在一起久了,身上的秘密是藏不住的。

染白不想說,卻也不打算瞞著楚緒。

在摘下腕錶的時候,很容易就能看到手腕上留下的疤。

這麼多年一直遮著,不想去看,也不想接受別人異樣又同情的眼神。

那是割腕自殺留下來的傷疤,太醜了,象徵著過往所有黑暗不堪。

所以她左手常年戴腕錶,不是為了看時間,是為了遮傷。

其實楚緒很早以前就有猜到過,不會是什麼好事,可是當他看到那樣一幕的時候,腦子還是轟一下炸開了,完全無法思考。

他從來沒想過,這樣優秀又冷傲的一個人,竟然也會自殺過。

究竟是絕望到了什麼地步,才會選擇割腕。

“你……”楚緒連聲音都在發顫,卻一句話也沒說不出來。

“緒哥,你別哭啊。”染白見男生紅了眼眶,輕輕托住他下巴,有些不自在的收了下手,本能的不想讓那道傷疤暴露在空氣中,衣袖垂下的時候遮住了腕上的傷,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反應早已歸於平淡,“就怕你這樣,才不給你看。”

“璟白。”那道淺淺的傷疤像是割在了楚緒心上,鈍刀子攪動的不得安生,他看著都替璟白覺得疼,更無法想象這個人這麼多年來,是怎麼一個人挺過來的,他一字一頓,“我會對你好。”

他要把這些年來,璟白失去的,加倍補回來。

別人有的東西,

璟白也要有。

不比任何人差。

“緒哥,你別可憐我。”染白垂著眸,睫毛遮住了眼。

她不需要這種憐憫。

“不是可憐,是心疼。”

你說。

明明是那麼幹淨又驕傲的一個人。

憑什麼要經歷那麼骯髒又不堪的過往。

努力、優秀且上進。

換來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溫柔,而是更加殘忍的現實。

合該在陽光下,承著所有人羨慕敬佩的目光,擔當得了一切溫柔,他值得。

不是這樣的。

不是的。

“早過去的事,已經沒什麼了。”染白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我這不是有你嗎,足夠幸運了。”

可是那些落在少年身上的傷,那十七年,落下的胃病,那些抗抑鬱的藥和停不下的止疼藥算什麼。

璟白在窒息中掙扎了十七年,拼了半條命走出來。

如今,

卻在安慰他。

楚緒伸手輕輕握住了那截冷削的手腕,然後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那上面的傷疤,溫度燙的染白幾乎下意識的往回縮。

“是不是很疼。”楚緒卻握的緊,小聲問。

“太久了。”染白沉默了片刻,“記不清了。”

楚緒盯著那道疤。

一定很疼。

割腕怎麼可能不疼了。

“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楚緒喉嚨乾澀,聲音有些啞:“不想講也沒關係,我就是想多瞭解一下你……”

“好。”她應下,然後認真想了許久,也安靜了很好,才一字一句的輕緩說,聲線縈繞著低沉的溫柔:“沐沐是我表妹,這個你知道的。以前她給過我很多糖,特別甜。”

楚緒怔了片刻,笑道:“很甜嗎。”

染白嗯了一聲。

如今想起的時候,會恍惚,卻也刻骨銘心,也許是過去太苦,所以牢牢攥在手心中的糖會捨不得吃,會那麼甜,只是現在這一切似乎都離她很遠了。

嗜甜的癖好大概就是這麼留下來的,連收集糖紙的習慣也沒改過。

如今。

她終於不再一身空蕩蕩,不再滿目皆死寂。

她於有了一個,永遠都會堅定抓住他的人。

氣氛又陷入安靜的沉默中。

楚緒想知道她以前的事情,

其實她沒有什麼以前,更沒有什麼可說的,除了被打好像想不出其他的了。

想在那些混亂又不堪的過去挑些好的事情講給楚緒聽,卻發現在記憶中,除了那些一顆顆在口中咬碎的糖,再找不出其他。

楚緒安靜等了很久。

染白喉嚨滾動了一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竟有些茫然。

“夠了。”楚緒攥緊了手,青筋突起,“我知道了,你別說了。”

幾顆糖讓璟白記到了現在。

可這麼多年來,只有這幾顆糖了。

染白安靜下來。

她知道她的過去什麼也沒有,所以從來不願和別人提及,只是楚緒是個意外,提了,又無話可說。

“你還有我。”楚緒抓緊了他的手,認真道:“你有我的。”

“我知道。”染白語氣低沉,與往常無異:“我困了,睡吧。”

楚緒唇角輕抿,嗯了一聲。

和楚緒在一起之後,染白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以前的夢了。

許是今天那道傷疤忽然在黑暗中揭露出來,才會夢到以前的事情。

在夢裡。

是冗長的黑夜,掙脫不出。

男人喝的酒氣沖天,面目猙獰。

按著印象中那個瘦弱的、年幼的小孩的頭往牆上砸,拿著皮帶狠狠抽,最後把人拖到了門外讓她跪著,那是個冬天,很冷,意識昏昏沉沉,好像有什麼粘稠血紅的液體從額頭上滴落下來,模糊了眼睛,她想睜眼,但是睜不開,眼前一片黑暗,恍惚間像是聽到了鄰居憤怒的聲音,還有男人高昂的反駁,記憶中似乎還有一個女人永遠躲在角落裡不肯出聲,恐懼又憎恨。

會從最開始的驚恐躲在角落中看著沐平發瘋,再到後來麻木到習以為常的被沐平拖出去打。會因為丟了十塊錢而一整個星期吃不上飯又不敢跟沐平說。是沐平的發洩品,是璟微的遷怒,他們歇斯底里的大罵著你是個廢物,你怎麼還不去死。

她當時想的是什麼來著。

哦。

她在想,

為什麼她還沒死。

“璟白?璟白!”

她終於從夢魘中掙脫出來。

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定格在楚緒眉目間。

想來也可笑。

不過一個沐平,就能成了到現在的噩夢。

“做了個夢。”染白微不可察的蹙眉,又很快歸於沉寂,抬手擦了下額角的汗,竟恍然覺得和血有些相似,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啞聲:“我去洗個澡。”

楚緒一直看著染白,很輕的嗯了一聲。

染白去了浴室,在衝了個涼水澡之後,墨髮被打溼,水珠順著凌冽的肩胛骨滑落,看著鏡子中的人,眼眸深不見底。

璟微斷了聯絡。

沐平左右不了她。

一切都結束了。

她要。

向楚緒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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