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集給楊廣轟出中華殿之後,便離開大興宮、直接返回王府了。

當他進入大門、繞過影壁,一眼就看到前院呈現出一副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此刻正值仲夏的酉戌之交,關中的黃昏光線強烈、暑氣炎熱,衛王府裡的一座座殿宇在晚霞中投下一片片陰影。

由於楊集出征在即,府中奴僕要準備很多東西,而其中一些人還要跟著主人出征,所以府上每個人都抓緊時間準備一應物質,不時可見一隊隊汗流浹背的侍衛家僕把一些箱籠和物品從後宅、中庭搬到前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所在、每個人都必不可少,而他們的手上的工作也不容耽擱,楊集也不想自己的出現影響大家、加上無甚大事,於是避開直通前方的正道,沿著花樹遮蔽的抄手遊廊走向前方的玄武殿。

楊集一邊疾步前行、一邊默默的思忖著此行任務。

經過先前與楊廣的一番交談,楊集對此行任務有了更清晰的瞭解:楊廣名義上是讓自己去遼東協助李子雄和宇文述等人防禦高句麗、消耗高句麗軍的有生之力,然而楊廣自尊心極重、極為高傲,加上此刻的大隋是當之無愧的霸主,故而高元的舉動終究是把楊廣給激怒了,是以犯下了急功近利的毛病,要自己把高句麗給滅了。

若不然,楊廣豈能認可‘遠征高句麗’這個大名目?更何況,如果楊廣僅僅只是協防,哪至於讓自己去?哪至於任命自己為河北行臺尚書令?

不過楊集倒是沒有認為楊廣犯傻、痴心妄想;這是因為高句麗王高元就在遼東城中,要是能夠將其拿下,高句麗就會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之中,隋軍則能趁此機會,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把高句麗給滅了。

而這種雷霆萬鈞的作戰方式,恰恰是自己之所長,所以楊廣讓自己擔任河北行臺尚書令、遼東道行軍大總管,也就合情合理了。

走近玄武殿左偏殿,就看到一名眉清目秀、丰神俊逸、英氣勃勃青年在門口等候。

此人名叫劉孝孫,乃是荊州南郡寒門子弟,亦是一個文武雙全、武藝高強的“文弱書生”。

劉孝孫是仁壽年間的國子學的學子,後來因為仰慕劉炫、劉焯,便辭去國子監學子的身份,跑去涼州大學一邊深造、一邊任教。

之後結識了同為教師兼學子的孔穎達、孔德紹、顏師古、顏相時、顏勤禮、李玄道、蓋文達、陸從典、姚思廉、劉斌、蔡君和、庚抱、廋自直。

眾人才華橫溢、志趣相當,且都是不受重視的寒士、世家旁支子弟,便惺惺相惜,成了良朋好友。

楊集心知這些人都是名上留名的俊傑,就把他們募集入府當屬官;不過他們在此之前都以學業為重,楊集也不希望他們的潛力被繁重的政務扼殺,便讓他們掛個名。

只有到了學校放假、或是嚴重缺乏人手之時,才會把他們調來幫忙。

而今,楊集又缺人了,於是就把年紀比較大、學業有成的人調來池屬官了。

劉孝孫現在是衛王府屬官體系中的參軍事之一,品級雖然只是正八品下,但也是吃官糧的人了,遠遠見著楊集走來,便上前行禮道:“大王,有客來訪!”

“誰來了?”

楊集隨手把麒麟劍交給了緊緊跟隨的朱粲,有些漫不經心、漫不在意的向劉孝孫問道。

這個時代十分重視禮儀,達官貴人或世家門閥在與他人交往之時,往往都會先行遞上拜貼,若是對方接了,才會按照拜訪,若是不接,則是作罷。

這個時辰不問自來的客人,要麼是自己人,要麼是族人、親戚,而主人面對這類人的時候,根本就用不著擺出正式的面目和架勢;要是過於正式,反而隱隱約約透露出疏遠之意。

楊集今天由於有很多事情要辦,便沒有接下他人遞來的拜貼,加上此時天色已暗,他本能以為是自己人、族人、親戚或是隨軍出征的部下,所以顯得比較隨意。

“大王,來客乃是唐國公李淵。

他和族侄楊恭仁已經到了將近半個時辰,如今正在會客堂等候.”

劉孝孫“初入門牆”,對於貴族間的齷齪、派系間的爭鬥不太瞭解;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大王,郝總管說唐國公是貴客之一,卑職便代為接待了.”

“李淵確實是貴客之一,日後要是有人不請自來,只管迎入府中便是!”

楊集改變不了當世的規則,也沒有相關去挑戰,便入鄉隨俗的遵遁當世所流行的先呈拜帖的禮儀和風俗;但是他未免錯過送上門來的人才、未免錯過軍機大事和一些機密事務,又特別對下面的人下了命令——凡是上門拜訪的人,不論對方是何身份都要迎入府中。

府上有了這項規定,加上沒有人敢來衛王府渾水摸魚、騙吃騙喝,所以就算楊集等主人不在府上,管事也會熱情將來客引入會客室款待,而來訪的客人,一般都是有事上門。

劉孝孫“轉正”不久,而且是前天剛從張掖過來,似乎不知這項規定,楊集便在門口隨口提示了一下。

“喏!”

劉孝孫應了一聲。

“勞唐公久候,抱歉之致.”

走進會客堂大門,楊集看到李淵正襟危坐的坐在在客位之上,在他下首是一名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青年,這便是李孝恭了。

李淵正有意無意的看著門口,一見楊集入內連忙起身,下首的李孝恭見狀,也連忙跟著起身,李淵聞言,連忙拱手行禮道:“大王客氣了,我們叔侄這麼晚還來打擾,應該是我說抱歉才對.”

寒暄了幾句,李淵指了指側後方的李孝恭,向楊集介紹道:“大王,我給你介紹一下,此乃我侄子李孝恭,今年十七歲。

他自幼勤學兵法、苦練武藝,亦是我李家文武雙全、武藝高強的後輩。

其能力較之犬子建成,有過之而無不及.”

“卑職李孝恭參見大王!”

李孝恭上前幾步,向楊集行了一個軍禮。

楊集與李孝恭不熟,卻也認識,而李淵不可能不知曉,他此時這麼正式、這麼隆重的向自己介紹,分明就是在向自己推薦李孝恭呢!見到李孝恭相貌英武、劍眉直插雙鬢、雙眼炯炯有神,微笑道:“果真是將門無犬子,很高興認識李公子.”

“大王過獎了,比之大王,卑職這點本事何足道哉?”

李孝恭躬身一禮,神情肅然的說道:“大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乃是我大隋赫赫有名的軍神、戰神,卑職只恨自己身不在涼州,不能與大王並肩作戰!”

“一會有這個機會的!”

楊集啞然失笑,聽他口口聲聲以“卑職”自居,便主動問道:“不知李公子現在在何處任職?”

李孝恭拱手作答:“回稟大王,卑職乃是去年武舉甲榜的榜首,承蒙聖人隆恩,現為勳一府一名旅帥.”

隋朝禁軍中的一部分隸屬於“三衛五府”,這所謂的“三衛五府”分別親衛、勳衛、翊衛三衛,其中的親衛府稱為親府,它連同勳一府、勳二府、翊一府、翊二府,共稱五府。

在武舉誕生之前,“三衛五府”素來是文武百官、世家子弟鍍金的地方,只要他們在其中當幾年兵、湊足資歷,便可出去當將領、都尉、縣丞,軍府驃騎將軍和車騎將軍等等軍職。

武舉誕生之時,楊廣本打算讓天下武士同考一榜、同場競技,然而最後受制於人、受制於勢,不得不把武舉分為甲乙兩榜,分別讓文武百官和世家的子弟考甲榜、寒門考乙榜。

甲乙兩榜在當時是被迫妥協出來的東西,但正所謂“得之東隅失之桑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經過這麼一分以後,楊廣卻有理由有機會對良莠不齊的“三衛五府”進行改革了。

楊廣將“三衛五府”當作甲榜中舉武生的安置之所,提升了入選“三衛五府”的門檻,如果競爭不過其他人、考不上,哪怕你是文武百官和世家的子弟,也進不了“三衛五府”;而入選的人,皆是擊敗其他世家子弟的有能力的人。

“三衛五府”經過這麼一改,其人才構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裡面還有一些人是在裡面混日子、混資歷,但也有很多人是有能力、有志向的人才。

而李孝恭,無疑便是後者。

李孝恭知道自己要是在“三衛五府”沉澱幾年時間,一定可以透過家世、透過李淵的關係外放為將,之後再憑資歷一步一步的升遷。

但是他不是那種混資歷的庸才,所以他便有了“功名祗向馬上取”之志,並決定退出“三衛五府”,然後改去前線作戰、去前線立功,以個人的能力和軍功達到升遷的目的。

他這個想法得到了李淵、李神通等人的一致贊同,他們非常看好李孝恭的潛力,同時也知道武將與熬資歷的文臣不同,武將是一門“吃青春飯”的行當——

因為武將雖然是憑軍功升遷,可是武將立功的時間卻十分有限,一旦過了人生巔峰,其體魄、精力就會下降,再也無法擔任前方大將之職;而大隋又是一個名將輩出的王朝,如果潛力無限的李孝恭這麼一步步的熬下去,他這輩子根本無法出頭、根本當不了大將軍。

然而李淵和李神通等人支援歸支援,但他們知道必須給李孝恭找對上司、找對地方;否則的話,李孝恭照樣沒有立功的機會、照樣混不出一個名堂。

李淵之所以這個時候來拜訪,主要是他早就想和楊集好生談一談了,他們李家雖然是關隴貴族一員,但是李家實力太弱,不僅沒有什麼號召力,還長期處於被犧牲的物件,這便使他對關隴貴族、對武川盟沒有多少歸屬感。

而在李世民事件上,獨孤整和竇威不許他報仇的聯合施壓之舉,更是讓他看清了關隴貴族大魚吃小魚的本質。

然而他雖是想效仿宇文述那般‘自絕於關隴貴族’,但又沒有那種時運,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定位為間接的角色,在暗中向皇族靠攏,成為皇族的內應之時,獲得皇族的支援。

尤其是楊集,這可是衛王系領袖、皇族和寒門的代表人之一。

如果楊集認可他,那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皇族認可他,給他提供一定的便利,好讓李家得到發展的機會。

不過李淵知道局勢十分微妙,包括關隴貴族在內的各大政治勢力、以及關隴貴族內部的三大派系都在等待發難的契機,而楊集在這其中扮演著決定性的角色,假如元家知道他來拜訪楊集,元家極可能對李家採取不利的手段。

其次才是向楊集推薦自己的侄子,如果楊集願意錄用李孝恭,那麼兩者之間,便有了聯絡的紐帶,說起話來,也能減少一些顧慮。

畢竟之前,兩家沒有多少聯絡,如果貿然說一些敏感的話題,不僅冒昧,而且還容易讓楊集多想。

正是出於種種考慮,他們叔侄才選擇這個時間段登門,而且對外還打著薦才的名頭。

他也不想如此小心謹慎,但無奈,誰讓他是弱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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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一事:之前,我給書中角色取名之時,有幾名讀者慷慨激昂、振振有辭的說古代貴族在給孩子取名的時候,必須遵照“女詩經男楚辭,文論語武周易”的原則,不管哪個朝代都是如此、必須如此。

按照他們的口吻來說,作者們要是不遵照這個原則來取名,那就是十惡不赦、應當誅九族。

然而事實上,這幾個人犯了嚴重的教條主義,就拿隋朝楊家和梁國蕭家、南陳陳家、唐朝李家來說,大家各有自己的取名方式,壓根就不信這種鬼東西,大家都是覺得怎麼好怎麼用。

其中最為典型的無疑是李淵家族,他們在給晚輩取名之時,顯得相當隨意、覺得怎麼好就怎麼來。

李淵有個名叫李孝基的堂弟,而他的侄子又叫李孝恭,此外還有幾個不是同一輩的“李孝x”,若不是知道他們關係的,還以為他們是同輩兄弟呢!

此後的朱元璋家族,更是來了個元素週期表。

也許這幾位說楊、李、陳、朱沒底蘊,沒水平;但是蕭氏又怎麼說?人家可是詩書傳家的名門世家的呢。

所以我認為“女詩經男楚辭,文論語武周易”只是一個取名的方向,而不是絕對、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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