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戌時時分,大興城夜色濃重、大雨磅礴。

在承慶殿舉辦的臨時朝會因為幾大議題都商議出了結果,使大殿內的凝重壓抑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雲淡風輕、海闊天空。

殿中君臣在一次又一次暗鬥和博弈過程中,人人都生恐自己遭人算計尤不自知,時時刻刻都處於全神貫注的狀態。

此時剛從緊張狀態中脫離出來,氣氛異常輕鬆,彷彿前一刻的箭拔弩張、一觸即發與他們毫無關係似的。

楊廣自然不會讓文武重臣餓著肚子冒雨回家,隨著他一聲令下,就有當值宮娥列隊將晚膳送來。

蕭皇后對此早有準備,她考慮得十分周全,不僅有分量足夠的美味佳餚、御酒,而且菜餚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對面御廚精心烹飪出來的宮廷美味,就連一直繃著臉的蘇威也說了幾句雅俗共賞、男人都懂的葷話,眾人又是一番大笑。

飯後,大隋君臣又在承龐殿針對“抗旱防澇賑災”、“永濟渠路線—貼海岸線運輸物資”、“通濟渠私設關卡”、“黃淮官場腐敗”、“各州各辦科舉”、“南方水師北調—組建北方水師”等等議題進一步探討。

這些重大的議題經過之前的明爭暗鬥,已然商定透過;飯後所談內容主要是針對大議題的執行方案進行拾漏補遺、爭取做到盡善盡美。

而代表大小派系的臣子們在問題尚未出現的現在,還沒有什麼權利、位子好爭,這也使整體氛圍與飯前截然不同。

每個人都顯得十分活躍、每個人都勇於發表自己的見解和主張。

級別稍低的官員都是頭腦靈活、執政多年的人,每個人都擁有豐富的為官為將的經驗,雖然他們發言的主要目的是藉機在皇帝和上級主官面前表現自己、希望獲得皇帝和主官賞識,但是他們絕對不是十分低端的吹牛、拍馬屁,他們說出來的見解和主張堪稱是字字珠璣、句句在理,提出的問題和解決方案更是鞭辟入裡、切中要害。

當幾十個聰明人這般同心協力、群策群力商議下來,不僅發現了之前意識不到的很多問題和錯誤,而且還一一解決乾淨了。

眾人一直談到深夜,“楊扒皮”楊廣眼見將官們的才智暫時被壓榨枯竭,很多問題需要思考很久才崩出一句話,這才心滿意足卻又有些意猶未盡的終止了這場“秉燭夜談會”,命令皇宮禁衛把諸位王公大臣送回各自府邸。

楊集離開皇宮,在禁衛和王府侍衛的護送下,往平康坊而去。

雖然此時早已過了宵禁時間,坊卒和曲卒也紛紛關門落鑰,可是宮廷禁衛和楊集本人都有十二個時辰可以暢通無阻的特殊腰牌,依次叫開坊門、曲門,直奔比較近的王府西側門。

楊集體質強悍、精力十足,可是經過承慶殿一番勞心費神,愣是把他給累壞了。

他今天先在早朝之上與對手鬥了一場,散朝回府又接見、面試韋圓照,吃過午飯不久,又讓楊廣叫去了皇宮。

這一去就是將近大半天,他在承慶殿先是與爾虞我詐的大大小小派系代表勾心鬥角、明爭暗鬥,接著又成為楊廣重點壓榨和進攻的目標,他覺得今天的勞累心累程度之深重,遠遠超過直面步迦可汗大軍、強攻當金城。

可是回想起精神十足、神采奕奕、意猶未盡的楊廣,楊集感到由衷的佩服,那個傢伙天天如此忙碌和心累、天天與各大派系作鬥爭,然而他卻樂在其中、沉醉其中,忙得甚至連宮中那麼多美女都沒空去光顧、品味。

仔細想一想楊廣這種佔著茅坑不拉屎的行為,其實就是暴殄天物、就是窮奢極侈,單是憑楊廣造成大量美女浪費這一項,楊集就覺得他就活該被說成是鋪張浪費、窮奢極欲的昏君。

當然了,楊集本人好像也是浪費了大量美女!世家門閥稱他為奸王其實也沒錯,但他本人跟楊廣一樣,並沒有浪費資源的意識和覺悟。

楊集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向後宅主臥走去,到了主臥外面,收起了莫名思緒,不睡覺的加快了腳步,因為他遠遠地看到主臥窗下,那桔黃的燈還在柔和的亮著,心中不覺已是柔情盪漾。

對於夜歸的楊集來說,那燈光就是溫馨的家、就是安寧的港灣。

那一盞盞亮在心裡的燈光,永不熄滅。

進入主臥外間,楊集一眼就看到三個老婆、一個小妾在燈下一邊說話、一邊刺繡,四個女人都是人間絕色,殊麗非常;但是她們風姿氣質卻是各有不同。

如若以花喻人,那麼大婦蕭穎雍容華貴的白牡丹,純淨的書香氣息似是從她骨子裡透出來,給人晶瑩剔透、空靈淡雅之感;裴淑英如同一朵嬌憨純美,鮮豔明媚的薔薇,宜喜宜嗔的小模樣惹人喜愛;柳如眉似是一朵凌雪傲放的梅花、生機勃勃、清麗絕塵,給人一種不畏風雪、勃勃向上的感覺;至於最後入門的張出塵,則是火紅的玫瑰花,瑰麗花枝就像是一片片燃燒著美麗芳華的火焰,是那樣的有活力有生機,她雖是帶著刺,可親近的人都能就近感受到她的熱情、她的忠貞不屈,

看著燈下四女,楊集心絃為之一鬆,而笑意也忍不住地綻放在唇邊。

然而他那要死不活的勞累模樣,卻是讓默默等候丈夫歸來四女吃了一驚,趕緊命人浴室舀來了熱水,親自服侍楊集沐浴更衣。

洗漱完畢,楊集換上一襲寬鬆的家居服,疲勞感彷彿一掃而空,可是那打自骨子裡的疲勞模樣,終究還是讓細心的蕭穎瞧了出來。

她微微偏過螓首,看了看坐在榻上的楊集,只見被燈光映照的側臉不見往日的神采,柔和的線條充滿了倦容,心疼又關切的問道:“郎君,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啊?瞧你都累成了這番模樣.”

楊集無奈的說道:“我倒是想早點回來,甚至都不想去皇宮,可是皇帝召集文武重臣商議了很多大事,商議完大事以後,接著又沒完沒了商議,我能有什麼辦法?”

裴淑英給楊集斟了一盞熱騰騰的參茶,嘟著嘴問道:“郎君今天又得罪了不少人吧?”

說著說著,嘴角都露出了一絲微笑。

蕭穎和柳如眉、張出塵聞言,頓時盡皆無語,不過她們仔細想想楊集在朝堂上的所作所為、以及自我定義,發現得罪人好像成了楊集為官的常態,如果他在哪次朝會不得罪人回家,她們或許反而覺得意外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今天好像沒有得罪什麼人,即便是在某些地方得罪了某些人,但我今天也不是主角……”楊集說到這裡,在心中默默總結了一下今天的經歷,笑著向蕭穎說道:“主要還是因為有你兄長蕭瑒擋住了.”

北方水師的組建,是以南方水師的七成力量為基,雖然楊集對水師瞭解不多,而北方水師的大都督周法尚更是一個性情耿直的人;可是楊集卻從楊智積、劉方的書信知道南方水師腐敗現象十分嚴重,一旦責任重大、剛正不阿的周法尚接管北上的七成南方水師力量,他一定會展開轟轟烈烈的整頓。

整頓雖然於國有利、于軍有利,但此舉卻是犧牲關隴貴族安插在水師之中的大量的腐敗將領;到時候,利益受到的關隴貴族一定把這筆賬算到據理力爭、爭贏張瑾的蕭瑒的頭上,而不是具體負責反腐反貪的周法尚。

“六兄做了何事讓奶郎君這等高興,能否與我們說說、也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蕭穎看到到楊集高興得眉開眼笑,心中也和裴淑英、柳如眉、張出塵一樣充滿了好奇,加上楊集並不禁止她們“知政問政”,便順勢問了出來。

楊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蕭家老六今天表現得十分耀眼、表現得特別爺們,如果周法尚就位,並努力在水師之中反腐反貪,那麼被他拿下的將領的家族,都會把這算賬算到蕭老六的頭上.”

蕭穎和楊集一樣人小輩分高,她尚未出嫁的時候,一直與侄子侄女們學習、玩耍;同輩之中,只有蕭瑀願意帶他們年紀小的人學習,所以她對於那些大得當她爹、她娘還嫌大的兄長、姐姐們,既沒有多少感情,也沒有多少親近之感。

而蕭家老五蕭珣因為被蕭琮、蕭璟、蕭瑒等人過繼給她生母蕭夫人,成為她的親兄長,這才慢慢與蕭珣一家親近起來。

至於別的人在蕭穎心中的地位還是和以前一般,對方過得如何,她並不怎麼在意的,尤其是蕭家吃了楊集無數好處之後,忽然在政治場上漸行漸遠的舉動,令她異常不舒服、不滿。

此時聽完楊集的表述,蕭穎迎著丈夫那溫煦目光,點評一般的說道:“自古以來的官場有所得必有所付、有因必有果,既然六兄讓南方士族在北方水師獲得大利,他自然要承下這份果.”

“因著北方水師之事,南方士族和關隴貴族怕是要進行一番大爭鬥了,在爭鬥無果之前,中原、關中、山東、河東等等大小派系,定然選擇袖手旁觀,坐山觀虎鬥。

然而兩者之間的關隴貴族如日中天、權傾天下、權傾朝野,便是各大政治派系聯手抗衡,也未必鬥得過;而以蕭家為代表南方士族,實力本就不濟,又如何獨自面對關隴貴族的反撲?”

稍一沉吟,蕭穎眸光閃閃的注視著楊集,嫣然一笑道:“郎君,依我之見,南方士族一旦勢弱,其實派系出於實利需要,定然或明或暗的支援關隴陣營。

南方士族到了那個時候,估計又想到郎君的好、又要與郎君親近合作了.”

蕭穎冰雪聰明,極有後宅之主的魄力、大婦和王妃的智慧。

現在固然因為見識和閱歷的缺失,使她的手段和魄力、目光都遠不如見多識廣的婆婆,但是她懂分寸、知進退、識時務。

雖然丈夫“授予”她們姐妹知政問政權,可是她心中哪怕再著急、時勢再緊張,也沒有說過令人反感的“你應該這樣、必須只能這樣,才能那樣”之類的蠢話,更沒有心急火燎對丈夫和姐妹頤指氣使、指手劃腳,因此深受闔府上下的愛戴。

這一次,她也是如此,說完自己的見解以後,便止話不言了。

至於丈夫日後在關隴貴族、南方士族之間做何取捨,他和他的幕僚自有主張和選擇,根本就用不著她一個深在後宅的女人來說三道四。

聽完蕭穎這一番話,楊集的思緒也陷入了深思。

正如蕭穎所說那般:蕭氏是南方士族之首,他是衛王系和皇族利益代言人,所以蕭琮和蕭瑒等官面上的人在他交往之時,多數是以蕭家和南方派系首腦自自,交流之時也利益為重、情誼放兩邊;不過他們為了延續兩家的情誼、不至兩家漸行漸遠的走向敵對,於是專門把蕭珣過繼給楊集的丈母孃,讓他專門負責與王府維護私人情誼;如此安排下來,嫡系則是專講實利、蕭珣負責講情分。

楊集這邊則是應該根據蕭家的安排,針對性的去和蕭家兄弟交往,以後面對蕭琮和蕭瑒、蕭璟、蕭瑀等人亦或是在朝堂上博弈之時,一切以自己、以衛王系實利為重,休要跟他們客氣、休要跟他們講情意;而對面蕭珣的時候,則是扭轉過來,如果他弄反弄錯了,那就是他公私不分、找錯物件了。

此時回想起來,他當初登門做客、認蕭珣為親舅子的時候,蕭琮和蕭瑒似乎還鄭重的提醒過他,只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沒有重視此事,所以當被楊廣轟回涼州以後,被攻打吐谷渾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一耽擱,就把蕭氏兄弟的提醒給忘記了。

他現在之所以不太適應蕭家和裴家突如其來的冷漠無情,便是他楊集定位有誤、找錯了物件。

楊集想到這兒,心中暗自苦笑一聲:數日前,他還得意洋洋的自詡定位精準,現如今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自我定位高手、什麼叫做被現實打臉、什麼叫做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而蕭穎最後那番話,尤其是那句“估計又想到郎君的好、又要與郎君親近合作”,不禁令他深思不已,也讓他找準了與南方士族加深合作契機:

在楊集看來,南方士族肯定鬥不過關隴貴族,而其他派系與關隴、南方兩派的各大門閥或多或少沾親帶故,在南方和關隴兩派鬥得如火如荼,勝負難分之前,他們出於自己利益的考慮,一定像蕭穎所說這般坐山觀虎鬥,而不是立刻入場。

一旦南方士族幹不過關隴貴族、其他派系又笑嘻嘻的坐收漁利之時,蕭瑒九成會找上門來,尋求與衛王系、皇族合作。

到時候如果再合作,兩家、三派就有了共同敵人了,關係也因為關隴貴族這個強敵變得更加緊密。

但是楊集為首的衛王系、“皇族系”什麼時候出手、出多大力氣,一切得看南方士族讓出多少實利、一切隨緣順勢依勢而行。

如果當時局勢嚴峻,兩者合作都鬥不過關隴貴族,那麼大可撒手不管。

念及於此,楊集豁然開朗,腦海一片清明。

此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五口子簡短交流過後,裴淑英和柳如眉、張出塵各回房間睡覺去了,把楊集留給了大婦。

臨睡之前,楊集忽然想到還有大事情要安排下去——那就是幹掉元敏、李世民。

不過此時已然來不及吩咐了,只因他和蕭穎馬上有大事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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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兄弟姐妹們在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闔家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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