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精靈!”
維拉米德像一隻驟然被抓住尾巴、炸了毛的貓,極力反駁老闆娘的話,他重新舉起匕首橫在胸前,臉上逐漸有了孤注一擲的兇狠。
“你包裡裝著的,是能改變種族特徵的法器吧.”
老闆娘的樣子依舊冷漠,仍然帶著那副眼鏡,棕色的頭髮也還是盤在腦後。
她的容貌雖然和莉莉絲相似,但並沒有她的嫵媚氣質,人也因為偏瘦削,特別像是兇巴巴的教導主任或者語文老師。
衣著上更是不太講究,兜帽下是呆板的黑裙子,連根蕾絲花邊都沒有。
不過她在法術上的造詣分明超過了莉莉絲,高深莫測,而且信手拈來。
“不是!”
維拉米德道,“離我遠點,你究竟想幹什麼?我不會離開洛拉城的,我合法進入這裡,什麼壞事也沒幹,你們沒資格讓我走.”
“我的名字是莉絲.”
老闆娘突然從袖子裡抽出一根柳木魔杖,猛地揮了一下。
當維拉米德回過神來時,發現他們已經全部來到了雜貨店,那個破敗的酒館,就像水中花鏡中月一樣消失不見,被拋在了身後,連虛幻的背景都沒留下。
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轉移了位置。
維拉米德的冷汗浸溼後背,臉上全無表情,面色白的像是牆漆。
“我和莉莉絲是姐妹,我是姐姐.”
老闆娘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如果你能分清我們的名字,那再好不過了,莉莉絲討厭被叫錯.”
莉莉絲哼了一聲,不知從哪召喚來一條掃把,坐在上面飄來飄去,在店內不安分地東摸西摸,使勁往已經熄滅了火焰的水晶球裡塞小物品。
一會兒塞個碗,一會兒塞個盆。
如果不是不太優雅,她可能會把角落裡的水缸也放進去。
莉絲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拿取自己的作品:“莉莉絲在鄰國海瑟尼克爾生活,她是那裡的公會巫師,我們平時並不常聯絡.”
“當我注意到你並不是真正的孩子時,我就起了叫莉莉絲過來的心思.”
她慢慢解釋著事情的經過,“她擅長一些我不會的魔法,尤其是顯形術和幻術.”
“你把我當成魔鬼?”
維拉米德有點明白了。
“是的.”
莉絲說道,“我很欣賞卡修·維拉雷德,我想要保護他.”
“那種金燦燦的傢伙有什麼好的?”
莉莉絲貼著地面飄過來,“你別告訴我,你在這開店就是為了他.”
“當然不是.”
莉絲否認道。
莉莉絲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姐姐還有救。
“只有八成原因.”
誰知道莉絲這麼說了,“剩下的兩成是為了洛拉城的天氣.”
“你一定是熬魔藥熬傻了.”
莉莉絲翻了個白眼,又飄走了。
“我沒想到莉莉絲會先去找你.”
老闆娘熟練地忽略了妹妹的挖苦,“她總是不太乖,這次就讓她長個記性好了.”
“所以呢,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
維拉米德對她們的姐妹深情沒有半點興趣。
“我想告訴你,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讓你離開卡修·維拉雷德.”
“我不能.”
“你究竟想在他身上得到什麼?”
莉絲扶了扶金邊眼鏡,“我是比較相信精靈的品性,但這並不代表我會完全沒有疑慮,你們已經很久沒在大陸上活動了。
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還是要把你送走.”
“你不相信我,又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莉絲眯起眼睛,沉默片刻,緩緩道:“因為你沒有別的選擇.”
“……”維拉米德沉默片刻,咬著牙道,“請你和我立下約束魔咒.”
“約束什麼?”
“約束我們對彼此都講真話.”
“行.”
莉絲點點頭,“莉莉絲,把我的玻璃球拿來,就在拐角的箱子裡.”
“什麼!你把你的球,就放在那麼粗鄙的地方?你真是不配當個巫師!”
話是這麼說,莉莉絲還是好好把莉絲的玻璃球拿過來了。
和她的水晶球不同,莉絲的玻璃球足有一個西瓜那麼大,也難怪她不愛隨身帶著。
“把手放上去,精靈.”
莉絲說,“我會讓我的妹妹做見證人,在光明女神的照耀下,我們將締結一個短暫的,維持到明天的誠實誓約.”
“不,不不,我不同意.”
莉莉絲拼命搖頭,微卷的黑色長髮甩來甩去,“我又不信仰光明女神,我才不要做見證人.”
“我也一樣.”
維拉米德說,“我信仰精靈母樹.”
“那你們說怎麼辦?”
莉絲反應平靜,“我們必須向同一個神明起誓.”
“不如這樣,向海神發誓吧.”
莉莉絲提議道,“就是人魚們信仰的那個海神,他也是原初神之一,我們都不信他,反而正好。
他的約束力也不錯,違背誓言會怎麼來著……”“會變成深淵海妖.”
莉絲好心接話。
“對,就他了.”
三個不信仰海神的,也從來沒有被籠罩在海神神威下的,壓根不在乎海神是什麼東西的生靈做完了法術契約。
“我先問.”
維拉米德道,“你是否想要傷害我?”
“如果你對卡修·維拉雷德不懷好意,那麼,是的,精靈先生,我想要,並且一定會傷害你.”
在魔咒效力下,莉絲把心裡話講得特別詳細,“我會把你變成一隻老鼠,扔進下水道里,讓你嚐嚐垃圾和大糞的味道,痛苦地度過下半生——因為,你們精靈對美的追求總是很極端.”
“噫.”
莉莉絲髮出怪聲,“真夠殘酷的,精靈和下水道……你比我邪惡多了,真不明白當初老師為什麼說你適合學習神聖法術.”
莉絲笑了笑,坦然接受了這道讚美。
“該我問了.”
她說,“你是否想要傷害卡修·維拉雷德?”
“我從沒那麼想過.”
維拉米德發現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彷彿遊離在身體之外交代著答案,他以前只是聽說過約束魔咒的神奇,親身體驗還是第一次,沒想到竟會是這種情況,和莉絲的表現相同,他也講得很詳細。
“我接近他,是為了找到勇敢的秘密.”
“這次該我.”
維拉米德在回答完後搶先說,“你對精靈一族是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
莉絲正在思考找勇敢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地回答,“我對你們沒有半點興趣.”
“莉莉絲女士.”
維拉米德的塵世智慧終於佔領了高地,“接下來你可以迴避一下嗎?畢竟我沒有和你立誓,這涉及到我們族群的秘密.”
“行吧.”
莉莉絲聳聳肩膀,故意拉長聲音,“我親愛的姐姐——我去你的小庫房裡看看,你不會介意吧.”
莉絲隨意揮揮手。
等莉莉絲走後,維拉米德將精靈族的詛咒講了出來。
“這就是迷霧的真相?”
莉絲震驚道,“我們巫師一直以為那是你們搞出來的結界!”
“怎麼可能!”
維拉米德憤怒地說,“我們精靈族才不會有那樣汙濁的結界,我們也不需要用結界去阻擋什麼!”
“這倒是.”
莉絲冷靜下來,“我對這個詛咒挺感興趣,但在我們聊這個話題之前,我還有一個疑問,是誰告訴你卡修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的?”
“是……天上的流星.”
幸好維拉米德對系統的存在概念沒有正確實感,那天它就像一顆流星從天而降,還帶著白色的尾光,這麼說出來並不算謊言。
“群星魔法?”
莉絲挑了挑眉,“你還真是好運,從群星中看出預言是很不容易的.”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你還會阻止我嗎?”
“會.”
莉絲點點頭,指出她最在意的地方,“因為無論如何,你始終是在騙人。
哪怕你的前提條件多有說服力,”“可是——”“我是女巫.”
莉絲道,“而且是個活了很久的女巫,我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解除詛咒,我也不在乎洛拉城的居民會不會阻止你實現目標,懂嗎?我只在乎一個人.”
“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會一直回來!”
維拉米德也硬氣起來,“你無法阻止我!”
莉絲沉吟一陣,伸手在玻璃球上敲了一下,樓上很快傳來莉莉絲模糊的大聲抱怨:“你幹嘛!都說了球是連在一起的,不要敲它們!”
莉絲又敲了兩下。
她的妹妹騎著掃帚怒氣衝衝地飄下來,從拐角處一個急剎車,飛到了莉絲面前,眼睛裡的光芒亮的像兩顆燈泡,指著她罵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讀取我剛來洛拉城時的記憶.”
莉絲說,“然後用幻術給這位精靈看一看.”
“為什麼?”
莉莉絲不解道,“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看你腦子嗎?”
“照做就是了.”
莉莉絲又對維拉米德說:“那些是關於幾年前弗爾拉達魔物潮抵禦戰的記憶,看完它們,你就從哪來回哪去.”
“看了你的記憶,我一定能找到勇敢的秘密嗎?”
維拉米德記得,卡修就是在那次戰鬥中崛起,並受到洛拉城居民的喜愛的。
“鬼知道.”
出乎意料,這句回答竟然是莉莉絲開口說的,“你別看她卡修長、卡修短的,她和那個騎士根本沒接觸幾次,還能給你看什麼?”
“莉莉絲!”
老闆娘第一次嚴厲地呵斥了自己的妹妹,“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你看.”
莉莉絲說,“小鬼,啊,你對精靈來說應該還是個小鬼吧?你有三百歲了嗎?告訴你,我已經快四百歲了.”
她飄到維拉米德身側,捏起他一縷銀色的頭髮,嬉笑道:“你真好騙。
即使我的人走了,還是可以留下竊聽魔法呀,我已經把你們的詛咒聽得一清二楚了,慶幸吧,我對精靈也沒有興趣.”
“但是呢.”
她說,“我不像我的姐姐那麼冷漠死板,我挺同情你,聽我一句勸,我有別的辦法教給你,才不用苦兮兮地找答案.”
“什麼辦法?”
“用這個.”
莉莉絲從袖子裡掏出一瓶紫色的,充滿熒光流沙的藥水。
她拿著魔藥在維拉米德面前晃了晃,桌上的煤油燈火苗一陣跳動,光線穿過瓶子,在地上竟投出了五彩的霓虹。
“這是什麼?”
維拉米德好奇道。
“我管它叫迷情真愛.”
莉莉絲點點嘴唇,眼睛彎成兩道弧線。
“莉莉絲!”
莉絲大聲吼了一聲,放在桌上的手攥成拳頭。
“把這個給近衛騎士喝了,他會對你言聽計從.”
莉莉絲咯咯笑著,“傻孩子,還找什麼勇敢的方法啊,直接把他騙到埃德利大森林給你解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