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城宜陽坊西鄰東市、北抵平康坊,亦是一塊寸土寸金的風水寶地,因為此坊距離大興宮比較近,坊中也有許多達官顯貴居住,獨孤家的主府邸便在此坊。

黃昏時分,一隊侍衛護衛著楊集的馬車駛出宜陽坊北門,跨過兩坊之間的橫街,駛入對面的平康坊南門。

此刻,楊集正在車上回味著此行的收穫,這番與獨孤順、獨孤整兄弟會晤,可謂是相當的愉快、收穫滿滿。

儘管獨孤順是引步迦可汗大軍南下的罪魁禍首、扣押軍情的幕後黑手,但是獨孤家付出獨孤陀一系和諸多爵位的代價,便是獨孤派也在楊堅憤怒的清算過程中,遭到了致命的打擊,反觀楊集這個受害人,卻是搖身一變,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當年楊集對獨孤家的確是恨之入骨,但時過境遷,隨著他身份的變化和思想的成熟,他和獨孤家的恩怨也漸漸淡去,後來他為了解決涼州缺糧之憂,便在已經登基為帝的楊廣慫恿之下,主動和獨孤家化解恩怨,同時提醒獨孤家掌控糧食是一種容易讓人利用的致命把柄,一旦有人控訴獨孤家控制整個天下人的吃飯問題,曾經賣過國的獨孤家勢必成為眾矢之的。

當會談一結束,獨孤順立刻辭去家主之職,以示“獨孤順時代”結束,此後一切皆由新家主獨孤整說了算,新家主是不是執行之前的“契約”,他都無權、無力干涉。

獨孤順以退位的方式給獨孤家解了綁後,第一時間就用“新家主”之名,不計成本的把大量糧食運去涼州售賣,幫助朝廷、朝楊集解決了涼州那一次糧食危機。

而兩家的宿怨同樣因此一筆勾銷,再加上他沒有惡意去打擊獨孤家行走於西域的商隊,以至於雙方的關係不溫不火朝著前方發展,雖然未曾到達朋友的高度,卻也變得正常化了。

而這一次登門,主要還是算計關隴貴族、離間關隴三派,此行加上故意洩露出去的名單,一定可以讓失去人心的元氏疑神疑鬼、自我孤立;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要是無緣無故的舉薦獨孤派、竇派子弟,老奸巨滑的獨孤順和獨孤整絕不敢輕易接受這份“人情”,所以他以“交易”的名義造訪——只要獨孤家能夠把三十萬石糧食運到遼東郡、並且當地市價賣給軍隊,他不但錄用獨孤家子弟、給予獨孤家子弟立功之機,事後還向楊廣舉薦三名立下“大功”的子弟。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當他這麼一說,獨孤氏兄弟疑慮頓消,並樂不可支的答應“交易”。

這倒不是獨孤氏兄弟傻,而是他們太聰明瞭。

高句麗在邊境陳兵三十多萬、隋朝和高句麗大決戰一觸即發等事,已經是高層之間的公開的秘密,而楊集作為河北行臺尚書令、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儼然是戰事第一責任人,可是他不但兵力遠遠不如高句麗,甚至連籌措武器裝備、糧草物資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獨孤氏兄弟以為他在朝廷幫不了忙的情況下,只能自己想辦法籌集軍資,而獨孤家乃是大隋第一富豪,又有運輸大量糧食的船隊和能力,楊集找他們獨孤家是件合情合理、理所當然的事情。

獨孤氏兄弟失去警惕以後,又想著此前也做過不少單大生意,立刻成了第二個裴矩,他們為了示好楊集和楊廣、為了政治名望和實利,很乾脆的應了下來。

另外就是在當年那起賣國事件中,獨孤家被楊堅清洗得十分徹底,凡是有名有姓的子弟盡皆一網打盡,使獨孤家在大隋軍政兩界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人。

獨孤家意識到楊堅和楊廣對關隴貴族十分敵視,立時審時度勢,使獨孤家保持一種低調,不準家族直接參與到武川盟的行動,同時效仿山東士族默默發展、不爭朝夕。

可是楊廣出於離間三派的需要,啟用了閒賦在家多年的獨孤順,這便使他們雄心再起,打算透過楊集這個渠道修復他們與皇族的關係,以便獲得一些有權力的實權。

“公子,有幾個‘閒人’跟著來了.”

正自思忖之間,旁邊的柳如眉俏生生說道:“這幾個閒人與另外幾人,方才在獨孤府徘徊著.”

大興城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大棋盤,各坊坊牆、坊中各曲曲牆隔出來的每條幹道寬闊筆直,而城內居民又在各曲之內生活,沒事不會出來閒逛,所以大白天想要跟蹤一群有心人而不被發現,簡直比直接刺殺他們還要困難。

柳如眉是個有心人,她剛才沒有跟楊集前去獨孤府、也沒有下車,她在車上見到那幫“閒漢”來來回回、鬼鬼祟祟,便記在心上,此時見著他們跟來,一眼就認了出來。

楊集透過車窗竹簾瞥了一眼,只見幾個閒漢正百無聊賴沿著街邊行走,不假思索的說道:“估計是元家的人,別管他們.”

說著,楊集回頭看了柳如眉一眼,此時正是夏日黃昏,可人兒又不下車,秀頸下的雪膚有一層晶瑩細密的微汗,那張明豔俏麗的瓜子臉滿是凝重認真之色。

心下頓時一動,自然而然地把她抱在了自己腿上。

柳如眉臉上浮起淺淺的紅暈,不過終究是被楊集抱慣了,心中也很享受被自家男人寵溺的感覺,她捉住正要在胸前作怪的手,道:“公子,我說正事呢,別胡鬧.”

楊集只得拿開了手,卻又貼上了她結實的小腹,笑著說道:“我要是當真不胡鬧,你還不樂意了呢!”

柳如眉大窘,一雙妙目緊張兮兮的朝外面看了看,見無人留意前進的車子之內,這才鬆了口氣,擔心的向楊集問道:“公子,這一次是不是比較麻煩?”

“你說外面那些魑魅魍魎?”

楊集反問一句,又微笑著答道:“他們是我故意引來的耳目、細作,他們現在比我們自己人還要可靠.”

“除了這些,還有朝堂、還有這一次戰爭,我都有一些擔心”柳如眉以前只是卑賤的家奴、冷酷的殺手,可現在有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有一個幸福的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這一切都令他無比滿足,也格外珍惜如今的一切。

而且柳如眉也知道家裡每一個人幸福的一部分,也願意為這個家奉獻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

不過很多事情不是武力能夠解決的,而且她在這個殺在人不用刀、殺人不見血的政治世界裡,她就是一個初生般的嬰兒,要是擅自動用武力的話,極有可能在幫倒幫。

所以在即將被迫遷徙的關鍵時刻,因為幫不了楊集什麼,使她感到異常沮喪、異常擔憂。

可是她又怕大家也跟著擔心,不敢在家裡問。

“你說擔心的其實都是小事!大可不必.”

楊集一本正經的說道:“現在是張網以待,要把很多很多人網在網裡.”

其實這也是唯一令楊集鬱悶和尷尬的地方,由於他這幾天到處放火、放完就跑,導致圈進來的勢力越來越多,大隋內部勢態也變得越來越多,而且正朝著一個稀奇古怪、不受控制方向發展;至於接下來如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不過上頭還有一個高個子在頂著,楊集心中也不是很擔心。

更何況他很快就跑掉了,所以後續的爛攤子也只能留給楊廣掃尾好了,反正楊廣經過這麼多年的掃尾,也掃習慣了。

如果楊廣處理不完就要帶隊北巡,估計留給留守關中的楊昭處理,而楊昭當了這麼久的太子,好像也被楊廣鍛鍊得習慣了。

而楊昭能夠有這種權力,其實也是隋朝太子比其他王朝幸運的一面,隋朝太子不但能夠處理國家大事,其麾下還有幾萬名嫡系軍,這也使東宮成為一個名符其實、權柄赫赫的小朝廷。

楊廣現在敢把最複雜的西京交給他來打理,楊昭的太子身份是其次,主要是他被諸多事務鍛鍊成一名文武雙全、軍政兼通的合格的繼承人了。

似是要衝淡氣氛,柳如眉眉眼彎彎的輕笑了一下,目光停在楊集的臉上,問道:“公子,你這次出征,要去多久?”

本來她也是要去的,不料事態變遷,將要舉家西遷,柳如眉幾經斟酌,認為自己在軍中也做不了什麼,如果留在家裡,反而能夠做很多事,於是她便主動留下來了。

“我也說不清楚.”

楊集搖了搖頭,說道:“你也去過遼東,知道他們不像以往遇到的敵人。

我以往的敵人大多是以遊牧為主的異族,雙方發生的戰爭也多數是在野外。

論起野外對壘,我是半點不怵人,就算對方兵力數倍於我,我能打敢打、也能打贏。

但是高句麗學會了我們用兵的精髓,非常善於利用地形來防守、來襲擊。

而高句麗本土地形複雜險峻、氣候異常、堅城林立。

若是我們一城一城攻克,少不了要花費一番功夫,所以具體耗費多少時間,真的不好說.”

停頓了一下,楊集又說道:“而且高句麗人十分奸詐、喜歡不計後果的以小搏大,我不能不小心應對,若是栽在那鬼地方,那可真是陰溝裡翻船了.”

“公子才不會陰溝裡翻船呢.”

柳如眉一雙玉臂輕輕攬住楊集脖子,伸出舌頭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嬌聲道:“突厥汗國橫跨東西,實力雄厚,還不是被初出茅廬的公子收拾得乖乖的?就憑縮在窮山惡水中的高句麗人的道行,又哪是公子的對手?”

一時間,楊集心中又驚又喜,柳如眉恭維他的時候可多了,但是什麼時候學會挑逗人這個調調了?瞧她這媚入骨髓的眼神、這魅惑眾生般的一舔,頓時就讓楊集不受控制的躍躍欲試了。

“啊!公子饒命,這在車上呢!”

“車上可有意思了,只要你不叫就行.”

此時此刻的楊集興致勃勃,他啥也不管了。

大隋因為他的到來,歷史已經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他率先把高句麗給幹掉了,三戰高句麗之事就不會發生了;楊玄感未必敢造反,但是沒有楊玄感、也有李玄感啊?如果真是如此,隋朝國祚又能傳承下去嗎?

這一切都是未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必須征服這隻小妖精,哪怕玉皇大帝來了,也攔不了他。

在之後的一天時間裡,楊集把時間安排得十分緊湊,上午拜訪關隴貴族裡的竇家、長孫家、於家、李家(李仲文);下午則是拜訪關隴士族的韋家和杜家、李子權家(趙郡李)。

而他所訪的世家門閥幾乎都與獨孤家一樣,無一例外的與楊集達成了交易協議。

成果之豐碩、世家門閥家底之豐厚,便是楊集這個頂級富二代、頂級富豪也大為震驚。

這些大世家大門閥所承諾的糧食、藥材等物有多有少,其數量也不至於讓楊集動容。

關鍵是他們為了楊集許下的將位、立功機會、戰後推薦,竟然承諾說他們能夠在戰前把物資運到前線、絕對不會會影響遼東可能發生的戰事。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有能力、有人力、有運力把眾多物質運輸到戰爭前沿,而且用時極短。

楊集心裡也知道光靠他們自己家族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這一步,但是他們卻承諾做到,可見他們都準備把人脈關係都調動起來,一同完成此事。

至於人脈這一點,既是世家門閥最恐怖的底蘊,同時也是楊廣最為忌憚的地方。

不過雙方以後的關係如何、世家門閥是否影響繼續推代理人造反,並不是楊集此時關注的重點。

重點是他經過他這麼空手套白狼的一番操作,大軍所急須的後勤物資,基本上解決了,這對於他來說,無疑一樁天大的喜事。

有了這些,他對方遼東之役更加充滿信心了。

楊集倒是心滿意足、信心十足了,可元家卻被他這一番操作,攪得雞犬不寧、緊張至極。

對於他這番操作、關隴貴族的“背叛”,他們現在完全看不懂了。

這並不是元胄和元壽、元弘嗣拙於智計,而是人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能保證正確,哪怕是老謀深算之人,也不能做到點水不漏、嚴絲合縫。

尤其是在利益攸關、生死攸關之時,智者因為過於自信、因為考慮太多,反而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元胄與幾名核心人員苦思良久、反覆推敲,始終覺得這些舉‘世’(世家)矚目的交易只是楊集和那些世家門閥的障眼法,交易之下,必有陰謀。

然而陰謀究竟是什麼,他們卻始終無法判斷出來;不過有一點,他們是可以確信的,那就是矛頭直指元家、元派,而那些與楊集交易的關隴貴族,已經背叛了他們、背叛了武川盟。

推敲了一個晚上元胄雙眼通紅、心力交瘁,雖然他毫無所得,但是他知道元家不能坐以待斃。

想到這裡,元壽輕輕展開雙眉,抬頭向元弘嗣道:“此事關係重大、關係到了元家的生死存亡,你等到楊集帶兵離開,立刻發動幽州一切人力、物力,嚴密關注楊集的一舉一動。

同時,要探清他與獨孤順等人達成了什麼陰謀.”

“喏!”

元弘嗣肅然應命。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人在漢末,我乃常山趙子龍

花落水自流

腦洞之門

寫書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