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奇怪，太奇怪了。
時間轉眼而逝，在那位三途川面試官的引薦下，坂口安吾只是經歷了簡單的審查，就成功入職港口黑手黨，甚至出於他特長和才能的考慮，被安排到了較為重要的後勤崗位。
“……畢竟是三途川那邊推薦的人手嘛，他們的情報收集能力可比我們還要強。”
帶領他熟悉業務的組長笑眯眯地說道，身上不見有一絲屬於黑手黨的戾氣和陰狠，甚至連尋常他這個年紀的中年人會有的工作的疲憊與生活的愁苦都不曾存在，反而渾身散發著努力強幹的拼搏之情。
出現了！樂觀開朗的港口黑手黨！
近兩年來出現在橫濱黑手黨中關於港口黑手黨的都市怪談，傳說中，曾經的港口黑手黨黑蜥蜴執行部隊在和人火拼的時候，也會相互對罵，高聲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直系親屬和全身器官，臉上嚴肅惡劣的表情在收取保護費的時候甚至能嚇哭店主家裡的小孩。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港口黑手黨變了，開始流行個什麼“微笑服務”。
火拼的時候要放聲大笑，殺死敵對者的時候甚至會貼心的微笑詢問對方是否做好準備被爆頭，就連去收取保護費，都會帶上港口黑手黨特製伴手禮——攢齊十個港黑黑陶吉祥物即可獲得一個月保護費免單機會。
但是更可怕了啊有沒有！
觀測到這一切的異能特務科連開了三個晚上的會議，提出十來種猜想，其中被大家認為可能性最大的，是港口黑手黨網路到了一名擅長於精神操控和心理暗示的異能力者，且這名精神系異能力者的異能力應該是相當強悍——足以影響整個港口黑手黨成員的程度。
“從現在開始，從你加入港口黑手黨開始，它就不是傳說了。”
帶領坂口安吾來到屬於他的工位，見這位剛出學校的青年竟很快上手了自己的工作以後，前輩方才離開。
但無論真相如何，陰差陽錯下進入港口黑手黨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誤入的人……要麼瘋了，要麼死了……死亡的效果倒是有不少異能力可以直接完成，但瘋了……最有可能的就是精神系異能力者吧。”
不，目光從一臉狂熱笑意的前輩臉上移開，坂口安吾嘴上滿是憧憬地回應著他，心中冷靜而理性地做出判斷：就算不是精神系異能力者，港口黑手黨內部也絕對存在一名極其擅長心理操控的高層，不然無法解釋這些人對那位繼位僅僅四年的年輕首領宛如神佛般的狂熱崇拜。
他可以斷定，同為“三途川”與港口黑手黨首領的姬野真司身上肯定有大問題。
然而這位前輩一開口，彷彿邪教傳教和某些傳銷組織發展下線的話術便叫坂口安吾不由得默默倒吸一口冷氣，心頭一陣發緊的同時，總感覺異能特務科關於港口黑手黨存在精神系異能力者的傳言更具可信度了。
“三途川”和港口黑手黨的關係位元務科預料中得更加親密——這已經是一條珍貴無比的情報了。
“絕對不能違反的禁令？”
“不知道坂口君你是否知道‘異能力者’這一概念。”
男人的聲音意味深長，略帶沙啞的嗓音緩緩拖長：“地下二層在四年前就因為一些實驗事故而荒廢，但在地下二層的禁閉室裡，據說還囚禁著一名擁有特殊異能力的強大囚徒，傳說，誤入地下二層的組織成員要麼瘋，要麼傻，連食物都是透過特殊渠道直接送到禁閉室裡。”
前輩對青年的憧憬顯然是十分滿意，不多時，便走入了電梯之中，看到電梯上的一排按鈕，他愣了愣，突然嚴肅了表情，扭頭鄭重警告剛剛入職的新人：“……哦，對了，雖然姬野首領上位以後，先代首領大人在後期制定的許多嚴苛規定都被廢除，有一條規定卻是絕對不能違反的禁令——對我們後期部門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還有那個被再三警告不允許靠近的地下二層。
“首領大人正是為了保護大家，這才下達了這條禁止令，我們後勤部的辦公間就在地下一層，是離地下二層最近的部門，所以坂口君你一定要記得我說過的話，絕對不能對地下二層抱有不必要的好奇心！”
於是安靜地跟在後勤部門前輩的身後，坂口安吾老老實實聽著這位前輩的吩咐與告誡：“和五年前相比，現在的港口黑手黨沒有那麼多規矩，但有一點，就是大家都很感恩首領大人的付出，雖然不再明文規定不可以詆譭首領，但和別人說首領壞話的話，小心被套麻袋揍一頓，嗯，當然，我相信等坂口君你正式開始工作以後，肯定也能如我們一樣感受到首領大人的恩惠。”
他人是走了，留下的警告卻時常在坂口安吾的腦海中回想。
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中藍鬍子城堡地下室的最後一扇門，讓坂口安吾忌憚於這條訊息如此直白顯現在他面前的同時，忍不住想去探究其中的秘密。
坂口安吾驚詫地重複前輩的話，臉上浮現出濃厚的不解與擔憂，恍若真的是第一次找工作的新人，但內心卻是一凜，心知這禁令多半就是那名為姬野真司的年輕首領上位之後刻意隱藏的秘密。
又或者說，那位精神系異能力者是“三途川”的人？
想到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對“三途川”工作人員的信任和熱情，坂口安吾覺得自己不能排除這一懷疑。
青年一心兩用，一邊處理著執行部隊的費用申請單，一邊回憶自己進入港口黑手黨後一路的所見所聞。
前輩的聲音依舊沉重而嚴肅，在他的帶領下，坂口安吾“害怕”得繃緊了全身，喏喏道：“知道，可那不是橫濱流傳的都市傳說嗎？”
但是作為臥底，最重要的就是懂得剋制自己的好奇心……
低斂眼眸，坂口安吾不動聲色的以後勤部為媒介，觀察著港口黑手黨內部的人員流動，從中汲取更多支離破碎的關鍵資訊，收集，組合，推測，而後傳給特務科的同事。
但姬野真司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三途川依託於解析與謝野晶子異能力架構而研發出的“ss修復能量液”即將被投入市場，一個月後的釋出會上，“三途川”社長姬野真司親自到場，向在場所有人親自演示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生物實驗。
——瀕死的小白鼠幾乎被攔腰斬斷，但當那深藍色透明液體將其徹底浸泡以後，在直播螢幕的放大鏡頭面前，鋒利的切面上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肉芽，在短短不到一分鐘內修復完小白鼠所遭受的致命傷。
“……這便是三途川投資上百億，傾盡四年心血為大家打造的完美修復液，這將是人類醫藥史上的奇蹟！”
身穿正裝的青年身姿修長挺拔，微微下垂的眼角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溫和無害，清澈透亮的翠綠眼眸在大廳明亮射燈的照射下恍若靜謐森林中，偶然得到了一束陽光青睞的清泉，配合上他誠摯的表情與三途川的“鈔能力”，將這份誠意展現在每一個潛在客戶的面前：“當然，我手上的完美修復液是濃縮原液，三途川醫藥對外出售的將是透過特殊方式稀釋過一千倍的ss修復能量液，效果沒有我手上的顯著，同時價格也會較為平價。”
說著，青年撥開自己微卷的劉海，對著鏡頭露出自己腦門上已經有些年頭的手術縫合線，微笑道：“現在就讓我親自為大家展現一下ss修復能量液的效果吧！”
商社社長親自以身試藥——世上還有比這更完美、更可信的廣告嗎？
當塗抹完稀釋過後而呈現出淺藍色光澤的修復能量液，那道醜陋的縫合線真正在參與釋出會的記者們面前消失之時，全場、不，無論在不在現場，就連直播螢幕外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作為三途川的社長，姬野真司在橫濱市民的眼中並不陌生，這位好心的企業家先生帶領他的企業，帶給混亂的橫濱新的秩序——三途川滴滴代打隊伍給他們的安全性甚至還要在市警之上。
每次在公開活動上看到這位好心先生額頭上的縫合線，都有蒙受過“三途川”恩惠與便利的市民忍不住地嘆息這樣好的姬野社長，為何會在年輕時蒙受災禍，在那張俊秀過人的臉上遺留下如此醜陋的疤痕。
而如今，這道疤痕徹底消失了。
震驚、喜悅同時交織在橫濱人的心中。
迅速修復肢體損傷的營養液啊，即便是幼稚園的孩子都能明白這種藥物的價值。
這近乎是跨越時代的發明。
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
然而姬野真司彷彿嫌棄“ss修復能量液”的效果依舊不夠好一般，頂著一張恢復完美的面龐，嘴角的笑容熱情、真誠、充滿了捨己為人天下為公的無私和慈愛：“‘ss修復能量液’的研發，是為了解決四年前‘三途川’首次進行大資料調研時大家所反饋的‘流血事件太多’問題。”
“而新一任調研中，反饋最顯著的問題分別是‘治安’‘交通’與‘下水管道治理’，作為立誓服務於橫濱的企業，盡情期待吧，由三途川為大家打造得更加完美的橫濱。”
清朗中略帶低沉的聲音彷彿有著別樣的蠱惑力，配合上“ss修復能量液”的效果展示，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否認青年的決心和奉獻精神。
產品的釋出會圓滿成功，但與興致勃勃的民眾相反，橫濱極為隱秘的機構內部，異能特務科緊急召開新的會議：——關於“三途川”與港口黑手黨是否掌握著異能特務科都不知道的異能力技術。
“——我可以肯定，ss修復能量液的技術，是基於現在的科技發展水平絕對無法企及的成果！”
“是的，我調取了姬野真司在檔的所有資訊，資料顯示，他在四年前曾經和森鷗外一起，從收容機構中領養了擁有罕見治癒系異能力的【請君勿死】與謝野晶子——該死，收容所那邊的人幹什麼吃的，這麼罕有的異能力者就這樣放出去了？”
“畢竟那孩子從本質上來說是合法公民……而且四年前大家都忙著處理戰後餘波，那邊的管理也就鬆懈了下來。”
“四年前——說起來，姬野真司也是四年前橫空出世，異能力轉化技術何其稀有？國內的異能力武器也大多是從歐洲那邊得到，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姬野真司和那邊的勢力有所牽扯？”
“此事暫且按下不表，東京總部發來傳電，要求我們必須帶一個月內上交三途川醫藥核心技術……無論是自主研發的異能力轉化技術也好，還是從那邊獲得了技術援助也罷，姬野真司他啊，都已經觸碰到了東京那邊大人物的蛋糕。”
會議桌的盡頭，光頭科長神情嚴肅，語氣鏗鏘有力：“東京那邊的意見咱們是攔不住的，不可否認，姬野真司這幾年看起來確實為橫濱做了不少好事，但我希望大家能明白自己的立場，畢竟‘三途川’的銷售渠道，可不僅僅只有國內，好的東西大家都想要，孰輕孰重，我想大家懂都懂的。”
“是！”
科員們精神抖擻，就連才加完夜班，找到合適的時間透過電話參與這次會議的坂口安吾都為之一振。
東京總部的壓力、ss修復能量液的發行和可能到來的屬於外國勢力的窺伺……他必須要加快行動了。
猛然間，坂口安吾再次想到了港口黑手黨裡那個被嚴令禁止進入的地下二層，遲疑片刻，在會議結束後，他還是將其報告給了種田長官。
特別通訊器的那邊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傳來了允許行動的指令。
如果說地下二層是港口黑手黨特地為臥底們設下的陷阱，那未免也過於直白，但時間緊迫，承受著內務省高層壓力的他們不能錯過一絲一毫的機會。
過大的壓力沉沉地落在他的肩上，讓他本就因為加班而疲憊的肩膀看起來更加無力了一些。
後勤部門的工作嚴格來說並不算多，和情報組、執行部隊的任務相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清閒，但奈何，無論是三途川還是港口黑手黨，社員們彷彿有著用不完的精力，竟形成了萬惡的主動加班文化。
坂口·人設是急需錢財的小可憐·安吾：還能咋滴？主動加班吧。
但在加班之餘，因為業務上的一些往來，坂口安吾還是交到了朋友的。
想到今日自己終止主動加班行為的藉口，坂口安吾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些，將一次性的通訊裝置透過特殊手法拆解破壞，他踏出電話亭，撐開傘，走入狹窄的小巷之中。
lupin酒吧，昏黃的燈光在頭頂搖曳，驅散這場遲來秋雨帶來的涼爽。
酒吧的吧檯外，紅棕發青年一邊安靜地品嚐加入冰塊的威士忌，一邊聽身邊的黑髮少年絮絮叨叨抱怨著自己上一次來橫濱，差一點就被拐進牛郎店打工的悲慘往事。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側頭看到推門而入的黑髮青年，紅棕發的青年舉舉杯子，主動問道：“安吾來了，今天喝些什麼？”
正是那日與他共同參加“三途川”面試的織田作之助，而織田作之助身邊的青年，一頭柔軟蓬鬆的微卷黑髮，鳶色的眼眸恍若凝固的琥珀，見到遲到的友人，其中便開始閃爍不懷好意的光亮：“安吾又遲到了哎——織田作，讓他嚐嚐我們剛剛調製的特產雞尾酒怎麼樣？”
這位是織田作之助執行外勤任務時結識的少年，從外地來投奔橫濱本地“已經發達”了的親戚，但不知怎麼著的，親戚沒投奔，反而住進了織田作之助家裡，與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混到了一起。
“這次加了什麼？芥末？山葵汁？中華街那邊的豆汁還是薄荷濃縮液？太宰，這種東西怎麼想也不是正常人的味蕾能夠接受的東西吧？”
婉拒那杯被少年遞到身前的奇特飲品，坂口安吾一本正經地吐槽著，但念頭很快轉移到了橫濱如今看似熱鬧繁華，實則暗流湧動的局勢之上。
將公文包放置於檯面，點好屬於自己的酒以後，坂口安吾遲疑著開口問道：“太宰的親戚，找到了嗎？”
黑髮少年，即太宰治微微抬頭，目光掃過剛剛下班的社畜好友，不爽得癟了癟嘴，小聲抱怨道：“找到了，但我發現我好像也不是特別想見到他，那個混蛋當年還沒髮際的時候，可是打算將我賣入牛郎店的哎，就這麼去找他總感覺有些不甘心呢。”
“居然是長輩做出來的事情嗎？確實有些過分。”織田作之助點頭附和道：“那個時候太宰才十歲，這應該算是僱用童工？”
“？關鍵點不應該在牛郎店上嗎？怎麼會有人渣企圖把十歲的孩子送入牛郎店啊！”
飲下杯中的酒液，坂口安吾忍不住吐槽，但吐完槽之後，他也清醒了過來，揉揉眉心，言簡意賅：“既然是這種人渣親戚的話，不投奔也罷，三途川的‘ss’釋出會你們都看了嗎？”
“看了，是很厲害的東西。”——織田作之助給出中肯的回答。
“總感覺會造成不妙的後果呢～”——太宰治眯起眼睛，經驗告訴他，站在臺上的那傢伙絕對不安好心。
“那是能引起人貪慾的潘多拉魔盒。”坂口安吾頓了頓，繼續道：“橫濱很快就要亂起來了呢，太宰有考慮過去別的城市旅行嗎？”
織田作之助和他都已經是局中人，作為友人，他還是希望太宰治能離開這個漩渦。
少年眨眨眼，閉上眼用極為理所當然的語氣表示了拒絕：“危險？這難道不是旅途的趣味之處？而且我還欠某個人一個月零二十三天的打工時間，在他被人爆頭之前，我想留在橫濱看看這裡。”
被拒絕的坂口安吾沒有繼續規勸，能透露這麼多資訊已經是他的極限，於是青年社畜和朋友們享受完短暫的清閒時光，再度返回了港口黑手黨的大廈地下層。
地下一層中，只剩下那位前輩還在加班，見到去而復返的坂口安吾，他扶扶眼鏡框，驚訝道：“都這個點了，坂口君不回家嗎？”
“因為下午出去和朋友聚餐，川奈組長交給我的任務還沒有做完，反正我家裡也沒有人，索性就回來先把任務做完再說了。”
有著一張溫和老好人皮相的少年如此解釋道，並身體力行地加班到了深夜，待到最後一位加班者乘坐電梯離開，坂口安吾方才展開行動。
他來到了地下二層。
因為荒廢的緣故，這裡甚至沒有接通電源，一整層都是漆黑無比的模樣，地面上也堆積著厚厚的積灰，但在這片黑暗中，唯有一個地方是例外。
那是一件有著亮堂燈光的密室，也是坂口安吾此次行動的終點，小心控制腳下，儘可能不在積灰上留下明顯的腳印，他緩緩靠近了那間僅在鐵門上留出巴掌大視窗的禁閉室。
細微的呼吸聲，在寂靜黑暗的樓層中越發顯得聒噪，在親眼見到禁閉室中關押之人前，坂口安吾假設過無數情況。
那裡面或許是被港口黑手黨高層控制的特殊異能力者，可能是關押著危險敵人的刑訊室，甚至可能是守候於此處守株待兔的內部成員。
但當他看清楚屋內老者的樣貌時，仍忍不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無他，禁閉室中的老者，不是四年前宣佈因疾病死亡的港口黑手黨先代首領又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