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時間一閃而過。

維拉米德一無所獲。

而且藥丸的時效已經過了,他只好在某個清晨,趁卡修外出收集漿果的時候,留下一個紙條,然後悄悄溜走。

因為他及時請了假,酒館的老闆娘還願意繼續讓他工作,所以維拉米德暫時不用淪落到無處可去的地步。

七天的曠工使他必須努力工作來證明自己不是溜肩耍滑之徒,當夜幕降臨時,即使他是個精靈,也感到了疲憊和空虛。

【他每天就只是……在生活。

】維拉米德躺在粗糙的床單上,盯著破舊的天花板,語氣懨懨,神色倦怠,【我以為勇敢之人的日子會波瀾壯闊,他今天與巨龍搏鬥,明天就會拯救一座城市。

】【我得承認是有點差別。

】系統說,【但卡修修做的藍莓派真的很不錯。

哦,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說,我沒味覺,但你不是吃得挺香嘛。

】【這倒是。

】最後之子在床上翻了個身:【我現在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他是個好人,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但他勇敢在哪裡呢?】【哎呀,你心動了?】系統問道,【那天他可是叫你寶貝了,我在意識空間激動死了。

我是說,我真的短暫地宕機了,那對我們來說差不多算死了一回。

】【你會復活,但我的族人不會。

】深夜總是讓人想起傷心事,懷疑和質疑白天的一切,維拉米德現在就是這樣——尤其是,他真的有很大很大的傷心事,不是無病呻吟。

【我們還有機會!】系統安慰道,【我們還有時間,我們一直在努力。

睡吧,宿主,睡一覺明天起來再想辦法。

】維拉米德確實困了,他慢慢閉上眼睛。

靜謐的夜色中,微風拂過洛拉城家家戶戶都有的懸掛鈴鐺,清脆的鐵片敲擊聲迴盪在長街上,紅色、灰色、藍色的尖尖屋頂被矇住一層神秘的冷淡月光,陰影慢慢延長,在角落和牆壁處生長。

黑貓在酒館的樓底徘徊,突然叫了一聲。

兩隻穿著尖頭白靴子的腳憑空出現,在黑貓面前停下,場景怪異又荒誕。

隨後,一隻屬於女性的手跟著浮出,飄在空中,纖細的指尖從暗夜中伸出來,輕柔地摸上黑貓的頭。

貓咪碧綠的瞳孔立刻放大,攻擊的利爪還沒彈出就偃旗息鼓。

它乖巧地順著來者的手腕轉了一圈,耳朵向後彎去,伏在腦袋頂上,翻轉身體倒下,露出了肚皮,似乎十分享受。

幾次撫摸過後,女人滿意地拍了拍它的鬍鬚,解除魔法,黑貓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猛地起身,嘶鳴著尖叫一聲,全身毛髮豎起,連滾帶爬地逃進巷子深處。

“真可愛.”

神秘的女人笑了笑,收回看著貓咪的目光,“好了,讓我看看——我們的小男孩兒住在幾樓呢?”

輕微到繡花針落下也比不過的動靜中,女巫再次把靴子隱去,整個人消失不見,一步步上了樓,吱呀作響的破木板在她腳下,乖得好似獅子旁的老鼠。

她精準地找到那個屬於維拉米德的房間,開門進去,輕巧地坐到脫了漆的桌子上,用手磕了磕牆壁,扯下一大塊牆皮來。

“哦,好破舊.”

她優雅地說。

在這句話中,維拉米德終於睜開眼睛,他驚訝地搜尋著空中的聲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沒有因為警惕而甦醒。

“誰在那裡?”

“一個朋友.”

女巫說,“你想做我的朋友嗎?”

維拉米德立刻拿起匕首,翻身下床,找到了最合適的戰鬥位置,緊繃肌肉站著。

“別這樣.”

那道聲音又說話了,“不是你先開始騙人的嗎?現在怎麼又像個受害者?”

“誰叫你來的?我不認識你!”

“嗯……我們真要聊這個嗎?”

女巫唸了幾句咒語,身形在空中徹底暴露出來。

她全身籠罩著群星的紫色,那顯然是一種讓她能夠安心出現的守護魔法,她的純黑色髮絲在空中微微舞動,眼睛是月亮的模樣——潔白、朦朧,而且散發光芒。

她穿著似裙子又似長袍的服飾,衣角打了幾個卷兒,頑固不馴地翹著。

一顆蘋果大小的水晶球被她拿在左手上,那上面燃燒著碧藍色的火焰,流光溢彩,美麗繽紛。

五顏六色的魔法絲線順著她的水晶球延展至整個房間,結成一個美麗又危險的法陣,絲絲弧光跳動著,像是人造的雷電。

她完全困住了維拉米德。

“你可以叫我莉莉絲.”

“你想怎麼樣.”

維拉米德冷靜地問。

“我沒想怎麼樣.”

莉莉絲漫不經心地晃著雙腿,手指絞著一縷頭髮,“我只是想請你離開這裡.”

“為什麼?”

“因為有人出了錢讓我這麼做.”

“是誰?”

“我不能說.”

莉莉絲道,“但我可以告訴你,我還挺喜歡這些錢的,我接下了這份工作.”

“我也可以給你錢.”

“是嗎?”

莉莉絲嫵媚地笑著,“那你為什麼住在這窮酸的小旅館裡,因為喜歡?”

維拉米德沒話可說了。

莉莉絲撥弄著水晶球上的火焰:“別那麼緊張,我又不會殺了你。

不如我們先從簡單的小事開始交流,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偽裝成孩子,我說說我要怎麼讓你離開.”

“我不會離開的.”

“這樣就沒法談了.”

女巫道,“別真的像個小孩子,成熟點,做大人吧.”

【先聽聽她要幹嘛,宿主。

】系統在慌亂中留存著一些鎮定,【奇怪,我們誰也沒惹啊!】維拉米德沉默著退後,在床邊坐下。

“說吧,你為什麼接近卡修·維拉雷德?”

莉莉絲身體前傾,翹起腿來,好像她的終極目的就是問出這句話。

“……我沒想做壞事.”

莉莉絲有點煩了,她從桌上跳下來,在地板上來回走了幾步,靴子把地板踩出嘟嘟嘟的聲音,引的樓下大聲抱怨起來。

——先前說過了,這裡的隔音效果約等於零。

莉莉絲哼了一聲,魔法絲線在她的操控中向下滲透,片刻後,四周再次安靜。

“你知道嗎?十個壞人裡有九個人都會這麼說,這句話沒有任何意義.”

她說,“我要看你做了什麼,而不是你怎麼說.”

“我要向……他尋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莉莉絲追問道,“權力,武器,忠誠還是——”她頓了頓:“還是身體?”

“身體?”

“我指的是靈魂附身.”

莉莉絲挑眉,“你臉紅什麼.”

“……都不是,這和你無關.”

“你還真是油鹽不進.”

莉莉絲皺眉道,“既然這樣,我只好直接把你送走了,你不能怪我,因為這是你自找的.”

她揮動手指,水晶球滴溜溜地轉起來,碧藍色火焰越燃越高,一直燎到天花板。

維拉米德感受不到屬於火焰的熱量,只察覺到刺骨的寒冷,那火焰無情地舔食著空氣,向他包圍。

他縱身躍到窗臺上,試圖打破窗子逃出去。

“別掙扎啦.”

莉莉絲用甜蜜的聲音說道,“這是傳送魔法,因為不會造成傷害,所以束縛的能力格外高,你見過傳送法陣嗎?空間穩定性都是很好的。

這是為了防止使用者變成兩半.”

維拉米德將匕首狠狠扎進五彩線條的縫隙裡,想要撬開窗紗處的木頭,當他發現這個辦法行不通時,才終於選擇攻向莉莉絲。

“呵,你無法碰到——”話音剛落,維拉米德就抱著她翻滾到了地上,女巫一直帶著揶揄的表情破碎,她的水晶球脫手而出,她自己也尖叫起來:“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

維拉米德沒說話,他用力按著莉莉絲的胳膊,踩住她的腿,舉起匕首朝她的肚子刺去。

咚——匕首彷彿刺在了水面上,空中泛起一圈漣漪。

巨大的鐘聲直接在維拉米德腦子裡響起,他的頭腦空白一瞬,忘記了行動。

莉莉絲趁機從他身下鑽出來,受驚般地躲遠。

門外有人輕輕進來:“莉莉絲,你還好嗎?”

“我沒事!”

莉莉絲煩躁地整理頭髮,拍打裙子,“我不需要你幫忙也能躲開!真是多管閒事.”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失敗嗎?”

“見鬼,你沒告訴我他會解咒.”

莉莉絲氣急敗壞地說,“這單生意一點也不划算,你們是聯合起來誆我嗎?”

“他不會解咒.”

來人看向維拉米德身上的包袱,那裡面是精靈女王的冠冕,“他只是被一種上古魔法所保護.”

“騙人!”

莉莉絲罵道,“就算是上古魔法,也不會立刻擊破我的咒語。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說什麼需要我立刻來弗爾拉達幫你個忙,我看你就是要謀殺我!”

她囉哩囉嗦說了一大堆,但身體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顯然還是信任來者的,只是嘴上說話不好聽。

“我真不該來.”

她氣呼呼地說,“我在海瑟尼克爾呆得好好的,跑到這裡圖什麼!圖這裡的刺眼陽光嗎,還是圖這裡刺鼻的清新空氣!這裡到處都是花香,真是噁心死了!”

“你使用的咒語是針對人類的.”

來人沒理她,盯著維拉米德看了好幾眼,“他——不是人類.”

“胡說什麼呢!”

莉莉絲皺眉道,“他當然是人,難不成你要說他是魔物?”

“我也是才發現這一事實,對不起,莉莉絲,我疏忽了.”

來者卸下厚厚的黑色兜帽,露出與莉莉絲有七成相似的面孔,赫然是賣不粘鍋的雜貨店老闆娘。

她對維拉米德說:“又見面了,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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