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矇矇亮,拓跋廣等大將集結完畢,一起走向主將拓跋木彌的寢帳。

“諸位將軍,這一仗不是主帥想打,而是不得不打!”

拓跋廣邊走邊向眾人說道:“就算明知沒有明天,但是為了吐谷渾的太平、為了我們部落不會被隋朝荼毒、為了我們的財富不被隋朝沒收,我們就算沒有兵器,哪怕用拳頭打用腳踢,用牙齒咬,也要讓隋朝見識到我們的厲害和意志。

所以今天之戰不是幫大可汗打、不是為主帥打,而是為了自己!我們不能退,也無路可退!”

經過昨天下午的商談,拓跋木彌和眾將得到共識,一方面是將士們因為沒日沒夜的對峙,以及鬥將鬥陣的連番失敗,早已心生厭戰情緒;而大非川失敗、西海鎮失守等壞訊息,則是令將士人心惶惶。

在這個關鍵時刻,隋軍卻把他們死死隱瞞的西部戰場失敗之事和盤托出,為的就是進一步打擊吐谷渾士氣,以便他們發動攻擊。

另一方面是他們這些將軍、貴族乃是楊集必誅的地方“豪強”,普通士兵可以投降隋軍,當隋朝的“順民”,但他們投降之路早已中斷,投降的話,會死得更快更慘。

面對這等不利局面,如果他們再無動作,情況將會更為惡劣;一旦所有壞訊息都隱瞞不下去,數萬雜兵極可能不戰而潰。

所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精兵和隋軍狠狠的打一場。

如果打贏了,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如果打輸了,也能向隋軍證明他們的價值和能力,說不定還會因此換得一線生機。

“少酋長說的,我等明白.”

副帥慕容連縱想著前軍浮動的境況,長嘆一聲道:“大可汗原本打算艱苦的堅守半年,只要隋軍因為大雪封山封路而退,咱們就在伏俟城舉行大會,收攏青壯驍勇,組建精銳之師,但現在……”

慕容連縱是慕容伏允心腹大將,受命掌控此軍的兩萬名精兵,他比這裡的所有人都清楚大可汗的用心用意:大可汗之所以掃地為兵,一是為了抵禦聲勢浩大的隋軍;二是打算打退隋軍之後,整編聚攏而來的各部人馬,因為那個時候他大勢已成,完全能以打退隋軍之名望吞併各部酋長的部屬,整編出人數在十萬左右的精兵,如此一來,既能佔據高原繼續與隋朝決一雌雄,又不用擔心失去爪牙的大小酋長作亂。

可惜西部戰場失敗了、東部戰場各個戰略要地也紛紛淪陷,慕容伏允這些謀算自然無從談起。

現在不僅是拓跋木彌等羌、氐部落酋長了,便是他也想留條後路,正是因此,他才代表精兵各級將領同意了拓跋木彌的見解、以及打這一仗。

“兄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說話的,是慕容連縱的弟弟慕容連橫,此人是個純粹的武人,天天嚷嚷著要與隋軍決一死戰,但此刻也覺察到了不妙,如今計程車兵全無抵抗心思、人人都想跑,拿什麼與隋軍作戰?

“先與隋軍狠狠作過一場,如果實在不行,大家就想辦法退到南方去.”

慕容連縱目光看向伏俟城所在的方向一眼,聲音低沉的說道:“我們吐谷渾如今大勢已去,至於大可汗,只有聽天由命了.”

眾人面色凝重,算是認可了慕容連縱所言。

其實這也是拓跋木彌昨天的坦然和倡議:既然大家都有棄王而逃的打算,那就齊心協力的一起逃,否則誰也逃不了。

不過他們要是不戰而潰,一來是於上於下都不好交代。

二來是他們現在三面皆敵,要想成功突出重圍,必須經過一場連著一場的戰鬥,所以手中必須擁有一支心志如鐵的精兵才行。

而一場從容戰鬥,無疑就是去蕪存菁的最佳手段。

只要把意志不堅定的雜兵淘汰乾淨了,剩下的自然就是精兵了,在日後的逃亡途中,即便逃兵不斷出現,但也影響不了大局。

一行人不再說話,一起走到寢帳之外,拓跋廣大步上前,向裡面叫道:“父親,起來了未曾?”

見裡面沒有回覆,拓跋廣再次放高聲音喊道:“父親,眾將都來了.”

然而裡面依舊沒人回答,拓跋廣看了看四周,發現連一名親兵都沒有,心中忽然泛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看了慕容連縱臉色凝重的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掀開帳門闖了進行。

呈現在兩人眼中的寢帳早已空無一人,兩人大吃一驚,四下尋找了一陣,終於在床頭找了一封書信。

“阿廣、連縱將軍,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離開後營、抵達前營了。

尤記得世伏大可汗在世之時,南部的蘇毗、附國、嘉良、白蘭、党項戰亂不休,正是我吐谷渾南征的大好時機,世伏大汗與隋朝保持友好並獲得支援,正是明智之舉.”

“然而大可汗繼承汗位以來,不識時務、不知天命,竟為了蠅頭小利與蒸蒸日上、繁榮富強的隋朝為敵,將吐谷渾帶入絕境之中。

與楊集對峙以來,大可汗為了抵禦強敵,更是窮兵黷武、橫徵暴斂,稅官盤剝之殘酷更是一日勝過一日,致百姓飢寒交迫、怨聲載道、上下離心,如此之朝廷,又如何是上下一心的隋朝的對手?”

“從最近的壞訊息來看,吐谷渾天命已絕、不可更改。

伏俟城想必早已一片大亂、人心各異了;只要我軍一敗,隋軍即可合圍伏俟城,城內也將因為兵臨城下而內亂,大可汗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可汗,而是諸多貴族眼中的功勳、換取活命機會的寶貝.”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後,立刻率領精軍南下、突被西海鎮,然後趁隋軍尚未徹底佔領南部大地之機,設法奔向蘇毗,這是一條充滿荊棘、充滿死亡之路,爾等務必小心。

至於我拓跋木彌,不想逃了,也逃不動了,我兩個兒子死得烈烈轟轟、死得壯哉,我作為一名深受大可汗隆恩的父親,又豈能給英勇的兒子蒙羞?我縱然是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逐字看完這封書信,拓跋廣悲傷的閉上了雙目,顫抖著聲音悲呼一聲“父親!”

“拓跋將軍,你為何不等我?你以為只有你一人忠誠大可汗不成?”

慕容連縱說完之後,毅然向拓跋廣說道:“少酋長,將士們交給你和慕容連橫了,然而吾弟性情魯莽,勇悍有傷、智慧不足,實非一名良將,一切都拜託你了。

請你按照拓跋將軍的吩咐,統領將士殺出一條血路,成功抵達蘇毗.”

說完之後,慕容連橫轉身就衝出大帳,喚來弟弟慕容連橫,鄭重的交待弟弟幾句,便縱身上馬,帶著一支親兵向北方奔去。

驟然的變化,令眾人目瞪口呆、一片譁然!

“父親和副帥打算帶著前軍發起衝鋒,為我們爭取南下的時間.”

慕容廣紅著雙眼走了出來,向眾將吼道:“你們立刻集結中營和後營精兵,讓將士們各自帶足乾糧,準備向南撤軍.”

眾將面面相覷,默然半晌,轟然道:“末將遵命!”

他們昨天達成共識以後,便準備打一場大大的血戰,不料事態突變,使他們之前的準備都沒用了;不過將士們都已集結完畢,此時收拾行李的話,倒也不至於產生混亂。

開戰之前,楊集為了打好這場殲滅吐谷渾的戰役,專門把地方太守、總管、郡丞都召集到張掖城,開了一場大型軍事會議;然後大家根據天時地利人和、吐谷渾東西長三千餘里、戰事瞬息萬變等等因素,決定把這場滅國之戰一分為二,東西兩大戰區各打各的、互不干涉。

東部戰區的主戰場就是兩軍主力對峙的祁連原,主帥張須陀除了原先兩萬五千名駐軍之外,楊集給他五萬主戰之軍、五千名捷勝軍,總兵力是八萬人;如果再把行軍總管楊義臣、梁元禮、周法明後軍總管樊子蓋的兵力算上,那麼張須陀可用之軍就更多了。

東部戰區定下的作戰計劃與西部戰區恰恰相反,楊集的戰術是集中兵力,將敵軍主力殲滅在當金山口三大犄角,然後採用窮追不捨、四周出擊的戰法,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佔西部地區。

而張須陀和李靖、慕容三藏、楊義臣、梁元禮、周法明等人的戰術,則是主力牽制主力,由三大行軍總管大破對峙的敵軍,當敵軍主力人心惶惶,張須陀等人再畢功於一役。

然而計劃不趕不上變化,包括楊集在內的所有人都嚴重高估了兵多將廣的吐谷渾,導致東部這邊還沒有正式開打,吐谷渾以當金城為主的西部三大犄角就被攻克了。

這個好訊息傳到東方各軍,三大行軍總管為首的三支偏師倍受鼓舞,紛紛攻克了面對的敵軍,拿下了一個又一次戰略要地。

至於涼州軍戰前視為敵人的党項羌見勢不妙,竟然背信棄義、直接背叛了吐谷渾,党項羌首領拓跋赤辭他不但敞開大門,讓楊武通為首的益州軍、周法明為首的臨洮軍登上高原,還配合本來防著的慕容兆打下了烏海盆地、大非川。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和全新的局勢,張須陀、慕容三藏、李靖索性當起了綠葉,他們準備等到適當時機,再給拓跋木彌致命一擊,爭取用最小的代價拿下這支大軍。

就在吐谷渾各軍緊急準備之時,張須陀拿人把慕容三藏、李靖、薛舉、尉遲恭等主要將領請來中軍大帳,一起商議攻打敵軍主力之事。

“諸位,照此現在的作戰進度,吐谷渾最多還能堅持一個月,只要我們殲滅拓跋木彌,就能和大王合圍伏俟城,將慕容伏允為首的王公大臣一網打盡。

屆時,整個吐谷渾都將重新迴歸大隋.”

張須陀語氣輕鬆的笑著說道:“唉,這樣的結果,著實是來之不易吶!”

聽了後面的這句,眾人臉都黑了:“……”

戰事進行得這麼輕鬆,還來之不易?

騙誰呢?

張須陀明白大家的想法,呵呵一笑道:“此戰當然輕鬆,但我說的來之不易,指是長期的對峙。

大王和吐谷渾對峙這麼多年,早已惹來朝廷官員不滿,我們倒是沒有絲毫壓力,可是大王肩上的壓力重如泰山.”

說到這裡,張須陀斂去笑容,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不是大一力扛下各種流言蜚語,矢志不渝的堅持著軍備競賽的戰略思想,涼州軍現在不會打得這麼輕鬆,我們也不會輕鬆獲得滅國之功.”

眾人聞言,肅然行禮道:“總管所言極是!”

張須陀點到即止,沒有繼續探討這個話題,接著說道:“各位,我剛剛收到大王傳來的訊息,西路主力大軍與李大亮、獨孤平雲會師以後,沿著錫鐵山東麓的平原南下,先後在託素湖、尕(gǎ)湖附近打敗了慕容伏允派去援軍。

大王現在兵分兩路,一路由錢世雄將軍為主,錢將軍和李大亮將軍沿著‘巴音郭勒河’北上,負責殲滅哈拉湖一帶的守軍,然後再從西部應援我軍,另一路是以大王為主,大王率軍東進,沿著‘布哈河’支流主流進入青海湖區,攻打伏俟城.”

張須陀番話,讓眾將臉色相當不好看、心頭異常羞愧。

張須陀接著又說道:“對面大王所取得的輝煌大勝、分兵來援的舉動,我這個東部主帥十分羞愧,想必諸位也是如此吧?”

眾人默然點頭。

在既定的戰術中,不管是攻打哈拉湖也好、攻打伏俟城也罷,都是東部隋軍的使命;然而他們兵力比西部隋軍多,而敵軍兵力比西部戰場少,可是打到現在,他們竟然還要大王奔襲千里來幫忙,這讓大家如何接受得了?

如果繼續這樣毫無作為,大家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看了眾人一眼,張須陀又緩緩的說道:“今天,我打算破了拓跋木彌。

諸位以為如何?”

“總管英明!”

眾人轟然道。

“那好!”

張須陀滿意的點了點頭,正當他準備下達作戰任務之時,楊知慶大步而入,拱手道:“末將參見總管、副總管、長史”

“楊將軍免禮!”

張須陀問道:“楊將軍匆匆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楊知慶乃是納言楊達的長孫,他和弟弟楊知運、楊知亮被祖父發打到楊集麾下歷練;在這場戰役中,楊集又把兄弟三人打發到了張須陀麾下,希望他們兄弟在實戰中得到更多的進步。

張須陀也明白楊集把楊氏兄弟打發到自己麾下的用意,便將最為艱鉅、最能淬鍊人的斥候主將之職交給了楊知慶。

楊知慶聽了張須陀的問話,立刻拱手作答:“稟總管,吐谷渾大軍紛紛走出大營,在營前集結.”

張須陀微微皺眉,問道:“當真?”

“不假!”

楊知慶點了點頭,繼續向張須陀說道:“總管,據前方斥候送來的軍情稱,此番出動計程車兵乃是前營的雜兵,而中營、後營吐谷渾雖也集結,可他們和前軍士兵不一樣,他們是在準備箭矢、糧草等物.”

聞言,張須陀向眾人說道:“看樣子,拓跋木彌是打算逃跑了!而前軍,則是拓跋木彌用來充當逃跑的替死鬼!”

“總管言之極是!不過拓跋木彌想多了.”

李靖說到這裡,語氣森然的說道:“請總管下令吧!”

張須陀沉吟半晌,沉聲說道:“我和我慕容副總管親率主力大軍與敵軍正面決戰,隨後負責攻克敵營;李長史,你鎮守大營,同時向西海鎮的梁元禮下令,讓他攔截逃兵,決不能讓敵軍逃離.”

慕容三藏和李靖聞言起身,拱手道:“末將卑職遵命!”

“梁元禮總管只有一萬名輕裝上陣的精騎,且無守城等器械,壓力極大.”

張須陀說到這裡,目光在眾將身上掃了一下,最後定在薛舉身上,點將道:“薛舉!”

“末將在!”

薛舉連忙起身拱手。

“你帶五千捷勝軍和一萬精騎為偏師.”

張須陀取出一支令箭,說道:“你的使命是攻擊逃軍,絕不能讓敵軍從容逃離,然後,你與梁總管聯手將逃軍殲滅乾淨.”

“末將遵命!”

薛舉上前接過令箭,立刻行禮離開。

安排好後軍、偏師,張須陀這才安排正面作戰的軍隊回:“慕容三藏、楊知慶!”

“末將在!”

慕容三藏、楊知慶肅然道。

“此戰,我親率步卒從正面破敵!”

張須陀給自己安排好任務之的,取下兩枚令箭,繼續說道:“你二人各率一萬精騎為左右兩翼,待我破了敵軍,你二人立刻揮師掩殺潰兵,直取敵營.”

慕容三藏、楊知慶上前接過令箭,大聲說道:“末將遵命!”

說著,兩人行了禮,離開了大帳。

“總管,那末將那一萬名精騎呢?”

見到大家都有任務,尉遲恭頓時急了。

張須陀微笑道:“你那萬名騎兵為中軍,等我破了敵軍,你步兵方陣後面殺出.”

“末將遵命!”

尉遲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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