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冷眼旁觀的盧赤松、盧長諧“給我押上來”這五個字之時,不自禁相顧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和震驚之色。

很顯然,他們已經意識到楊集是真的打算殺了,殺幾個官員倒是這有沒什麼,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問題是大隋律法非常嚴苛!

大隋王朝雖然戰爭不斷、對貪官汙吏毫不手軟,可是楊堅在世之時,卻又十分重視生命、十分講規則。

他命人編撰的《開皇律》將原來的宮刑、車裂、梟首等殘酷刑法盡數廢除,還減去死罪八十一條、流罪一百五十四條,徒、杖等罪一千餘條。

同時還規定官員犯罪之時,先是大理寺負責案件審判、再由御史臺負責監察大理寺審案、刑部負責複核。

如果是死刑的話,必須經“三奏”才能處決死刑。

此外,楊堅防止地方要員製造冤假錯案、擅殺異己,還下詔“天下死罪,諸州不得便決,皆令大理復治.”

誰膽敢“便決”,先抵了命再說其他。

當初大名鼎鼎酷吏燕榮,哪怕遠離關中、前到幽州任職,卻也懾於律法之威,不敢有絲毫違規,當他處罰“人犯”之時,每次只敢按照規定鞭打十鞭。

但是儘管如此,可最後還是難逃一死。

由此可見楊堅執法之嚴。

大隋王朝也正是因為楊堅在位的二十多年之內,讓一批又一批粗暴執法的野蠻官員抵命,才使那些動不動就拔刀子官員規矩起來。

大隋秩序才有了今天的規矩、今天的安定。

楊堅雖然因此落下了“刻薄”、薄待功臣之名,可是先後遭到燕榮、元弘嗣荼毒的包括盧氏在內的幽州人,又有誰不感激執法嚴明、鐵面無私的楊堅?而當今皇帝楊廣也繼承了他父親的“刻薄”一面,對於犯事的官員比他父親更狠。

可是楊集呢?他此時已經位極人臣、功高震主了,現在竟然打算擅自殺官,難道不怕皇帝和一些重臣借題發揮?

兩人不由向裴矩看去,卻發現他泰然自若、淡然處之。

事實上,裴矩也覺得有些不妥,不過元弘禮、晉文衍等要員都被楊集殺了,區區幾個縣級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了,這些貪官汙吏就是欠收拾,得治,得有狠人來治。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人高喊道:“高縣令來了.”

人山人海、人聲鼎沸的義倉四周慢慢安靜下來。

未幾,就看到薊縣縣令高烈、縣丞姬堂、主薄杜業、縣尉李經、功曹王解等等官員在侍衛的看護下,行色匆匆的向義倉廣場走來。

侍衛們像趕鴨子一樣,把他們驅逐到楊集馬車之前,高烈是渤海高氏子弟,稍有幾分膽色,儘管怕得要死,可他還是定下心神,向楊集一揖及地,口中道:“下官薊縣縣令高烈,見過大王……”

楊集看著這個人模狗樣的縣令,冷冷的說道:“本王現在以河北行臺尚書令、遼東行軍大總管的身份命令你開啟義倉,讓百姓驗看.”

高烈心裡“咯噔”一下,一臉煞白。

楊集見到高烈沉吟不語、一臉惶恐,冷冷的問道:“高縣令有難言之隱,還是認為本王沒有開啟權義倉的權力?”

“這個……這個……”高烈嚇得臉色蒼白,嘴唇囁嚅著不知說什麼為好,剛才的鎮定消失得無影無蹤渾然不見。

“高縣令,將義倉開啟吧!本王要親自勘察存糧數目.”

楊集又催了一句。

“大王,鑰匙不在下官身上.”

高烈等人一大早就就被控制住了,當楊集傳出盜糧則殺的訊息,他們已經嚇暈過去了一次又一次,不過他們雖然知道難逃罪責,卻仍舊存著一絲僥倖之心,不敢開啟這道通向地獄之門。

楊集在涼州當了四五年大官,期間見過無數個低層官員和軍官,對方是因為敬畏緊張而誠惶誠恐、還是因為行不法之事而誠惶誠恐,他多數都能分辨出來,當下說道:“那好,本王派人去縣衙取來鑰匙、順帶把義倉賬目取來驗查.”

高烈一下子就癱在地上了。

賬目?

哪裡用得著看賬目?因為楊集下令士兵撕下封條、撬開鎖、開啟義倉大門,入內驗看計程車兵就發現整座義倉各個糧窖無一粒糧食。

“稟報大王,東倉區空空蕩蕩,不剩一粒糧.”

“稟報大王,西倉區空無一糧.”

“稟報大王,北倉區無糧!”

“稟報大王,南倉區無糧!”

隨著士兵一一回報,高烈徹底崩潰了,他“噗通”一聲跌坐在地,雙目無神、失魂落魄。

饒是楊集冷靜,心中也有準備,可他還是被激怒了,官場中的有一些黑暗其實都得到了所有人的預設,比如說倒賣糧食之事,雖然不合情理不合法度,但是貪官汙吏的確是解決了朝廷之憂、解決百姓缺糧之憂,同時也讓糧庫中的糧食得到翻新、不至於發黴發爛,所以只要對方及時把‘借走’的糧食補上,朝廷上下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但是像幽州做得這麼徹底的,卻是前無古人的‘壯舉’。

“來人!”

楊集一聲大喝,數十名親衛立刻上前。

楊集指著眼前這幫貪官汙吏道:“將這些狗官及其全家都給我斬了,人頭懸在城門口示眾.”

“喏!”

侍衛們大聲應命。

楊集大聲說道:“朱粲.”

楊集尤不解恨,將朱大廚叫了過來,大聲吩咐道:“將狗官們的人皮剝下、填上稻草,再讓士兵分別送去各郡各縣展示,膽敢貪汙義倉糧食者,以此效尤!”

“喏!”

朱粲拱手一禮,興奮的應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嚇癱的一群貪官汙吏,考慮著如何下手能夠得到一張完整的皮。

看到侍衛已經把貪官汙吏押解到前面排成一排,正在等候自己的命令,楊集高舉著手,厲喝道:“行刑!”

轉眼之間,刀光閃爍,三十多顆人頭遍地亂滾,一腔腔滾燙的鮮血從脖子裡直噴而出,猶如三十多條噴泉齊射,場面異常壯觀壯烈,血腥氣也瀰漫著義倉廣場。

全場氣氛至此,也達到了頂點。

所有百姓皆有大快人心之感,“替天行道”、“殺得痛快”等呼喊聲在數萬的人群之中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走吧!”

裴矩是帶過兵打過仗統帥,心知一些武將因為過度殺戮而產生一股可怕情緒,殺戮會這種人產生一股莫名的暢快之感,以至於沉迷殺伐,慢慢陷入瘋狂;而燕榮就是最為典型的例子,他在變成酷吏之前,其實是一名合格厲害的統帥,但是戰爭停止之後,便無所適從和暴躁起來,無論做什麼,一切都以打殺為重。

他也有點擔心楊集變成這樣的人,於是想從楊集臉上看出一點異樣表情,但是至始至終,楊集只有對貪官汙吏的憤怒,除此之外,好像再也沒有任何的異樣情緒。

這也讓裴矩明白楊集不是為殺戮而殺、不是因為嗜殺而殺、更不是因為派系鬥爭所致。

他就是徹頭徹尾的法家狂徒、大隋律法尊嚴的維護者、大隋江山的守護神。

誰犯了事、誰做了不利於大隋王朝之事,他就砍誰。

盧長諧默然點頭。

經過這一殺,盧長諧感覺楊集比他想象的更厲害、更果斷,他甚至覺得就算沒有他們盧家幫忙,楊集一樣成為幽州官場、元氏漁陽系的噩夢,他們的存在根本就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

楊集事務繁忙,並沒有在義倉逗留,再一次向百姓承諾追回糧款、分錢到戶之後,便回了涿郡郡府,召集官員一起議事。

見裴矩身穿常服,楊集也不以為意;他就料到裴老怪不會安安靜靜的呆在官邸之中,看他這種裝束,顯然也是去看熱鬧了。

正當他要開口說話之時,薛萬淑大步從外間而來,面色肅然的抱拳道:“大王,主管幽州行當刑法的溫芮,懸樑自縊在偏堂,仵作還在驗屍.”

此言一出,堂上眾人心頭都是一震,民曹劉武似是意識到自己必死無疑,於昨天后半夜上吊自殺了,而今天,竟然又死了一個?

裴矩面色黑如鍋底,現在又死了一個,事情似乎有些不尋常,這些被扣留下來做事的人,明顯知道自己就算不被國法處死,家法也饒不過他們,所以劉武和溫芮乾脆一死了之。

他們扛了一切罪責,其家族就能置身事外,而他們本人雖然死了、扛下了一切,可他們卻成了家族裡的“忠烈”,他們的父母妻兒也會受到特殊照顧。

然而遺憾的是,他們似乎想多了,只因高高在上的楊集是提出前查二十年的人物,他怎麼可能就此罷休?若是楊集查出他們有賣國之舉,其家族照樣把他們的家小送上斷頭臺。

他們是死是活,裴矩一點都不在乎,但是楊集這個殺星一回來,就召集大家議事,顯然是準備一查到底。

如果當真如此,幽州全境幾乎都陷入無官、無官府的窘境,到時候,事務也就多了;而幽州州府那些官員如果一個二個都自殺了,整個幽州就癱瘓了。

“義倉一案不僅是盜竊糧食那麼簡單,還關係到通敵賣國、東征高句麗戰果。

他們如果以為一死萬事休、一死就能逃脫罪責,那當真是可笑可悲之極.”

楊集冷哼一聲,向張慧寶吩咐道:“張長史,立刻以我河北道行臺尚書令的名義向各郡各縣傳令,就說我楊集自今天起,接下幽州軍、政、民、財一應要務。

接下來,將對各郡各縣義倉進行徹查。

凡是涉案者,不論大小官員,全部抓來弄死.”

昨天晚上,楊集視義倉大案為“定時炸彈”,生怕炸得整個幽州一片動盪,不敢一下子就在全境徹查,便一邊等軍隊、一邊用薊縣作為試驗點,以此觀看百姓們的反應。

如今從百姓們的反應來看,朝廷和官府的信用在幽州相當不錯,只要自己承諾把糧食追繳回來、並以錢的補償到位,百姓們的情緒就能穩定下去,根本用不著軍隊鎮壓。

至於朝廷和官府的信用,也會因為成功的“公關危機”,不跌反漲。

裴矩越來越覺得不務正業了,於是說道:“正如大王所言,大隋最不缺的就是想當官的人,我們把這幫貪官汙吏弄死乾淨,的確是讓很多預備官員歡欣若狂。

但是貪官汙吏誠然該死,若是這般一查到底,幽州官府就癱瘓了,如果地方出什麼事,誰來處理?”

“百姓沒有那麼複雜心思,他們只要有吃有穿,只要冤屈得到申張,就不會鬧事、就不會去找官府.”

楊集瞥了裴矩一眼,又說道:“再說了,我在涿郡坐鎮,誰敢搞事?”

“理是如此,但我們是來打仗的!”

裴矩覺得楊集太不務正業了,語重心長的著重強調、著重提醒道:“大王,我們一切當以打贏敵人為重.”

“我當然知道一切當以打贏敵人為重。

但是後方如果不穩,我們又如何打得贏對手?所以我現在就是為了打贏敵人做準備.”

楊集振振有辭的說道:“放心好了,有我在,幽州亂不了.”

“前方戰事不管了?仗不打了?”

裴矩鬱悶得無以復加。

“既管、也打!但用不著事事都讓我上戰場吧?”

楊集說道:“我認為楊義臣的軍事水平就比我強,如果我在幽州耽擱了,他代我當主帥就行了.”

“……”裴矩懶得說話了,他此時此刻,終於體會到高熲的難處和心態了。

高熲在仁壽年間當過楊集的屬下,可是回朝之後,他雖然還是要把女兒嫁給楊集、但卻死活都不肯與楊集合作、共事了;據說是楊集太任性,無論是幹什麼他都不講章法,他想到什麼就要幹什麼。

就拿現在來說,他竟然與幽州官場扛上了,然而搞死高句麗這個大業主業,他好像已經拋到九霄雲外。

與這樣亂來又會蠱惑人、又能說的主帥共事,太沒有安全感了,搞不好的話,被他給拖入萬劫不復的泥淖之中。

更要命的是楊集身邊的人,個個都像他這等離譜。

這也難怪高熲怕了他。

要是再讓楊集這麼搞下去,裴矩嚴重懷疑自己活不到遼東,更別說是撈軍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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