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宮城俗稱紫微城,以三大殿為軸,一邊皇帝為主,另一邊以皇后為主。

皇后辦公的主殿是文成殿,其職能類似舉辦常朝的宣政殿,專門用來宴請和接見誥婦、貴女的大殿,兩者一東一西,夾在乾陽殿中北部;而文成殿東邊的大儀殿相當於同明殿,是皇后接見個別命婦、貴婦的地方。

左右兩邊的區別主要是在主殿後面,皇帝為主那邊,背後還有仁壽殿、觀文殿、迎仙宮、集仙殿等等宮殿群落。

而皇后為主的文成殿、大儀殿後方,則是一個規模宏大的御苑。

畢竟她接待的都是女客;女人談話不但沒有男人那麼正式,而且喜歡說三道四,所以這個御苑特別符合女人們的審美、需要,如果在些邊遊玩邊談話,更能讓談話變得輕鬆,也更容易讓人打成一片。

御苑佔地極廣,建築卻不多,隨處可見大片樹林、竹叢雖有一些名貴花木,但自然生長的樹木更多一些,而一棟棟精緻閣樓便掩映在一片片樹蔭裡。

裡面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很有規律,如果注意流淌著的水河,以及各條小溪的水流方向,就能把這裡的佈局分得一清二楚。

雖已進入冬天,但是這裡的樹木依舊綠意盎然。

一是這裡有很多常綠樹;二是這裡有幾眼溫泉,從地上引出來的溫泉水使樹木不知四季。

夕陽西下,萬道霞光照的金碧輝煌的皇宮,一片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楊集跟著幾名女官一路向北,側前方是一片夾雜著銀杏樹的楓林。

此處呈現出溫暖的色調,讓人置身其中,如若處於一副仙境般的畫面。

一棵棵落葉紛飛的銀杏樹,夾雜在金黃樹葉林中,紅霞繚繞、丹霞爛漫。

夕陽和片楓林融為一色,讓人無法分辨是夕陽沐浴在層染的楓林,還是層染楓林沐浴在夕陽之下。

走過一座白玉曲橋,便進入一個名叫麗春臺的區域,這裡位於大儀殿正北方,許是灌溉用水都是溫泉之故,而這裡成了植物和花的海洋,各種珍貴奇花,俏然綻放,美不勝收。

橋的另一頭,站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一襲淺黃宮裝,身上不骨任命飾物,不過她雖衣著簡單,卻給人一種高雅唯美之感。

這個宛如仙子般的女子,無疑便是此間主人——蕭皇后了。

儘管她是當祖母的人了,可實際年齡也不過是三十八歲,而歲月也特別鍾愛她,並沒有在她的臉上刻下歲月的痕跡,使她依然清麗出塵,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一般。

天邊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似乎鑲上了一層金邊似的,衣袂在風中飄拂,顯得十分優雅、唯美。

起碼在楊集眼中,這是一種剎那間被震撼心靈的美好。

看著她,楊集彷彿看到了未來十幾二十年的蕭穎。

據蕭穎說,她們蕭家有兩種面向培養女孩的祖傳藥方,一種是藥膳,母親懷孕的時候,就開始食用,生出來的孩子不僅健康,而且面板特別好。

另一種是女孩使用的藥浴,女孩一隻要出生,每天就用這種珍惜藥材製成的藥物沐浴,直到女孩到了十二歲為止,用了這方子的女孩肌膚光滑如緞、白皙如雪、潤澤如玉,身上還帶一種淡淡的幽香。

蕭家用昂貴藥物“培育”出來的蕭穎,就是樣子一個女子,楊集把她抱在懷中,真像是抱了溫香暖玉,美好至極。

哪怕某個蕭家女的容貌稍微平庸一些,但是因為有著世所罕見的肌膚、香氣,也有資格成為人間you物。

這兩個藥方需要耗費大量珍惜藥材,有一些藥材有錢也未必買得到,所以蕭家對於自家人,並沒有秘而不宣;蕭穎懷孕的時候,就跟蕭家討要了過來,姐妹三人懷孕期間,都服用藥方製成的藥膳。

她們生出來的孩子確實是蠻健壯的,不過三個孩子都是男的,所以後期的藥浴則是享受不到了。

“嫂嫂!”

走到近處,楊集行禮道。

“金剛奴來了!”

見到楊集,神色有些緊張的蕭皇后明顯鬆了口氣,說道:“你阿兄要打死阿孩,你跟我去救救阿孩,”

楊集跟著她向麗春臺走去,邊走邊問道:“過去不是已經過去了麼?究竟又發生了何事?”

蕭皇后說道:“阿孩隱姓埋名,跟著你去東北近一年時間,這期間,他府裡的幕僚侍衛竟然去揚州搶劫遠行客商,取得鉅額財物,同時又有去雍州北部,向胡稽、突厥人勒索好馬。

他們將所得財物,買下金谷園遺址一域,然後修了兩座極度奢華的別苑.”

“阿孩想做什麼?難道他想當大隋的石崇不成?”

楊集聞言無語。

石崇爭強好勝、窮兇極惡,聽說晉武帝舅舅王愷用糖水涮鍋,他就用昂貴的白蠟當柴燒,聽說王愷做了四十里的布障,他就用綾羅綢緞做五十里;王愷用赤石脂塗牆壁,他便用花椒。

晉武帝賜給王愷數尺來高的珊瑚樹,此株珊瑚樹枝條繁茂、樹幹四處延伸,乃是獨一無二的奇珍,當王愷拿出來炫耀時,石崇自然無法比,於是他用鐵如意把人家的珊瑚樹敲碎了。

反正此人,永遠不甘落於人後。

石崇如此有錢,自然不是經商了,而是他當荊州刺史時,派兵打劫過往商賈,以兵為匪,聚斂財富,所得財富山海之大不可比擬。

楊暕劫殺商旅的行為,和石崇一模一樣,而且還在石崇修建的金谷園遺址上修別苑,這不是大隋的石崇,又是什麼?

“你阿兄也是這麼說的.”

蕭皇后想著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心累之極,她嘆息一聲,又解釋道:“智積(揚州牧)和勝州總管張長遜聽說境內鬧匪,便派人查探,由於事關皇族顏面,他們沒有對外公開、也沒有上報朝廷,而是將一樁樁一件件惡事記錄清楚,先後送來了宗正寺。

你阿兄讓阿孩前來對質,他說自己毫不知情.”

楊集聽明白了,問道:“阿兄不信他的解釋吧?”

“正是!”

透過發生一系列事件,讓蕭皇后看透了次子低智、魯莽、不誠等等惡劣秉性,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凡是壞負面詞語,只要放到次子身上,那都是嚴絲合縫、絲絲入扣。

蕭皇后默然半晌,又補充道:“其實別說是你和你阿兄了,便是我,我也不信.”

“……”老實說,楊集這一次其實是有點相信楊暕的,但是這傢伙現在成了“一日為賊,終身為賊”的典範!

由於以往積累的惡行不是一次暴發,而是一次次的逐次暴光,這便使楊暕成了一個屢屢失信於人、屢教不改的反派;他現在說出來的話,甭說是他老子了,就連本來比較偏向他的親孃都不信了。

這能怪誰?還不是怪他自己?

麗春臺並不是一座宮殿,而是一座九層高的圓形觀景臺,這個觀景臺層層收縮,呈現出一個上寬下窄形狀,頂層之上修有一個石亭,四邊都有臺階。

蕭皇后心知是三個爺們的事兒,自己還是不上去為好,兩人到了臺下,她就止步不前了。

此時的麗春臺頂邊,楊廣正負手站在白玉欄杆後,靜靜地欣賞著臺下夕陽美景。

楊集登上頂層的時候,只見裡邊好像發生了一場混戰,雖然很多物件被宮女打掃走了,可是楊暕這個最大的殘留物,卻證明這裡剛剛發生了一起家暴。

目光從楊暕身上移到楊廣身上,只見他正側對自己,一本正經的目視前方,那頎長身子穿著一襲雪白的常袍,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他本就長得英俊帥氣、黑髮和白色衣襟又在隨風飄舞,再被這得體衣著一襯托,更如神仙中人一般。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楊集見他正對著自己前來的方向,便知道他看到自己了,他也不行禮,便對著楊廣背後對念起了‘詩’來。

楊廣的確是看到楊集和蕭皇后了,他知道楊集是蕭皇后搬來的救兵,故意不去看楊集,便眼中餘光卻在默默的觀察著楊集,一聽他忽然來了一句,也顧不得拿捏了。

他轉過身子,向楊集點了點頭,徑自快步走向中間的亭子,路過楊暕時,一腳把擋在面前楊暕踹了幾尺遠。

他看也不看楊暕一眼,就跑到亭中石桌前坐上,拿起毛筆、蘸上墨,在潔白的紙張寫下那一句。

楊集:“……”

他目光看了向楊暕,認真打量了一眼,發現他那張英俊的臉如同褪了毛的豬頭一般,楊暕引以為豪濃眉大眼也眯成了一條縫,脖子輕輕一晃,胖了很多的臉都顫巍不停,狹小的雙眼,還非要向自己弄出呶嘴擰眉的暗示表情,當真是難為他了。

楊廣寫完,抬頭看了看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叔侄倆,向楊集說道:“你別理他。

我下手很有分寸,他絕對死不了.”

楊暕的模樣讓楊集感同身受,不過楊廣既然這麼說,那他下手肯定有分寸,楊暕別說是死了,便是想殘都殘不了。

但是楊集知道楊廣特別會打架、特別會打人;他打人的時候,專挑那種不致命卻疼痛的地方下狠手,導致他看到楊暕這番模樣,都覺得疼了起來。

楊集蹲下去拍拍楊暕的豬腦袋,安慰道:“沒事的,躺幾天就好了,而且你在躲避過程中,還會學到一身身輕如燕的本事,我和滕王兄弟就是過來的。

多挨幾次下來,你會發現自己忽然之間,就多了一門近身搏鬥術、一門輕巧的閃避功夫.”

楊暕聞言,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叫楊暕不假,可我的大名是“暕”,而不是犯賤的“賤”啊!

一次都疼得快死了,再挨幾次,那還得了?關鍵是,你和滕王叔敢躲、敢還手,可我不敢啊!

近身搏鬥術?

輕巧的閃避功夫?

呵呵,人肉沙包還差不多。

楊廣看他們嘰嘰咕咕不休,不耐煩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瞥著楊集道:“金剛奴,你是不是也想回味一下?如果是,我滿足你的要求.”

“躺著吧你!”

楊集連忙丟下楊暕,跑入了石亭之內,規規矩矩的坐到楊廣對面,問道:“阿兄,有何吩咐?”

“全詞,我要你的全詞,而不是隻是這一句.”

楊廣一邊說、一邊注視著楊集、一邊將寫好的句子拿起,向楊集亮了一下。

楊集生怕自己捱打,連忙吟誦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楊廣記性極好,聽罷;便一字不差的記了下來,再看之時,忽然覺得不對,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看了看楊集,疑惑的說道:“詞是好詞,說是千古不朽之傑作亦不為過,可是乾坤朗朗,哪來的明月?你的明月在哪兒?”

楊集目瞪口呆:“你問我,我問誰?”

“可,這詞是你作的.”

楊廣盯著楊集,問道:“總得有個由來和說法吧?”

楊集無奈,說道:“丙寅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阿兄.”

楊廣默默點頭,今年正是丙寅年,即是說,這是今年中秋寫的,一想到“兼懷阿兄”,又寫下“丙寅中秋,衛王集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兄長廣”,然後心滿意足的說道:“這一句,就放到詞章前.”

楊集:“……”

好傢伙!

他的“阿兄”可不少呢,除了楊廣之外,皇族這邊還有楊秀、楊諒、楊智積、楊綸、楊雄、楊達、楊慶等人,而且舅舅家的表兄、蕭家兄弟也是“阿兄”。

也就是說,“兼懷阿兄”裡的“阿兄”不代表是楊廣一人。

可是這傢伙是倒好,知道這是一首經典傑作之後,直接就具體到了“兼懷兄長廣”。

經過他這麼一具體,此篇就與楊秀、楊諒、楊智積、楊綸等等“阿兄”統統無關了,人們以後讀到這一句,都說楊集在大業二年過中秋的時候思念楊廣過度,大醉之下,便寫了這首千古傑作。

這樣一來,非但使他倆兄弟情名傳千古,楊廣也成了兄友弟恭的典範。

如果不是“兄友弟恭”,那麼楊集這個當弟弟的,何至於在大醉之下“寫下”“兼懷兄長廣”五個字。

若非他們兄弟感情好,楊集何至於酒後吐真言、動情的“寫下”這篇千古傑作?

楊廣的目光從紙上移到楊集臉上,又問道:“既然這詞是兼懷我,為何來皇宮一個起過中秋,事後,為何沒有說出來?”

“如果我們跑來皇宮過節,就沒有這首詞了。

而且說起來,太肉麻了,我說出來做什麼?”

楊集沒好氣說道:“我剛才看到你站在臺邊,就像乘風歸去的神仙一般,心有所感,便不由自主的唸了一句。

如果你沒有逼問,我都懶得說.”

楊廣聽得龍顏大悅,說道:“神仙、佛陀都是子虛烏有之事,秦皇漢武那麼英明的君王,到了晚年,卻傾盡國力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長生不老術,最後弄得勞民傷財、民怨沸騰,所以神佛之說,不能信.”

楊集默然點頭,表示受教。

可是對於自己的存在,卻又有些茫然了,如果沒有神佛,那自己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就是單純的轉世投胎、帶著記憶借屍還魂?(注)

不過,此事無法求解,他也習慣了,所以並不怎麼放心上。

聽楊廣說長生不老術不存在,更有不會相信、不去追求的意思,於是他也就放心了。

只要楊廣沒有去求仙、修仙,那麼一切都好。

誰知楊廣續道:“神仙、佛陀雖然都是子虛烏有,不過你說得對,傳說的神仙應該就應該像我這麼英俊瀟灑.”

“……”楊集心中,默默的說了句“無恥之尤!”

“阿孩的事兒,你阿嫂應該是和你說了吧?”

楊廣又話題轉到了楊暕身上。

“說了.”

楊集木然點頭。

楊廣沉吟半晌,問道:“金剛奴,你怎麼看?”

楊集順著他的話題,說道:“阿孩的幕僚用他名義去做壞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當年那個劉虔安明搶我戰馬的時候,就是利用阿孩的名義去做的。

據我所知,這些人搶到好馬和財物之後,又謊稱是阿孩的賞賜品,將好馬和財富盡皆歸為己有,可是阿孩卻被矇在鼓裡.”

楊暕這廝總算不是太蠢,他早已爬了起來,雖然不敢靠近,可是一直豎起耳朵關注這邊,一聽楊集這麼說,便急忙嚷道:“阿耶,我隱姓埋名,跟了王叔近一年時間。

這期間,我跟著天下鼎沸東征西討,與王府徹底斷了聯絡,根本就管不了府上那些幕僚.”

“對於這些為非作歹的人,我認為多方蒐集證據,以確鑿的證據叫他們無可辯駁、不得不俯首認罪.”

“你在教我做事?”

楊廣盯著楊暕,目露危險的光芒。

楊暕腦袋一縮,膽顫心驚的說道:“孩兒不敢!”

看著兒子畏畏縮縮的模樣,楊廣心頭火氣更大,他怒吼道:“有些話我一直想問你,卻沒有機會,現在,你王叔也在這裡,你可以實話告訴我了嗎?”

“但不知阿耶指的是什麼?”

楊暕見楊集“站在自己這一邊”,還用“鼓勵的”目光看著自己,膽子也大了不少。

“你從小就聰明伶俐,長大以後更是飽讀經史兵書、善長騎馬射箭。

我一直對你抱以重望。

我為了鍛鍊你,請你祖父任命你為揚州總管、都督淮河以東軍事。

可你在揚州總管的時候,都做了些什麼?”

楊廣恨鐵不成鋼的看看曾經寄予重望的次子,痛心的問道:“阿孩,你怎麼變成了這番模樣?你實話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楊暕一拐一瘸的走入石亭,他跟楊集久了,也聽多了父親的事蹟,心知父親其實也是一個十分護短的人,只要道理在自己一這邊,他就會站自己這邊,只是面對父親那雙如若刀鋒一般的目光,始終鼓不起說話的勇氣。

旁邊的楊集見到楊暕牙齒用力得很了,把嘴唇都咬破了,但卻死活都不敢說話,便鼓勵道:“有什麼話,直說。

只要你說出一個子醜寅卯,我替你求情.”

他以前也是很看楊暕不順眼,可是帶了這麼久,他發現這傢伙還能搶救一下。

而且回到京城以後,楊暕關起門來搞研究,尤其是他要幫水稻、小麥生孩子的設想就非常值得提倡。

不管他最後成不成功,可是這種打破常規的“異想天開”的設想,恰恰是這個時代所缺少的。

楊暕聽了楊集的話,緊繃的身子放鬆了許多,他眼神複雜、目光忐忑的看著楊廣,自己的父親,說道:“阿耶,我知道我爭氣,辜負了您和祖父的厚望,跟著王叔這些時日,也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阿耶,其實孩兒也想過:孩兒我明明是一個乖巧聽話、足智多謀、文能定國、武能安邦的好孩子;為何長大以後,忽然變成這個連我自己都嫌棄的壞蛋了.”

一聽那些臭不要臉的形容詞,楊廣和楊集臉都黑了,不過兄弟倆都不說話,不約而同的用一種看猴子目光看著楊暕,想看他究竟要如何表演下去。

其實楊暕倒不是表演、也不是博取同情,而是他怕楊廣怕得要死,便用這些褒義詞給他自己壯膽;有了這些形容詞之後,有了一點點對話的勇氣。

“以前,幕僚和官員們說我很了起,我無知無畏,當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覺得我比阿兄更不可或缺。

直到現在,才知道就是一個傻子、一個傀儡.”

“跟著王叔這些時日,我當農夫、當過馬伕、當過民夫,挑糞工,我也當過,每一天都累得半死。

不過我雖然很累,開始也很怨恨王叔,可是後來,我豁然開朗了,現在更是感激王叔。

因為我苦了這麼久,終於知道一粥一飯來之不易,而且看到水渠、農田從無到有的時候,我很高興,特別是民夫們因為某項工程完成而發出歡呼時,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歸屬感。

這種感覺,是高高在上的親王所不能給予的.”

“經過這些事,我也終於明白,我雖然什麼都不缺,可是我連一個朋友都沒有,精神上,也很空虛。

以前儲君未定,我還想爭一爭,可是儲君已定,我失去了方向,我要什麼有什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有什麼好做的.”

做完鋪墊,楊暕深吸一口氣,向楊廣問道:“我現在知道大隋並不像表面上這麼強盛,可是阿耶為何不告訴我?”

楊廣一怔,目光霍然一寒,但楊暕低著頭,豁出去一般的質問道:“我知道大隋是我們楊家的天下,也知道大隋一旦坍塌,我們都會死。

如果您把大隋的危機說給我聽,我起碼不會遊手好閒、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了,因為我也怕死啊!”

楊廣聽了,只覺得心中一片苦澀,千言萬語都不知從何說起。

“還有阿兄!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可您把他打發去關中了。

我不知阿兄有沒有一種被流放、被冷落的感覺,但是我……但是我認為您要廢除他的太子之位了.”

楊暕把話說開,也變得光棍了起來:“我認為您的嫡子只有兩個,若是阿兄遭到罷黜,那麼太子之位非我莫屬。

我現在還沒有什麼動作,但我以後如果有什麼動作了,阿耶可知我們兄弟日後會如何嗎?”

最後這一問,使楊廣如遭雷擊一般!他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

自己錯就錯在不說!

自己什麼事情都在做,但卻沒有都沒說。

他以為給予楊暕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財富、最好的老師,這孩子就會成為大隋帝國的棟樑。

但他忘記了,孩子的生活環和自己完全不一樣,他們衣食無憂,又看到大隋強盛無比,根本就沒有絲毫憂愁、緊迫。

同樣的,他讓楊昭去當西京留守,一是鍛鍊他,讓他學會獨立,學會治國治軍之道;二是自己還很年輕,而楊昭這個當太子的,不錯也錯,如果他一直無事可做,遲早像楊勇、楊俊那樣,因為什麼事都不敢做而慢慢沉溺在酒色之中;三是京城向來是政治風暴的中心,一旦發生什麼大風暴,太子首當其衝,讓他遠離京城,實則是保護他。

但自己的用意、好意、愛護,卻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現在他也不知楊昭是怎麼想的;但眼前這個,就因為不清不楚,收到一個十分錯誤的資訊,開始對太子之位有了野心。

還有宇文述,因為軍改失敗,弄得全軍皆敵,自己罷免了他的實職,主要還是保護他,希望他暫時避過巨大的、承擔不了的風頭。

可是宇文述拼命搞軍改,結果不但搭了幾百口性命,連帶官職都丟了乾淨,如果說他不恨、不怪自己,那才叫有鬼了呢。

還有楊集,他始終幫自己扛黑鍋,始終代替自己發聲,可是自己在做一些決定時,理所當然的認為他能理解,但他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若是長久下去,他能接受自己的安排?能理解得了自己嗎?

可是這又能怪誰啊,怪楊暕野心大?怪楊昭不明白自己的苦心?怪宇文述不識趣?還是怪楊集不理解自己?

他是皇帝,雖然可以怪,但是將心比心去想,若是把他換在同一處境下,肯定也會有其他想法。

楊集看了臉色難看的楊廣一眼,又向楊暕說道:“阿孩,阿阿耶真心愛護你,愛護我們這個大家庭中的每一個人……只不過他的習慣是隻做不說,高估了大家的才智和理解能力,所以他明明是為大家著想,可最後因為不說,大家都理解不了他的苦心、好心.”

“喏!”

楊暕默默的點了點頭。

楊廣深吸一口氣,異常感激的看著楊集,連連道:“金剛奴,謝謝你的理解,也謝謝你救了我的兩個孩子.”

楊集意味深長的向楊廣說道:“阿兄!國事、家事等等方面,你都做得非常好、讓人無從挑剔,但是你的用意雖好,可你什麼都不說,別人未必理解不了.”

“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木子二逼嗎?人家頂多就是做兩分,然後是說五分、演三分,但人家愣是成為萬民愛戴的明君了。

百姓一聽他說某項工程的種種益處,就會發自內心的支援,再看看我們大隋,宣傳力度方面遠遠不到位啊!而您這種悶頭做事的風格,也不太利於一個號令天下皇帝啊!”

楊廣若有所思的點頭。

他在當太子之初,明明有父親的全力支援,能力方面也比楊勇強了無數倍,但朝堂上的絕大多數臣子還是擁護楊勇,還是企圖把他弄下來。

利益和身家性命是一回事,但歸根到底還是他不會說、不會籠絡人心,如果他一一安撫、一一穩住這些仍然好端端當大官的楊勇系官員,當時的情況必然大為改觀。

明白這一點,楊廣心中豁然開朗。

他頗為歉意的看了楊集一眼,道:“金剛奴,你說得對,只做不說的確是我最大的缺點。

我這回推廣科舉,不僅對不住你,也忽略了你的感受,日後我要做什麼,都會向你事先說明。

以後你只要感覺我哪裡做得不對、做得不好,務必直接挑明瞭說.”

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用一種殷切的目光緊緊的注視著楊集,用一種十分鄭重、十分正式、近乎請求的口吻道:“金剛奴,‘官’當到我這個地步,已經是‘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了,但孤家寡人也是人,孤家寡人也需要朋友,而你這世間男人,只有你唯一當我是兄弟、是朋友、是人的人。

於我而言,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如果你也疏遠我,那我真是……真是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阿兄,我記得了!”

楊集感受到楊廣對於的看重、對於這份兄弟情的珍惜,重重的點了點頭,心情大好的指著豬頭一般的楊暕,問道:“兄弟,對了,這個豬頭怎麼解決?”

“這個很好辦!”

楊廣哈哈大笑起來,向楊暕說道:“阿孩,我明確告訴你,世明讓很我滿意,我讓他去坐鎮關中,不是對他不滿,而是鍛鍊他、是保護他。

我也根本沒有什麼易儲之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楊集:“……”

楊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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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補,不計入收費字數。

【注:有關帶記憶重生之事,其實我是比較相信的,因為我哥就是一個帶著記憶、轉世投胎的人。

在同寨一個老太太作古的同一時間,他就出生了。

然後他就有了那個老太太的記憶,對那老太太的子女、親眷的情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他”子女身上的痣、胎記都記得一清二楚;總之一句話:凡是有關老太太的一切,他都知道。

那老太太的子女在他記事、說話“前世”時,還上門來,跪著哭著叫“媽”。

不過我們老家還有一個說法:如果哪個孩子沒有忘掉前世、沒有與前世徹底割離,那麼這個孩子是活不久的。

要想讓他忘記前世,辦法就是把一條紅鯉魚泡到尿桶裡,等魚死了,再烤來給這個孩子吃,這樣就與前世一刀兩斷了。

此事在我們村,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且我哥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至今還記得他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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