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一個人就這樣在冰天雪地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碎雪落滿了雙肩,很像是暗夜中的冰雪雕塑。

她想,今天是新年,怎麼也應該跟江予言說一句新年快樂吧,最基本的祝福。

染白是從來不追求這種儀式感的,因為她感覺並沒有什麼價值,此時此刻也沒有深思自己的做法,只是在靜了少頃之後拿出了手機。

指尖放在螢幕上停頓了一會兒,還是把那個號碼撥打了出去。

但是染白從來沒有想過,

這一通電話的結果會那麼的毫無預料又猝不及防。

很……意外。

“你好,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電話對面是機械的聲音在不急不緩的敘述著,永遠維持在一個音調上永恆不變。

聲聲敲擊著耳膜。

這一句話拆開後的每一個字染白都可以理解,但是它完完整整的組裝拼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句新的語言,卻很令人費解。

空號。

怎麼可能是空號。

“啪嗒——”一聲,

還亮著的手機從女孩纖長蒼白的手中掉落了出來,直接砸在了柔軟而冰冷的雪地上,滅屏了。

光也會熄滅。

而染白站在那裡,良久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夜色荒蕪,月涼如水,稀疏的零星的幾顆星子點綴在那夜空上,冷風刺骨,碎雪漂浮,待到夜深人靜,萬物俱寂,平白無故訴盡平生荒唐意。

少女垂下的長睫似乎很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在眼瞼初投落下細碎的清冷的剪影來,遮住了眸中的一切神色。

她站在風雪初,任由著冷風呼嘯而過,寒意一點點掠奪了呼吸,侵透了骨髓,蔓延到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最終匯聚在心臟處,如墜冰窟,彷彿身處於永不回暖的凜冬。

茫然。

第一次不知所措的茫然。

趙昭再一次見到染白,

就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月色涼如水,朦朦朧朧的輕攏著少女,那冰雪般的驚鴻側影,很有辨識度。

他在之前是沒有想過,

會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間見到最不該,也最不可能見到的人的。

毫無預兆。

他自遠處來,走近的時候就看到更加真切,清晰明瞭了。

“鞠白。”

趙昭舔了舔唇,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一道身影,心中隨之湧來了萬千難以控制的情緒,掀起了驚濤駭浪。

連趙昭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又是以什麼樣的語氣來喊出這麼一個名字的。

只是脫口而出的時候,嗓音已經啞了。

在極力剋制著什麼。

關於那一天的事情,車禍與捐心。

趙昭是為數不多知情的人。

但也只不過知曉著一些朦朧又模糊的片面而已。

趙昭至今還想不明白,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前些時間還那般肆意恣意如同黎明朝陽般不可一世的少年,怎麼會在轉眼間變成那副模樣。

毫無預兆的車禍。

然後是死亡。

趙昭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直到現在他都會感覺這一切太過於巧合,也太過於不真實。

甚至於在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趙昭還會質疑,這一切是不是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一場荒唐。

夢醒了,

那個少年還好端端的活著。

那應是永遠高高在上,肆意妄為如驕陽般神明似的存在。

然後站在世界最高的領獎臺上。

而不是如今這般,曇花一現,南柯一夢。

只是現實所發生的一切又一切都在告訴趙昭,這是真實發生的,而不是一場夢。

江予言真的死了。

死了。

死了……

離所有人而去。

一個生命的終結,

延續著另外一個生命。

現在這個健康的,鮮活的站在他面前的人,

體內跳動著的是江予言的心臟。

染白靜靜抬起了眸,那雙總是幽深的透不出任何光影的冷冽桃花眼勾勒出幾分涼薄的意味來,在看向別人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漠然的危險感。

只是趙昭現在無暇顧及這些。

他很難做到如同往常般,再正常不過的面對染白。

甚至不敢直視。

他怕他忍不住多想。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

那就太荒謬了。

荒謬到令趙昭驚心動魄,不敢多想分毫。

“鞠白。”趙昭再次啞聲叫了一句,不堪紅了眼眶,卻隨和的笑了,像是很正常很平淡的一句寒暄問候:“身體好些了嗎?”

染白對趙昭有些印象,淡淡的嗯了一聲。

聽得到那一聲回應,趙昭唇角始終保持著上揚的弧度,喃喃:“那就好。”

那就好。

那是江予言的心臟啊。

所以,

請一定,

要好好的。

“你怎麼在這啊?”趙昭含笑問了一句,他很詫異會在這裡遇到染白,在來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

今天是大年三十,作為在鞠家千恩萬寵,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好好和家人過新年,怎麼還在深夜孤身一人迎著風雪跑到了這個地方?

為的什麼?

“順路。”染白側了下臉,聲線波瀾不驚,蘊含著空靈的冷漠的情緒,說話的語氣始終平靜。

趙昭聽著這樣一個答案,又看著那個站在寒冬中的姑娘,心底翻滾著莫名的情緒。

他忽然有點想笑,可卻又笑不出來。

江予言啊江予言,

你一定不知,

你所喜歡的人,

或許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無情。

也許,

她也喜歡你。

只是這一份歡喜太過於隱晦,太過於不易察覺,埋藏在最深處,往往會令人忽略。

無論是你還是她,誰也不知道。

此時此刻,

染白正在思考著一個問題。

趙昭是江予言的朋友,那麼趙昭也許知道江予言去了哪裡。

但是她好像沒有什麼必要問這個問題,

反而顯得多此一舉。

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事情,完全是不知所措的茫然,陌生的很,這樣的想法也只不過是幾個瞬間的事情,染白舌尖輕輕抵了抵上顎,一句話隨著寒風飄散,她問:“江予言在哪。”

趙昭聽到了這麼一個問題,先是愣了一愣,有些沒想到染白會問出來這樣的問題來。

從這個人口中聽到江予言的名字,總是能讓趙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江予言。

江予言在哪……

趙昭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咬著牙,佯裝笑得吊兒郎當又無所謂的:“我哪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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