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暴雨持續下了兩天三夜,河流暴漲、水勢滔滔,大水雖然沒有給雍州造成洪澇災害,但是關中的汧水、斜水、涇水、溫湯水、杜水、澇水、豐水、灞水、滻水、滋水、涇水、洛水等河流一起匯入渭水,洶湧的進入黃河,向黃河中下游滾滾而去,給黃河大堤帶去了嚴峻的考驗。

雨後的關中很快就變得十分悶熱起來,樹葉上還掛著未乾透的雨珠,在刺眼陽光直射下格外刺眼,鳥兒和蟬蟲受到雨露滋潤,叫得更加響亮歡快了。

然而太陽蒸騰而起的水汽,卻使關中平原像是一口架在大鍋上蒸的蒸籠似的,悶得生活在裡面的人們十分難以忍受,一股股撲面而來的熱浪幾乎讓人難受得窒息。

對於這種持續不斷的異常天氣,一些思想保守、懂點風水的老人總是說數百年亂世死了太多人,那些無辜死在戰亂中的亡靈怨氣極重,始終揮散不去;更有一些老人拿仁壽四年的氣象來做對比,然後悄悄地說今年有聖賢之士要死去。

鄠縣位於京兆郡西南,也是關中平原和終南山餘脈交匯地帶,偶然突起的山巒給單調的的平原風光增添幾分景緻。

在鄠縣縣城以西的終南山支脈,矗立著一座名叫翠華山的山峰,傳說一個名叫翠華的姑娘為爭取自由婚姻,逃奔這裡,後來成仙而去,此無名山峰因此得名翠華山。

傳說是否真實不可考,然翠華山因山崩而形成的地貌十分壯美,它集山、石、洞、水、林等景觀為一體,漢武帝拜謁太乙神的道場也位於此山峰。

在名義上,整個終南山都是大名鼎鼎的道家勝地,但是與其競爭激烈的佛家素來喜歡佔山為王,他們面對終南山這等有神話傳說的名山,自然不會放過的。

佛教是來自異域的外來教派,開始的時候根本就爭不過土生土長、歷史悠久的道教,但是南北朝時期,天下戰亂四起,民不聊生,民間怨聲載道,於是佛家迎合統治者需求、根據本土實情創出的“前世因今生果”、“今生因來世果”、“輪迴報應”等等逆來順受思想,起到了約束民眾思想和行為效果,故而深受統治者廣泛推崇並推廣。

隨著各個政權的統治者紛紛出錢出人興建眾多寺院、開鑿眾多石窟,使得佛教思想更是廣為傳播,發展了不少忠實信徒,最終將道教擠下神壇,變成了天下第一大教派。

而諸如終南山、翠華山、太白山、華山等等傳統的道教名山勝地,也出現了眾多香火鼎盛的佛寺。

終南山這些佛寺與崇尚師法自然、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老舊道觀不同,排場一個比一個大、裝修一個比一個豪華;一些寺廟正殿工藝之精美、裝修之奢華,甚至遠遠超過了皇宮正殿。

這天正午時分,一個由三十名侍衛護衛的車隊鑽入鬱鬱蔥蔥的翠華山中,這個車隊以一名相貌俊美、風度翩翩的青年公子為首,他正是唐國公府的世子李建成。

在他指揮下,整個車隊沿著平坦寬敞的山路轉了幾個彎,便來到一個群山環抱、地面平整的山谷。

李建成到了這兒,頓時感到暑氣盡消,遍身清爽。

旁邊一輛馬車或許是感到溫度下降,便從裡面掀去了竹編窗簾,一個可愛男孩探出梳著兩個羊角辮的腦袋,這是李淵的庶子李智雲,今年只有五歲,他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見車邊的長兄看來,便稚聲問道:“阿兄,我們今天為什麼要去參拜佛陀啊,難道今天是什麼節日不成?”

李淵的祖父李虎在西魏時期官至太尉,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被賜姓大野氏,故而李淵以前名叫大野淵。

北周建立後,宇文氏追封李虎為唐國公,李淵的父親李昞(時名大野炳)為柱國大將軍、襲封唐國公。

那個時候的楊堅眼見北周禮教崩塌,君臣和百姓的行為習慣與胡人無異,不管做什麼事都講究實力為尊、強者為尊,不管做什麼都以武力稱雄;認為朝廷如果恢復忠、孝、仁、義、禮、智、信等等漢家思想,北周一定像其他胡人政權一樣,無法長治久安。

在他當上北周大丞相之後,便從姓氏上入手,讓北周臣民棄胡姓、恢復本來的漢家姓氏,他自己將鮮卑人授予家族裡的“普六茹”姓恢復成了原本的楊姓;而李淵的家族也在那個時候恢復成“李”姓。

李家到了李淵那一代,他是家中老四,按說唐國公的爵位怎麼都輪不到他才是,但是他有著過人氣運,他的三個兄長在他幼年的時候竟然全部夭折了,在他七歲那年,他老爹李炳也跟著死了。

嫡系男兒就剩他一個,於是還是小屁孩的李淵便承襲了唐國公的爵位。

這也就是說,若非楊堅當時力排眾議,一力堅持,楊廣現在還叫普六茹廣、李淵還叫大野淵,而後來出來的楊集自然是叫普六茹集。

楊堅建立隋朝,便讓大了一點的李淵入宮擔任千牛備身,之後被楊堅外放為官,輾轉於各地學習當官的經驗。

在李淵於各地當官的時候,只有正妻竇氏與二兒子李世民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其他人都“留守”老家;這也使得李建成、李玄霸、李元吉、李智雲、李秀寧這些兒女很難見到親生父親一面,父愛什麼的,他們更是享受不到。

李建成作為家中長子,已經長大了,倒是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但是對於年紀小的李玄霸、李元吉、李智雲、李秀寧等人來說,他們有爹跟無爹並沒有多大區別;而帶他們長大、代替父親行使父親之職的李建成性情溫和、一視同仁、處事公正,導致李淵這些“沒爹”的子女十分親近李建成;他們在感情上,都把李建成當成了自己的“嚴父”、把李淵的小妾萬氏當成了自己的慈母。

而李淵和竇氏因為無奈的“只管生不管教”的緣故,理所當然被子女們給疏遠了。

至於李智雲這個可愛的孩童,在“另一空間”的史書之上,就說李智雲不僅完全的繼承李家騎射之能的精髓,而且還飽讀兵書、精通琴棋書畫,如果他沒有被陰世師和衛玄、骨儀殺死,李家必將又多出一名統帥。

他現在雖然只是一個稚子,但是在箭術方面,卻有著難以想象的過人天賦,同時也是李家上下寄予厚望、無比期待的神童。

李建成在家裡當兄長、又當爹,深知帶孩子十分不容易,將心比心之下,不僅無比敬重更不容易的庶母,也十分疼愛庶母所生的幼弟李智雲,此時迎著弟弟純淨無暇的目光裡充滿求知之色,微笑著解釋道:“今天不是什麼節日,我們此次前來枯竹寺,是為阿耶祈福、超度亡靈.”

李智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過了—會兒,他默默地將兩事聯在了一處,於是又問道:“是因為阿耶殺人了嗎?”

懵懂無知的孩子凡事都要問個為什麼,問題一個一連著一個琮,弄得大人頭大如鬥、無從應答,而李淵子女極多,若是一個個的問,那真的會要人命。

於是為首的李建成索性把他們安排到一輛大馬車之內,並由年長的看護年紀小的。

而老二李世民常年跟隨父母輾轉各地,就像他們對待李淵一樣,在感情上,與他們親近不起來,再加上他少年老成,和這些“淺薄”的兄弟姐妹玩不到一塊兒去,他便主動和竇氏、幾個年長姐姐同坐一車。

這車小孩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異常熱鬧,他們此時聽了李智雲的話,頓時都笑了起來。

旁邊姐姐李秀寧笑道:“這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阿耶呢,他並沒有殺人,我們之所以替他祈福,是希望佛陀保佑阿耶,使阿耶平平安安、事事順遂。

後者,則是祖母說關中天象之所以如此異常,乃是因為亡者怨氣久久不散,而我們李家是將門世家,直接或間接死於我們李家之手的敵人、我軍將士極多,所以我們要替李家先祖超度亡魂,希望他們橋歸橋、路歸路,別找我們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

李智雲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向李秀寧問道:“阿姊,那阿耶明明在大興城,他為何不自己來呢?這樣不是更顯虔誠麼?而且阿耶是李家之主,超度亡魂這種事兒,不是應該由他代表我們李家主持麼?如果佛陀不認我們,又該怎麼辦?”

“你問阿兄,他全部都知道.”

李秀寧自己都一知半解,哪裡答得上李智雲接二連三的問題?她探出腦袋,正好見到長兄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便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望著李建成,問道:“阿兄,這是為什麼呢?”

李建成聞言失笑,望著爬在車窗上的幾個小腦袋、迎著一雙雙求解的純真目光,稍一沉吟,便故意說道:“阿耶身為朝廷命官,責任重如山,他一時走不開,又相信我們有能力完成這項‘艱鉅’的任務,所以把一切都交給了我們.”

說著,李建成掠過已經長大了的李秀寧,向李玄霸和李元吉和李智雲問道:“三弟、四弟、五弟,你們有信心完成這項任務麼?”

“可以,我們可以.”

一聽兄長這麼說,李玄霸和李元吉、李智雲心中產生了濃濃的參與感和使命感,不約而同的大聲道。

李玄霸說完,卻是激烈的咳嗽了起來,他今年已經八歲了,可是卻長得面黃肌瘦、十分瘦弱。

見狀,李建成眼中露出憐惜、疼愛之色,生生的忍下了到嘴的關心的話:李玄霸乃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之所以長成這個樣子,是因為母親剛生完李世民不久又懷了李玄霸,而他又是一個早產兒,故而先天不良,使他看起來比李元吉和李智雲還要瘦小。

不過李玄霸雖然身體不好、不良於行,可他聰明伶俐、自幼辯惠,他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不同之後,在羨慕可以自由自在玩耍兄的弟姐妹們之餘,也為自己感到黯然神傷;久而久之,自卑和自尊便交織成了現在沉默寡言、異常敏感的的性情。

李建成一手把李玄霸帶大,自然知道這個弟弟的脾氣,所以他即便錯了,李建成也沒有說過否認他的重話,而是細心的擺道理;而到了“大庭廣眾”之下,哪怕李玄霸咳嗽再厲害,李建成再怎麼關心和擔心,也不會說關心、關切之類的話,以免傷了他的自尊,並引起他的自卑自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行動上給予實際關懷。

李建成示意李秀寧就近照顧李玄霸,扭頭向一名隨從吩咐道:“時候也不早了,就在這裡休憩、食午餐,以免葷腥之氣衝撞了神佛.”

其實大興城就有很多個寺廟,但是包括李家在內的權貴人家都知道真正的高僧都集中在兩座皇家封為之內,一是先帝為愛妻文獻皇后祈禱冥福所修建的禪定寺、二是皇帝為先帝祈禱冥神所建的大禪定寺。

除了這兩座規模建制一模一樣的皇家寺廟之外,其他寺廟的“大德高僧”看似熟讀經文、能說會道,可是根本就沒有一人是真正的有道高僧,裡頭的和尚全部都是阿諛奉承、見錢眼開的偽僧人。

所以如果權貴人家如果不是為了走過場、而是真心禮佛的話,一般都會選擇城外的寺廟,而不是騙取錢財的城內寺廟。

李家所供奉的枯竹寺在關中十分有名,每到逢年過節、或者遇到某個人生辰,或是有人入仕、出征、升官……李家都會派人來枯竹寺燒香佈施。

如果是辦法事,—般都做三天三夜,當然,這是寺廟僧人的事情,李家人在開壇之前只須露面、帶頭在佛陀面前許願,再給足香油錢,剩下的事情他們就不再過問了。

這一次也是法事,不過李家早在兩天前便通知了枯竹寺,故而李建成並不著急。

此時他見到弟弟咳個不停,臉色都咳得一片通紅了,而這裡環境優美、幽靜宜人、百鳥喧林、一側清溪更是流水潺潺,正是休憩的良地,於是便找了個由頭,令隊伍停下,好讓弟弟停下來緩緩。

就在李家車隊奉命休憩、李家人陸陸續續下車之時,不遠處叢林中有幾名身穿草綠色外衣頭戴綠色頭罩男子匍匐在草叢中默默觀看,其中一人見車隊停下,輕聲向同夥交待幾句,便彎著腰緩緩向叢林深入。

直到脫離了同伴以及李家隨從的防禦範圍,他才疾步而行,急行兩裡之遙,來到一棵參天古樹之前,向樹下一名身穿同樣服飾、頭戴綠色頭罩男子輕聲問道:“先生呢?”

男子答道:“正在一號據點等你.”

“嗯!”

問話男子也不廢話,他繞過一片地下乾淨的古樹林,來到一個高地前,並拿出一塊令牌向空無一人之地示意,剎那之間,兩名身穿樹幹同色衣服男子從樹上縱身而下,驗明令牌真偽之後,再取出號外一面令牌給他。

有了這面令牌,男子暢行兩百多步,只見一名頭戴黑色頭罩、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坐一塊青石之上,旁邊還跟著十多名被綠色袍子裹住、看不清臉龐的人。

綠衣男子向立刻抱拳道:“拜見先生.”

“不必多禮,可曾探清李家車隊了?”

黑袍人聲音沙啞,顯是故意改變了聲音,不過前來送信的男子也沒多問,答道:“先生,已經查清楚了,李家一共有八輛馬車,二十名死士和十六名車伕皆佩橫刀,而帶隊的人,正是唐公世子李建成.”

“還有呢?”

黑袍人知道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這名死士不會專程跑來稟報。

“先生,李建成已經下令休憩,如今他們在兩裡之外準備享用午餐。

李家人已經陸續下車,我已看到李世民了,此子和出府時一樣,仍舊與竇氏、李家幾名小娘坐在第三輛馬車.”

看了目光平靜的黑袍人一眼,綠衣男子繼續道:“弟兄們,已經嚴密的盯著了他.”

黑袍人聽得雙眼一亮:“我正擔心弩箭破不了馬車車廂、箭不中目標,既然他們自己下車休憩,當真是天賜良機啊。

機不可失,那就可以行動了.”

“喏!”

黑袍人注視著綠衣男子,語若寒冰的說道:“上峰這次下的是死命令,一定要李世民死,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沒關係.”

“屬下明白!”

綠衣男子肅然道:“屬下這就前去安排.”

“不必了!”

黑袍人說道:“‘大首領’為了確保這次任務萬無一失,讓我帶來了天級劍士,你的人從旁輔助即可.”

“喏!”

綠衣男子目光一縮,驚駭的表情一閃而沒,他在的‘天門’級別很高,不僅知道‘大首領’是誰,也知知道天級劍士乃是精銳中的精銳,整個天門好像只有百來人,而這一次針對一個小孩子,大首領竟然出動了這等級別的劍士?

他想了想,又低聲說道:“先生,屬下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黑袍人一揮手,道:“講!”

綠衣男子緩緩的說道:“先生,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倒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效,然而卻比較難以靠近目標;據屬下所知,李家死士亦是精通刺殺術、百裡挑一、身經百戰的悍卒。

若在白天出手,恐怕他們很容易察覺到我們的用意.”

黑袍人冷然一笑:“我們成功之處在於李建成的性格,你說說李建成最值得稱道的地方是什麼?”

綠衣男子思考了許久,忽然省悟道:“屬下明白了,先生指的是李建成仁義、仁愛,而這正是我們利用的地方。

不知屬下所言,是否準確?”

“十分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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