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白挺漫不經心的垂眸,把玩著手上的東西,也看不出來墨離衍到底搞什麼名堂,只是很隨意很漠然的收了下來,看不出半分在意珍重。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新帝認真而嚴謹的補充道:“這兩樣……一個也別開啟。等你回到韓國之後,再看。”

浩瀚而深邃的夜空下,紅衣少女身上攜著星月的氣息,眉目如畫恣意,有些隨性的冷淡,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墨離衍。

“若是無事,走了。”

染白將東西收好,吐出這麼一句話,轉身離開,準備往城牆下走。

只是還沒等染白走出一步,有那麼一句話藉著夏夜晚風,透過星光,穿過了空氣,劃破黑暗,聲線似乎是平靜而沉穩的,卻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破碎,一字一頓:“你就不能喜歡我一點嗎?”

染白步伐沒有停頓,亦沒有回眸,宛如那時來般那麼驕傲,又如當初走時那般決絕:“不能。”

夜空下,京城那最高的城牆上,冷風肆意掠過,翩飛起兩人的衣襬,有那麼一瞬間糾纏在一起,兩種色澤交織在一起,分明又純粹,又轉瞬分開,分外清醒。

星月的光芒鋪就了一條逐漸遠去的道路,燈下雙影被拉的斜長,相距漸遠,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輕如天際浮雲,又若葉落歸根,飄散在了這浩渺天地間,彷彿從未存在。

年輕的王孤身站立了良久,席地坐在了城牆之上,他的面前擺放了一把精緻而久遠的古琴,仍是江上最開始的那一把。

他眼覆白綾,墨髮翻飛,那半張側顏宛若神明,孤高而俊美,驚鴻一瞥,誤了終生。

那黑色衣袂微微垂落下來,一雙骨節修長而分明,宛若冷白月光般的手指撫弄琴絃。

孤傲冷絕之音盤旋在浩瀚天地間,餘音切切,可繞樑三日仍不休,卻又縈繞著無比蕭瑟淒涼的意味,彷彿天地間只餘他孤身一人,令人聽之神傷,聞之心碎,彷彿斷腸曲。

染白可以很清楚的聽到那琴聲,纏纏繞繞如飄渺雲霧般落在耳畔,無休止的縈繞著。

她知道他在為她送行。

可是她還是要走。

她這個人,

無論如何,從不回頭。

紅衣少女容顏絕美,面無表情,一雙桃花眸寸寸凝結成冰,孤傲冷漠,她揚鞭策馬,飛快出城,掠過了這山河日月,逐漸遠去。

那琴聲無比悲涼,無比悽絕,悠長動聽久久不散,直到在某一個瞬間,發出了一個最高的刺耳音節後,驟然停頓,消失,悄無聲息。

墨離衍怔怔看著那古琴,彈琴的指尖冰涼顫抖到難以復加,連臉色也微微發白。

鈍痛從靈魂深處襲來,宛若刀割,控心蠱的痛疼再也控制不住,他任由著這樣冰冷而洶湧的疼痛侵佔五臟六腑,蔓延四肢百骸,薄唇溢位絲絲縷縷的血跡,襯著容顏蒼白如雪。

他良久也沒有任何的動作,明明滅滅的月色中,帝王眉眼如畫,孤高俊美,他彷彿是靜止的深淵,在時光中定格的那一刻,可是他的指尖在顫。

絃斷了。

世人皆說,弦為知音斷。

可是她對於他,卻是比知音更加重要的存在。

她是他的命。

弦雖斷,卻斷不了那半生痴戀。

弦已斷,卻不曾斷那一世執念。

山河嘯,一匹馬,一個人。

燈單影,一把琴,一聲嘆。

是誰誤了誰的終身,又是誰糾纏了誰的生命,終究是負了相思孤影離。

染白早以離開了京城,策馬奔騰在山間,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那四方盒子中因為左右搖晃而隱隱傳出了聲響。

染白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無數畫面雜亂無章的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逝,交織的凌亂不堪,怎麼也鎖定不了其中任何一個畫面。

染白忽然之間緊勒韁繩,駿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嘶鳴來!

她眸色黑沉,一點點顏色加深,宛若掀起風暴的深海,可是她的神情卻又是冷靜而漠然的。

是有問題。

是墨離衍身上出現了問題!

怪不得那脈象染白怎麼診怎麼感覺熟悉,卻又並不相同。

她是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停下了馬,靜立在這高山深夜中,狠戾乾脆的拆了那個紫檀木盒子,徹底露出了面前所裝的東西。

那是——

傳國玉璽!

染白瞳孔深邃幽暗,幾乎溢位黑霧來,又一聲不作的拆開了那一封文書,幾乎是用盡了平生耐心看了下去。

降。

就那其中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深深撞入眼底,幾乎是挾裹著毀天滅地之姿,深刻如同烙印般。

深山夜色中,天地茫茫,萬物俱寂,漆黑的黑暗當中,死一般的安靜,只餘下了那紅衣少女孑然一身。

許是夜風乍現,凌厲如同刀子般劃過了眼底,才會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泛起生冷的疼。

墨離衍知道這樣的行為究竟代表什麼意義嗎?!

他瘋了!

少女將軍一聲未作,只是動作狠辣無比的將那一封降書撕的粉碎,直到淪為無數碎片隨著夜風飄向不知名的方向,扶搖直上九重天!

夜色傾覆了她的神情,那一雙眼眸中的情緒在黑暗中湮滅。

她再度攥緊韁繩,卻是毫不猶豫的調轉了方向,用盡最快的速度御風奔騰向離時的路!

染白不管墨離衍是怎麼想的,

但是這玉璽,這降書,她決不接受!

當染白再度回到京城的時候,長夜漫漫,已經過了將近一半。

她先是去了那最高的城牆上,並沒有看到墨離衍之後,直接策馬向皇宮去。

馬蹄重重踩踏在地面生風的聲音呼嘯而過,打破了沉寂夜色。

染白直接翻了皇宮,在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進了寢宮,沒找到人之後又去了其他地方,直到御書房,同樣是見裡面空無一人。

染白幾乎是將整個皇宮都走遍了,卻始終沒有看到那一抹身影。

如果事實真如她想象的那個樣子,那墨離衍現在不可能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極有可能是在暗室裡。

暗室,

暗室。

染白想著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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