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眉心一跳,忍不住問:“怎麼個古怪法?”
“這事兒還得往前了說。
和北梁軍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和小規模交戰之後,在嶼霞原,兩軍爆發了第一場正面廝殺。
外界傳的神乎其神,說將軍把對方主帥一箭射落馬下,其實遠沒有那麼輕鬆。
對方的主帥也是個厲害人物,將軍和他的對戰一直都各有輸贏。
而且在此仗之前,右前鋒魯達年中計陷入了敵方包圍圈,將軍不顧自身安危趕去馳援,被困了整整兩天三夜,才帶著部下拼殺出來.”
那個場面,貞吉利到現在都還記得。
將軍渾身浴血,血又混著雪,凍結成了冰稜,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的。
其實他早已力竭,靠最後一點意志支撐著才沒倒下去。
魯達年跪在營帳前一巴掌接一巴掌痛扇自己,過後二話沒說去刑房自請了軍法。
“當日是我給將軍處置的傷口,雖然……傷的是有些重,但我仔細檢查過,並沒有發現致命傷。
緊接著就爆發了嶼霞原那場大戰……將軍確實射中了敵方主帥,但他自己左肩骨處也中了一箭.”
“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們當時沒有乘勝追擊的原因?”
“對,回營處理好傷口,還沒休整幾天,京中就來人了.”
“那你說的古怪是?”
“古怪就古怪在,將軍竟會同意議和?在他身邊那麼久,他對北梁的態度我再理解不過。
戎馬這些年,他根本就不知道和字怎麼寫,又怎會應下如此屈辱的……”“可他偏偏同意了.”
季妧看向貞吉利,貞吉利也看著她。
“就憑這個,你就懷疑你家將軍患了戰後心理綜合症?也許從主觀意願來說,他不贊成議和,但別忘了還有許多客觀因素。
僅憑這一點,並不能斷定……”“不不不.”
貞吉利擺手,“你聽我往下說.”
難道還有別的古怪?“營裡到處都在傳,將軍之所以同意議和,是因為舊疾復發,而且傳得特別嚴重,什麼內傷加外傷,已經到了今後都無法再握刀引箭的地步.”
一個將軍,無法再引弓使劍,意味著什麼?季妧皺眉:“為什麼不闢謠?這種時候,傳出這種流言,動機肯定不簡單,背後之人居心叵測.”
“我知道,可關鍵是……”貞吉利右手握拳狠狠砸進左掌心,“自最後一次給將軍處理過箭傷,我就再沒見過他了.”
“怎麼會這樣?”
季妧覺得匪夷所思,“你不是他的隨身軍醫嗎?”
“宣旨的馮公公來之前,將軍家裡人先一步到了軍營。
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管家和小廝,奉府上老夫人的命,來給將軍送棉衣.”
那管家得知將軍受傷的事,十分心疼,把貼身照顧的差事都攬了過去。
當時將軍的箭傷已無大礙,只要按時更換傷藥即可,這個誰都可以處理,不必非得在跟前看著。
“再加上將軍也同意了,所以那幾天我就一直在軍醫所待著.”
跟貞吉利比起來,管家確實要更親近一層,而且是自小看著寇長卿長大的,這沒什麼問題。
“馮公公抵達軍營後,與將軍有過一次面談,跟著就傳出將軍舊疾復發的事。
而且馮公公此行是帶著宮裡的太醫來的,將軍由太醫診治,不許我們軍醫所的人再靠近半分,還說是為了將軍的安全著想.”
這麼巧?會不會是……季妧心裡有了不好的猜測。
貞吉利知道她在想什麼。
“起初我也這麼以為。
所以我和魯達年,聯合了其他幾個將軍的心腹,硬闖進了將軍營帳……”“怎麼樣?營帳裡有沒有人?”
季妧緊張的問。
貞吉利點了點頭,但臉上並不見喜色。
“將軍並沒有遭遇不測,就是瞧上去比較清瘦……主要是消沉,感覺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就連貞吉利自己都不禁懷疑,難道將軍的舊疾真那麼嚴重?或許是他學藝不精,只看出連年征戰身體耗損厲害,沒料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連兵器都……“不過今天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將軍沒準是這個病呢?”
他一臉希冀的看著季妧,季妧卻沒法給他肯定的答覆。
尋常求醫問診還講究個望聞問切,何況是與心理方面有關的疾病。
“他還有沒有其他症狀?具體情況你再跟我說說.”
貞吉利搖頭,不是沒有,而是不知道。
“那天我們魯莽闖帳,將軍並沒有問責,反倒安撫我們,說他身邊不僅有太醫照顧,還有管家在,讓我們不用擔心。
奇怪的是,既然將軍並沒有遭遇不測,也沒有被人控制,那為何不願見我們?”
還有一件事讓貞吉利覺得頗為稀奇。
那日,將軍說的話至少在十句以上,這還是頭一回,而且態度也比以往溫和……大概是病中的緣故吧。
“你們闖帳之後他還是不願見?”
“少,回回都被管家攔著,只說將軍要靜養.”
貞吉利嘆了口氣:“要是能把你帶進軍營就好了,讓你親自給將軍看看……可惜,將軍要回京了.”
季妧早已猜到,議和之後寇長卿必然不會久留關北,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什麼時候?”
“明天.”
貞吉利停頓了一下道,“我也要走了.”
“你也要去京城?”
貞吉利點了點頭:“這是之前將軍就答應我的條件.”
季妧雖說有些意外,但還是真心替他高興。
“這是好事,恭喜你心願得償.”
貞吉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她。
“小沒良心的,你哥我都要走了,你就沒說捨不得?”
季妧忍不住懟他:“你好好說話不行?非得犯抽.”
貞吉利唉聲嘆氣,一臉愁苦狀。
“虧我千里迢迢,趕來與你道別,順便見上最後一面,沒想到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季妧示意他趕緊打住。
還千里迢迢,怎麼不上天?“什麼叫最後一面,你咒我呢還是咒自己呢?大不了……做頓好的,就當給你踐行好了.”
貞吉利趕忙拉住她。
“跟你開玩笑呢!我還要趕回軍營,沒時間耽擱了。
而且來的路上遇見個同鄉,吃過中飯來的。
你就別忙活了,這頓就先欠著,等以後……”他頓了頓,又嬉皮笑臉道:“不過我倒不介意你給我燒口水喝,喝了點酒,口正渴著呢.”
季妧打量了他一下,見他不像是說客氣話,而且身上也確實有酒味。
就點了點頭:“那你先歇一會兒,我這就去給你燒.”
“誒!還是我妹心疼我.”
季妧橫了他一眼,帶大寶去灶房燒水,把貞吉利一個人留在了堂屋。
貞吉利起身,四處看了看,走進了季妧住著的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