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岑大伯家是兩個兒子兩個閨女,三閨女早早嫁人了,小閨女還留在家中,十六七歲正踅摸相看夫家的時候。

倆兒子早早娶妻,生了孩子。

老大家是一兒一女,老二家就一個男娃娃,就是那個玩竹圈的叫老么。

岑小叔家是一女兩兒,大女兒嫁人,最小兒子就是鐵蛋,今年八歲,夾在中間的二兒子十三四了。

岑越的爹排行第二,去的早。

“人多記不住也沒事.”

岑越玩的時候就跟阿扉說,哪個孩子是哪家的,他剛穿過來的時候,喉嚨痛,腦袋沉沉的,就是有‘小越’記憶,認人也費勁兒。

小孩子跑來跑去,打扮都差不多,很容易記混的。

“越越,阿扉記得.”

齊少扉點頭很認真說。

岑越信阿扉,只是詫異,“這麼多你都記得?那厲害了.”

齊少扉一一給越越認,岑越聽著都沒錯,不由捏阿扉臉頰誇阿扉厲害,可把齊少扉自豪壞了。

“我家阿扉就是聰明!”

灶屋裡。

梅香進去幹活,起初岑家女眷還放不開手,大伯孃還說讓梅香姑娘歇一歇,小嬸說鐵牛媳婦兒和梅香姑娘一道歇著,灶屋活能忙的過來。

“夫人們,我就是小院幹活的丫頭,伺候郎君應該的.”

梅香說。

這聽得伯孃小嬸都愣住了,一個忙說:“喊啥夫人,都是地裡刨食的.”

、“可不是嘛,她是小越大伯孃,我是他小嬸子.”

梅香就改了口,叫伯孃嬸子好,問今個席面怎麼拾掇做什麼菜。

三朝回門,岑鐵牛夫妻倆是看重弟弟,買了雞鴨肉回來,請了大伯小叔兩家熱鬧,可沒請廚子——畢竟就兩桌菜,再說是家裡人熱鬧,沒得鋪太開,讓村裡人又說啥閒話。

岑越嫁人那天的席面,村裡人就說了許多,什麼鐵牛家有錢了能吃得起肉了,跟過去不是一道了,再說下去就成了住青磚大瓦房,以後要瞧不起地裡刨食的了。

岑鐵牛聽見了,心裡又氣又怕。

他不是那種人,他就是地裡種莊稼的莊稼漢,他就是想弟弟嫁人臉上有光,別被齊家瞧不上,風風光光的出嫁。

當初弟弟前兩次婚事,被村裡、十里八鄉都當笑話。

所以回門禮,岑鐵牛就想關起院門自家人熱鬧熱鬧。

“肉啊菜的都在這兒,你們是咋炒?我們鄉下的就是炒個雞、燉個鴨,沒旁的手藝了.”

岑小嬸問。

想著鎮上吃的比她們村裡精細些?梅香笑說:“小嬸,我們也是柴火鍋炒菜燉肉。

平日裡小院吃食上,劉媽媽定吃什麼,早上買了新鮮的豬肉菜,回來我做,小菊搭把手.”

“劉媽媽小菊這是?”

大伯孃掂量問。

怕是什麼齊家女眷長輩,或是齊舉人的妹子,小越嫁進去了,處處受轄制。

“劉媽媽是夫人在時尋的,伺候三少爺的老媽媽,小菊是去年冬新買進來的,小院子就我們三人,不過活都能幹的過來.”

梅香意思是三人少了。

誰料滿灶屋女眷都聽愣住了,就齊舉人、小越,一個院子就有三個人伺候呢?這又不種地——“那你們吃啥?糧食,沒地嗎?”

岑小嬸好奇,“要是種地那還得要個男人,身強力壯能幹活.”

梅香說:“齊家有田地,賃給附近租戶,每年收成糧食送進來,小院有現成的米麵吃,不用種地,早上去早市買了菜就成.”

“哦,還有肉。

劉媽媽說了,三少爺郎君頓頓飯菜都要有葷腥.”

灶屋女眷:!!!“頓頓都吃?”

這咋頓頓肉吃呢,啥滋味啊。

梅香點頭,“三少爺郎君是主子,買肉也花不了幾個錢,每月都是賬房撥到小院裡,一年到頭冬夏賬房做衣裳。

我們做下人的就沒這麼多,一兩年做一身,看著大奶奶定.”

灶屋大傢伙聽得稀奇,都是村裡管院子活的婦人,農忙時都要下地幹活,知道小越嫁給了鎮上齊家,齊家有錢富裕開鋪子,可沒過過那樣日子,想不來這富裕人家日子咋過。

起初想那就是小越不幹農活了,吃喝富裕了,穿的好了,那再不濟還得做飯洗衣吧?這活輕省,再養個雞仔啥的。

沒成想有人伺候,頓頓吃肉,一年還做兩次衣裳。

“真是享福了,好日子.”

岑大伯孃感嘆說。

梅香笑笑說:“我們郎君命好.”

之後就忙著手裡活,炒菜備菜,說起閒話聊天來,不說小院了。

岑越齊少扉到的晚,岑家收拾席面也得要時間,等吃上時已經晌午過去了,外頭聽牆根瞧熱鬧的散了,各自扎堆說起來,只幽幽聞到香氣不斷。

還能從誰家飄過來的?岑鐵牛家唄。

“聞著像是炒雞.”

“阿孃吃雞吃雞,想吃雞.”

“晌午才吃了饃饃,吃個嘴巴子!敢哭,給你嘴縫上,別丟人現眼的,又不是沒吃過肉,成了去玩吧.”

她娘嘴上連罵帶說,嫌兒子黏黏糊糊的挨著鬧騰人。

三天前才吃了岑家的厚油水席面。

眾人是閒聊磕牙,但也沒人臉皮厚,攛掇著孩子去岑鐵牛家討吃的,要是平時可能這麼幹,今個人家岑鐵牛家鎮上體面親家來。

開罪不起齊舉人。

“都說是傻子,今個都瞧見了,齊舉人不像啊.”

“挺威風的,我都沒敢多看.”

“可不是嘛,還俊的呀.”

眾人都笑起來了,都是婦人、夫郎,成了家了,說起這話還是有些害臊,可打心裡,誰都沒法不承認,岑越那相公模樣俊俏著……岑鐵牛家院子,擺了兩圓桌,這是早早借的桌子。

大伯請齊少扉上坐,人家齊家有錢又是客人,再者齊少扉還是舉人身份,怎麼說都得上坐。

若是村裡旁人,可能推諉一二,再說一些客氣話,你來我往最後在坐下,可齊少扉不一樣,岑大伯一說,他就拉著越越乖乖坐下。

沒那麼多人情客氣。

岑大伯愣了下,岑越笑說:“阿扉心直口快.”

“沒事沒事,就是請他坐的.”

岑大伯說。

主桌就是岑大伯大伯孃、小叔小嬸、岑鐵牛夫妻,還有岑越齊少扉,位置空著,又讓兩家大兒子過來坐,另一桌是兒子兒媳孫子輩娃娃。

梅香和車伕是不上桌吃,說什麼都不上。

岑越便說分了菜,讓兩人自己吃——其實這樣倆人還能吃好吃自在。

桌上他哥還買了米酒,要倒,岑越說:“哥,我和阿扉來.”

“你倆是客人,咋能你們來倒酒.”

岑大伯說。

岑越笑:“桌上的都是我長輩,我沒出嫁時,大哥嫂子疼我,前頭兩樁糟心事,也虧大伯和小叔幫襯,現如今我日子過好了,和阿扉給大家倒杯酒,應當的.”

“你是我弟弟,爹走得早,娘也走了,就剩你和我了.”

岑鐵牛提起過去就眼眶泛紅。

岑越接了酒瓶,說:“哥,大好日子不哭了啊.”

大傢伙就笑岑鐵牛,小嬸說:“你哥都要當爹的人了,還哭呢.”

大伯孃說:“小越說得對,以後日子好起來了,不哭了.”

岑越倒酒,齊少扉早一同站起來了,是越越說啥他做啥。

岑越給大伯大伯孃碗裡滿了米酒,見阿扉躍躍欲試,就讓阿扉試試倒,兩人眉眼交流都沒咋多說話,齊少扉就懂,小心翼翼給添米酒。

席上大伯孃和岑小嬸是過來人,看的是心裡直感嘆,這齊舉人雖是傻了,可真真聽小越的話,多好啊。

村裡也不是沒有這樣男人,可面面上,男的還要臉面,都是媳婦兒順著,齊舉人這般的真真是第一次見。

喝著米酒吃著飯菜。

大灶柴火燒的,甭管是炒雞、蘿蔔酸菜燉鴨,都香噴噴,尤其有一道竹筍炒肉片,五花肉煸出油來,酥酥脆脆,帶著竹筍的鮮脆。

岑越可愛吃這個,這個不肥膩,給阿扉碗裡夾。

“越越這個好吃.”

齊少扉給越越夾他愛吃的。

是那道酸菜燉鴨,不過齊少扉不愛吃肉,喜歡吃裡頭的蘿蔔。

岑越抱著碗:……好大崽謝謝你了。

但你家越越愛吃肉。

晌午吃過飯,一起拾掇拾掇,岑越沒沾手——時下就是嫁出去的哥兒回門那就是客人,哪裡有客人做飯洗碗的道理,尤其還帶了夫家來,不能夠的。

大伯孃大嫂轟著岑越出去玩別留灶屋裡。

“那我帶阿扉出去溜達圈!”

岑越衝著家裡喊,拉著阿扉手出門去逛逛。

對村裡人來說,沒啥看頭好玩的,可對齊少扉來講還是不一樣的,田間地頭一眼看過去的綠麥苗,還有菜地,尤其這會夕陽西下,餘暉落下染紅了一片。

“還挺漂亮的.”

齊少扉說好看。

岑越感嘆完說:“走,帶你抓螞蚱,這個時候應該是有的,還挺大.”

“螞蚱?”

齊少扉圓了眼好奇。

逮螞蚱得去菜地,岑越拉著齊少扉就往小叔家菜地去,他家地少,全種了糧食,小叔家有塊地離村裡住的地方近,不到一畝,田不是特別肥,種莊稼不結糧,屬於沒人要那種,但離住的地兒近。

當初村裡賣田,小叔家買了,回頭不長糧食,小嬸是見人就說苦,又哭又鬧,也沒把這田退了——時下村長權威很大很厲害的。

後來沒法子乾脆種了菜,可不種在自家院子裡,種田裡,半夜有人偷菜,幾顆土豆幾顆白菜,小嬸天天罵也沒法子治。

總不能不睡覺成夜裡看菜地吧?田裡還是種著菜,但屬於敷衍那種,什麼豆子、埋在底下的土豆這類,面上看著長了荒草。

岑越穿過來後路過這塊菜地,看到過,這地太旱了,底下應該有石頭,所以種不出來。

他那時候跟小嬸提了句,然後就沒什麼然後了。

人在低谷情況窘迫時,是沒什麼話語權的,尤其是村裡——擱現代,他也體驗過,一直是村裡‘說不上話’的那種。

像堂姐堂哥考上大學,在大城市工作,大伯家在村裡就能‘說得上話’,他沒爸媽沒親兄弟姐妹,也沒出息,沒人在意他。

不過岑越也不在意這些,後來開了小飯館,生意好起來,村裡人對他就客氣許多,想開農家樂小飯館的還來問他經驗。

“你怕不怕?地裡還有別的蟲.”

岑越問阿扉,別嚇著了。

齊少扉問越越是不是怕,不怕不怕,阿扉保護越越。

岑越就笑,很是囂張說:“我可不怕這個,小時候還烤過螞蚱吃.”

“好吃嗎?越越.”

齊少扉沒見過沒吃過好奇為主。

岑越回想了下,“記不清了,一股糊味.”

其實是現代時,上村小,都是男孩子逮了螞蚱烤著玩。

兩人穿著長衫袍到菜地玩,找了螞蚱還看了蟲子。

岑越給阿扉逮了倆肥的,阿扉要‘試試越越吃過的烤螞蚱’。

回去時,正好遇到小叔一家,互相打了招呼,岑越說帶阿扉到菜地抓螞蚱去了。

“沒事沒事,那地兒種不出個啥,你們愛玩就玩.”

岑小嬸說。

不是踩莊稼苗,那破菜田不稀罕沒啥。

岑越:“我和阿扉玩時,瞧著土裡頭摻著石頭,是不是底下有石頭才長不出東西來?”

他又提了一嘴。

“這樣啊回頭我挖挖看.”

岑小叔說。

岑小嬸早忘了以前岑越提過的,這會笑呵呵說:“那得看看底下了.”

打過招呼彼此就回。

今個一天吃在岑鐵牛家,還拿了些剩菜回去。

岑小嬸是沒停過笑,兩邊各回各家,岑越還能聽到背後小嬸跟村裡人說:“……可不是嘛,齊舉人好著呢,人也和氣,還給他叔倒了酒,這輩子頭一次喝舉人倒的酒……”岑越笑笑帶著阿扉回院子。

“要烤螞蚱嗎?”

阿扉小心攏在手裡,其實是捨不得的。

岑越一看,就說:“放家裡菜田裡養著吧,在後院,還有雞,你看嗎?”

“看!”

齊少扉可高興了,不用烤螞蚱了,還能看雞。

越越可真好。

岑越:保護了他家大崽兒童善心,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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