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很失望嗎?”染白挑了下眉梢,從高簷上一躍而下,衣袂翩然似神明。

可惜神明的皮囊下,是惡魔在笑。

萊格的目光緩緩落在了染白手中的珠子上。

血魂珠!

她非但沒死,聖物也一同出現。

“你五識恢復了?”他沉聲。

“多謝關懷,託王上的福,已經好了。”染白意味不明:“說起來,本殿還要多謝你。”

萊格已經讓人去通知蠱師了,他掐著手心強迫自己清醒,“你想怎樣?”

他從未想過染白還能有回來的一天。

“這話可真見外,本殿此番回來,惦念都域,特意備上了一番厚禮。”

她說的輕描淡寫,波瀾不驚。

萊格卻緩緩退後一步。

這簡直是個瘋子。

他怎麼會誕育出這樣的血脈?!

“這個位置你坐了這麼多年,也該退位讓賢了。”

萊格震怒:“你怎麼敢?!”

“聽令。”月光映在染白的半張臉上,放肆到不可一世,她說:“即刻清城。反抗者,格殺勿論。”

一時間血色漫天,遍地哀嚎!

暗血綾鋪天蓋地,為染白開了一條血路。

染白以半刻時間控制了血族偌大都域,王上被囚禁,連同所有黨羽連根拔起。

方圓百里萬鬼臣服,血族長跪,鳳凰的高鳴聲落入耳畔,傲慢盤旋在空中久久不落!

血族聖物再現,千年前的殿下歸來。

一夜響徹六界。

無一人不知!

——“爺爺,我回來了。這些年沒人給你掃墓,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您老人家別怕,日後我陪著你。”

歸來祭拜,只不過,這一次,身邊再也沒有了陪著她的先生。

“你想做什麼,對如今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你說還要找人,我這回了冥界,卻不知自己要做什麼。”大殿內,冥低聲,看著棋盤對面的人。

她百無聊賴的把玩著一顆黑色的棋子,指尖蒼白如雪,連指節也透著纖瘦的病態感,長垂的睫毛,側臉精緻,懶懶散散的模樣倒少了幾分血色,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酷似天真殘忍的孩童。

“輕而易舉……”染白嗤了一聲,黑子落定,扣在棋盤上發出一聲響,她重複著冥的話,眼中喜怒難辨。

冥總是猜不透染白的心思,她把自己偽裝的太深了。

冥最初見到染白的時候,還是一縷殘魂。

那年冥界大亂,冥身受重傷只剩下唯一一縷魂魄漂浮在天地間,隨時面對消散的危險。

染白便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瞧著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行事卻老成狠戾,一身的邪骨戾氣,和外表截然相反。

她要做一筆交易。

她那時五識已失四識,除了僅有的一雙眼睛,不能聽,不能說,和廢人沒什麼區別。

可冥已經沒有退路。

於是一介廢人,半個殘魂,就這麼荒唐的合作。

冥助血族殿下在一場祭血大陣上完美落幕,意識體殘存在染白身上,隨著染白下六界,修養魂魄,追及其他殘魂。

如今冥重傷痊癒,回了冥界,率萬鬼前來助陣。

“難道不是嗎?”冥反問。

這六界還有什麼能阻礙得了染白的,怕是沒有了。

染白臉上沒什麼表情,自顧自的捻起一顆黑子,也沒有回答冥的問題。

當年自祀蕪走出,要了半條命,活下來的是染白,也不是染白。

她逆天改命違背禁制設古陣。

是背水一戰,是孤注一擲。

贏了。她回來。

輸了。再無名。

她於古陣中窺見天光,與之交易,重獲五識。

作為代價,她為天道歷過三千位面。

終有一日。

她要血洗這天下——

“你若沒其他事就留在血族,需要打理的事情還很多,本殿缺人。”

“……你是自己懶得理會吧?”冥提出合理的質疑。

“你說是就是吧。”

冥很頭疼,有一種入了狼穴出不來的感覺。

“大仇得報的感覺很爽吧?”她調侃。

染白還真認真思索了兩秒,淡淡答:“本殿曾經也恨不得殺盡天下,後來覺得,也就這樣。”

冥也看得出來,她這次回來是對往事的漠然,她善謀略工心計,大可以將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中,可她沒有,僅僅只是用了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懶得再多理會絲毫。

“你總是這麼……”冥嘖了一聲,話鋒一轉:“不過也是啊,很多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有些人都化作螻蟻了。”

“看到了嗎?”染白指尖漫不經心的落下一顆棋。

冥看著棋盤走勢,微怔。

明晰平直的四個字落下。

“不過如此。”

這天下在她眼中如一盤棋,她想怎麼下便怎麼下。

曾經整個血族子民恨不得染白去死,口口聲聲說她是剋星。

可如今,卻無一人敢說,驚懼謙卑。

盡諷刺。

不過都是被操控的棋子,你想讓他們怎樣,他們就怎樣。

冥微微沉默:“心性難測。”

染白:“不值一提。”

“殿下,他們都來了。”血魂化作人形,很年輕,看起來高瘦邪氣,低聲道。

“不見。”染白說。

血魂說好。

“本殿出去轉轉,回來再下。”

冥端詳了兩眼棋盤,“勝負已定。”

“還沒到結局,總要想些背水一戰的法子。”染白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血魂咳了一聲,心中對冥抱有真切的同情,但是……

殿下有了其他棋友,他就可以偷閒了!

夜色如墨,糅雜著幾分不詳的血色,蟋蟀的叫聲一直在響,藏在陰暗的角落中發出悽悽切切的音色,古樸高大的復古建築半沉半現在月光下,像極了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將世界罩在看不見的薄膜下,呈現出虛幻的、模糊的朦朧感。

染白漫無目的地走在血族建築中,沒讓血魂他們跟著,就那麼一個人,一步步的走,腳步聲很輕,冷風掀起了銀色的髮絲,衣袂飄揚。

周圍的景緻其實沒什麼變化,建築也還是當年的模樣,和殘存著的記憶相差無幾,古拙中透著血腥的低奢。

萊格被囚禁在他自己的宮殿中,周圍重兵把手。

萊格。

她的父親。

和她骨子裡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時過境遷,當年的感覺再怎麼故地重遊也找不到了,直到踏入一地荒涼,這地方在雜草叢生間和那些古世紀精緻肅穆的建築格格不入,像是個無人問津的禁地,細聽只有風在響,蟲在叫,瀰漫著潮溼陳舊的味道。

黑色長靴踩在枯枝上,發出“吱嘎”一聲。

彷彿開啟了一扇舊時光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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