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水就是後世的太子河,這條河自東向西流,在遼隧縣三岔口附近注入遼水。

其本身又有三十多條支流,其中較大的河流有北岸匯入的自北向南的清河、五道河、小夾河、南沙河、北沙河;南岸匯合的自南向北的河流分別是湯河、臥龍河、細河。

大梁水這八條主要支流,湯河無論是河床寬度還是不同時節的徑流量都稱得是首屈一指,而白巖城和遼東城便建立在這條河的東西兩側;白巖城在東、遼東城在西。

只要過了這條河,騎兵在任何一邊都能縱馬行軍。

至於高句麗用來當作後勤重地的橫山城位於南方的湯河中上游,與白巖城同在東岸。

高句麗之所以選擇把它當做後勤重地,一是看重湯河便利的水運條件,運輸物資的船隻只要從橫山城出發,就能經過湯河,將物資送到遼東城正北方的大梁水碼頭,之後再由陸路送入城池之中,如果繼續行駛,從大梁水進入遼水,又能把物資送到南方的建安城;二是從戰略和防禦層面來考慮,淵子游擔心遼東城失守之後,戰火會迅速波及湯河西岸流域,於是把物資放到了位於東岸的橫山城,但由於它在大後方,且前線戰事緊急,需要防禦的地方特別多,所以淵子游僅僅只是安排三千名士兵守城、守糧。

這天下午,一支由千名士兵組成的騎兵向橫山城緩緩行來,隊伍到了北門,聞訊趕來的守將張弓把一支鳴鏑箭射向來軍,箭矢發出尖利的聲音,沒入了來軍前方的地面,等到對方在嗚鏑之外停下,他舒了口氣,用扶余話厲聲說道:“來者是何人?”

來將看了看地上鳴鏑,向後招了招手,一名士兵從後面走了出來,同樣用扶余語上前答道:“我們奉高大陽將軍之令,前來催糧!”

守將名叫桑鎮,其家族乃是北方派之一,見著城下將領那種懶得說話的傲慢樣子,心中甚是不快,他冷冷地說道:“請主將上前答話!”

等那士兵轉譯過去,那名將領望著桑鎮,用漢語說道:“吾乃南方貴族,不與不通漢語的下下等人說話!”

說話的自然是韋雲起了,他奉楊義臣之令奪取橫山城,但是他的野心比楊義臣大。

楊義臣僅僅只是讓他奪城,但是韋雲起卻認為以他和處和洛手上的一萬五千名士兵,完全可以拿下橫山城,不過韋雲起卻相中了橫山城數之不盡的武器裝備、糧草物資,他擔心敵軍打不過的時候,將城中物資燒燬,便冒充高大陽的催糧隊,光明正大帶著一千名涼州軍過來了。

只要他完整的拿下橫山城物資,既能解隋軍後勤壓力,也能給高句麗當頭棒喝,削弱他們計程車氣。

然而他不會說扶余話,於是便以這種傲慢的模樣出現,不過這也非常符合高句麗貴族子弟的風格。

至於那名會說扶夫話計程車兵,是在西豐三營被俘虜的高句麗士兵;時至今日,他已經是甘作鷹犬的資深高奸了。

“催糧,用得著這麼多人?”

桑鎮聞言卻是差點氣死。

他也是貴族、也會說漢語,實際上他平時也像韋雲起這麼“囂張”,只不過現在被人先行囂張了,心中的惱火可想而知。

要不是大對盧淵子游千叮萬囑,讓大家務必以大局為重,他此刻都罵娘了。

“北方戰事緊急,高將軍為了防止萬一,讓多帶點兵,又怎麼了?”

韋雲起見對方說起了漢語,便直接懟了起來:“要是出了事,誰負得起責任?你、還是大對盧?”

韋雲起以前是涼州搞外交的禮曹,口才自是不差;而且他還知道這種會說漢語的小國貴族特別賤,他們在國人面前,以會說一口夾生的漢語為榮,當人們紛紛因為他說漢語而抱以注視之時,其虛榮心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然後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自以為自己高人一等。

可是當他面對更高階、更囂張的群體時,其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比忠犬還要溫順、比奴才還奴才。

而眼前這個人既然會說夾生的漢語,那就比他更囂張一些,把他的氣焰打下去。

如果溫和對待,反而不美。

果然,桑鎮被他一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氣焰便弱了,遙遙拱手道:“末將這也是按規矩辦事,還請將軍出示牒文!”

“我也不為難你.”

韋雲起取出一枚金箭,說道:“這是大王給予高將軍的令箭,你可拿去驗看.”

金箭乃是從高大陽的官邸查獲,自然是真的。

高句麗軍用吊籃將之吊上來給桑鎮驗看,桑鎮驗看無誤,又沒有料到隋軍會在大白天偷城,便讓士兵入下吊橋,開啟城門,放韋雲起一行人入城。

韋雲起也想不到會是這麼勝利,他面無表情的一揮手:“進城!”

一隊隊士兵有序的進入城池,韋雲起防止高句麗軍升起吊橋,使隱藏在後面的大軍無法入城,便給後面一名校尉使了一個眼色,校尉會意的率領兩百名騎兵部署吊橋左右,將十多名出來迎接的高句麗守門士兵隔到一邊。

桑鎮緊緊盯著對方,一見對方如是安排,其中幾名士兵更是拿著大鐵錘,他立刻就發現了端倪,厲聲喝問道:“你們準備做什麼?”

韋雲起也在默默的盯著桑鎮,見他發現了,而己方前鋒已然入城,便迅速從大氅下拿起早已張弓上箭的角弓弩,在城上所有人都反應不及的情況下,一箭射出,正中桑鎮腦門,威力十足的箭矢直接從後腦勺透出,鮮血和腦漿在一眾守軍驚呼聲中往外湧,桑鎮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的城上摔了下來。

城上驚呼聲、怒罵聲響成一片,韋雲起卻是大吼一聲道:“殺人、奪城!”

“嗚、嗚嗚,嗚嗚嗚!”

身邊親兵立刻奏響了號角,那幾名手拿鐵錘計程車兵縱身下馬,掄著錘子朝吊橋兩邊栓著鐵鏈的地方“咣咣咣”幾錘。

綁著鐵鏈的橫樑中斷,橋面也被砸出一個窟窿,那緊繃的兩根鐵鏈霎時脫離了吊橋,無力的向後一滑,再也起不到吊起吊橋的作用。

而進入城中隋軍士兵聽到號令,也在同一時間舉矛向左右兩側的守城士兵刺去。

守城士兵措不及防,頓時被隋軍士兵刺倒一片,慘叫聲四起。

守城的高句麗軍雖有三千,可卻散佈在城池各處,此時的北城只有五百人,又哪是這一千名涼州軍的對手?很快就被隋軍士兵誅殺一空,聞訊趕來援助計程車兵面對渾然一體、有備而來的隋軍,也免不了戰死的命運。

這時,橫山城城頭上鼓聲大作,藏身在數里外的一萬四名隋軍士兵策馬向橫山城奔騰而來,殺進了橫山城。

從韋雲起放箭那一刻到戰事結束,前後用時,不到一個時辰。

守護糧倉的高句麗守將在最後關頭意圖焚燒糧草玉石俱焚,但韋雲起冒險在白天偷城,最為看重的就是儲存在城中的戰略物資,加上又有高奸把城中佈局說了出來,所以他早就有了先手準備,第一時間便控制住了軍械庫以及糧倉。

一看賬本最後那一欄,韋雲起發現城中糧食竟然有一百五十萬多石,供重騎兵使用整套裝備有兩萬套、供重步兵使用的整套裝備有五萬套,單獨的盔甲和戰袍、戰刀、長矛、弩、弓、箭矢等物,更是不計其數。

“哈哈哈哈……高元和淵子游若要知道橫山城的物資完整無缺的落入我軍之手,想必是要氣得吐血了!”

面對數目巨大各種物資,韋雲起差點笑死。

早在開戰之前,楊集就說高句麗最大的優勢就是天時、地利,高句麗要是守不住遼東平原,定然退守蓋牟城和安市城,接著再利用險峻的“千山山脈—鴨淥水”地帶與大隋王朝拼消耗。

隋軍要是長期被卡在蓋牟城和安市城、亦或“千山山脈—鴨淥水”地帶,那麼戰線過長和糧草不濟、天氣嚴寒、病情四起等情況都會接踵而至;而高句麗軍那些化兵為民、化整為零計程車兵就會趁機截擊隋軍的糧道、沒完沒了的隋軍執行“疲兵之計”,以取得最後的勝利。

這也是楊集讓楊綸冒險奪取蓋牟城和安市城的原因所在。

但是韋雲起現在把高句麗的後勤重地給端以後,不但使高句麗以守代攻的戰術破滅、隋軍再無缺糧缺物之憂,而且還讓遼東的高句麗軍陷入了缺糧缺物之憂。

“高句麗存了那麼多糧食,可見他們據險而守戰略思想已然根深蒂固,不過他們雖然想得美,可不幸的是遇到大王這樣足智多謀的智者。

要是他們不敗、不亡,那當真是沒有天理了!”

處和洛是畏威而不懷德的奚族人,他對於楊集有著盲目的崇拜,覺得任何跟楊集作對的人都是不理智的,繳械投降才是最最正確選擇,此時一聽韋雲起這麼說,也是抽風一般的笑了起來。

韋雲起高興了好久,這才平靜了下來,向親兵吩咐道:“立刻將此喜訊傳給楊總管,同時設法與滕王取得聯絡,讓他們儘管安心.”

“遵命!”

親兵應了一聲,步履匆匆的去安排信使。

楊義臣此時已經不在白巖城了,他未免高元再來個什麼湯河防線,安排好韋雲起以後,便率軍奪取湯河西岸的渡口、碼頭、軍營,將隋軍的步伐推到遼東城所管轄的平原地帶。

只是楊義臣先後分出兩萬士兵給了楊善會和韋雲起,使他手上可用之兵只有一萬兩千多人,所以他並沒有貪功冒進、深入敵境,而是理智的在西岸建立了一座大營,以便後續大軍安然渡河、有地方住。

黃昏時分,楊集和陰世師、薛舉帶著一萬五千名涼州軍和驍果軍士兵踏過大橋,向軍營行來。

楊義臣聞訊,立刻率領十多名將領湯河西岸迎接主帥的到來,一起向楊集抱拳行禮道:“末將參見大王!”

楊集對眾人道:“大家辛苦了,快快請起!”

“謝大王!”

眾人站直身子。

楊集點了點頭,說道:“時間也不早了,先回軍營!”

“喏!”

眾人一起來到軍營,而楊集和幾名主將徑自走來了中軍大帳。

楊集走到上首坐下,朱粲給他斟了一碗涼茶,楊集喝了一大口,大致的問了下楊義臣這兩天的經歷、以及他安排韋雲起的用意所在。

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向楊義臣說道:“只要韋雲起和處和洛拿下橫山城,那麼湯河營和橫山城就能和滕王連成一片,繼而將高元的生存空間擠壓在狹小的範圍之內;等各路大軍到來,就能對遼東城發動猛烈的攻勢,將其殲滅在遼東平原.”

楊義臣笑著說道:“只要高元和淵子游等人落入我軍之手,遼東平原就盡為大隋所有。

接下來的戰鬥也就簡單了.”

“大梁水以北的西部地區、以南的東部地區還未拿下,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未免事態發生變化。

薛世雄和於仲文、王行本也該加把勁了.”

楊集說到這裡,向朱粲吩咐道:“派人通知薛將軍、於總管、王將軍,讓他們儘快結束戰鬥.”

話是如此說,但無論是楊集還是楊義臣、陰世師、薛舉、突地稽,都不認為主力已殘的兩部高句麗軍還有本事擋住薛世雄西進、於仲文南下、王行本東出的步伐。

只不過畢竟高句麗軍還擺在那兒,若不將之清除,終是不能讓人全然釋懷。

“喏!”

朱粲躬身一禮,隨後飛快離去。

“遼東城那邊,可有訊息?”

朱粲走後,楊集將心思轉向了高元所在遼東城。

“遼東城還沒有訊息傳來!”

楊義臣說道:“不過據俘虜們說,高元和又啟用了松尊和禮雍,再次令二人為將.”

“哦?”

楊集頓時來了興致,問道:“此二人現在何處?”

“他們現在在長弓嶺上的古山城任職,此城也就是漢朝時期的宜豐縣故地.”

楊義臣看了楊集一眼,接著詳細的介紹了起來:“長弓嶺位於我軍大營西南五十多里外,乃是長白山餘脈之一,大致呈現出西北東南的走向,由於此山蜿蜒如弓,故而得名。

它的存在,也成了遼東城以東的天然長城,如果我軍從陸上行軍,必經長弓嶺.”

楊集沉吟半晌,緩緩地問道:“有沒有能夠讓大軍行走的大道?”

“有的!”

楊義臣說道:“長弓嶺中間有一個天然的穀道,東西兩邊十分平緩,但是隆起的中部,兩邊都是險峻的山勢,古山城就築於北隘的奇巖危石之上,而南隘則叫鳳凰城。

此二城與山嶺之上百多個邊墩路臺構成縱橫交錯的軍事防禦體系,頗有一臺傳呼、百城皆應之勢”

楊集又問:“這個防線體,部署了多少軍隊?”

“之前只有一萬餘人,現如今,卻是增加到了四萬。

精兵和雜兵各有兩萬!”

楊義臣介紹至此,又說道:“除了對方的兵力之外,末將現在只知松尊是古山城城主、禮雍是鳳凰城城主,他們現在聽命於一個名叫楊萬春的無名小輩。

至於這個楊萬春的情況卻是一無所知。

不過已然派出大量斥候打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有訊息傳來.”

“務必將敵軍情況打探清楚.”

說著,楊集又提醒道:“尤其是這個楊萬春,絕對不能小覷.”

“喏!”

其實楊義臣也十分重視這個籍籍無名的楊萬春,他認為楊萬春能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當上長弓嶺的主將,而曾經位高權重的松尊和禮雍卻成了他的副將,這足以說明他有過人之能。

否則的話,高元和淵子游怎麼可能將長弓嶺交給他?

“咕咕!”

這時,楊集的肚子忽然傳出了咕咕之聲。

大帳霎時安靜了下來,繼而傳出了一陣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

楊集橫了楊義臣一眼,大刺刺的說道:“你叔叔我自昨天至今,未曾好生吃過一頓飯,還不快點把美女抬下來給我吃!”

“哈哈!”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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