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鳳鳴樓各處尤在熱議打架鬥毆事件時,四樓忽然響起雲板聲,大廳瞬間為之一靜,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到了正中的舞臺。

只見幾十名懷抱樂器的彩裙少女沿著八條走道,婷婷嫋嫋的走向了中間的舞臺。

等這些樂師就位,一襲素裙、面戴白紗巾的雲秀心在十八名彩裙少女,猶如眾星捧月一般從正北通道入場,她到了舞臺中間,先是款款地向四方行禮,然後盤坐放置古琴的几案前,纖纖十指搭上琴絃。

“錚”的琴音一起,委婉琴聲徐徐響起,漸漸如潮水一般四溢開來,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清脆如珠落玉盤、時而低迴如呢喃細語。

她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樂師們也琴、瑟、築、笙、簫、笛、鍾、琵琶各種樂器應和,音色優雅舒緩,隨雲秀心來的十八名舞女在樂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猶如一群美麗的蝴蝶穿梭在她身邊,美不勝收,讓人看得心馳神往。

雲秀心輕吐朱唇,唱著旋律優美的曲子,歌詞竟然是楊廣寫的《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夜露含花氣,春潭漾月暉。

漢水逢遊女,湘川值二妃.”

這是兩首詩,前一首早已名揚天下,後一首是楊廣去年拿給楊集作弊用,準備用來換楊素的武婢,可是楊集連作弊都不用,楊素就送給他十名武婢,後來楊集乾脆就以楊廣名義“發表”了,同時還有那首撩哭蕭穎的《野望》。

編曲、歌聲就象是在傾訴著雲秀心內心的情感一般,讓所有人都沉浸在其中。

一曲終了,滿場俱寂。

就連阿赤這種異族人也覺得優美動聽,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果然才藝雙全,難怪這麼受人追捧.”

先前還以為雲秀心是個靠炒作而紅的歌姬,現在聽了雲秀心的美妙歌喉,楊集總算是理解楊綸等人的心情了。

他聽過前世的《春江花月夜》,這一世也聽過很多種版本,也許是因為人在現場,且這裡又不像皇宮那麼莊嚴肅穆,所以雲秀心這一版本,令他感覺格外的好。

“好!”

人群中忽然有人飽含真情地大喝了一聲,下一刻,如潮的歡呼聲席捲全場。

“好,咳咳咳……”由於大家都爬在欄杆前觀看、聆聽,楊集忽然聽到隔壁有個老邁的聲音也在高聲叫道,不過下一刻便猛烈地咳了起來。

楊集等人忍不住手扶欄杆,身子前傾,伸長脖子的把腦袋朝聲音的方向偏去,正看到一個老頭子好像一支標槍似的朝後面走廓倒下。

他的僕人慌忙將他扶住,驚呼道:“阿郎、阿郎,您怎麼了?”

只聽那老頭子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我岔氣了.”

“快、快送阿郎回家.”

一人驚慌地叫道。

老頭子斷然拒絕:“誰敢、誰敢送我回家,我、我、我就打斷他的狗腿!”

“噗!”

與楊集一起伸頭觀看的楊綸、李靖等人都忍俊不禁,然後又不約而同的把腦袋縮了回來。

這一幕小插曲自然沒能引起其他人的關注,雲秀心起身行禮致意。

然後又唱了一首歌。

大隋的音樂大多旋律平緩、注重情感和意境,不像後世那麼花樣百出、個性十足。

看著雲秀心這支規模浩大的樂隊,楊集不由得暗自心想,如果她們來首《夢迴唐朝》、《無地自容》,也不知是嗨翻全場還是罵聲一片,不過楊集認為是後者居多。

仔細想想,他們老楊家也是音樂世家,好像每個人都有音樂細胞,旁邊的楊綸就是一個精通音律的人,而楊堅彈琵琶的水準堪稱是大師級,老爺子玩到高興處,是又唱又跳的,楊勇和楊廣等人就不用多說,那也是多才多藝。

就連他楊集本人,在大隋當宅男這些年,也學了不少樂器,是好是壞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楊集正要問楊綸要不要上去玩一把的時候,又是一曲終了,雲秀心行禮致意之後,說道:“有歌無詩如何能盡興,我看在座諸位都是飽學之士,我請一位大詩人即興賦詩一首、賜曲一首,大家以為如何?”

她都說所有人是飽學之士了。

大家如何能反對?自然是轟然叫好了。

雲秀心徑自朝正南方的走廊走,而對面就是楊集他們所在的雅間。

楊集見她往這邊走來,感到了濃濃的敵意,側頭向楊綸問道:“阿兄,以往有這種互動環節嗎?”

“沒有.”

楊綸果然搖頭,道:“以前最多是其他樂師吹拉彈唱、其他歌姬舞姬載歌載舞,邀請客人展示才藝是首次.”

“這娘們不對勁。

她要是向咱們這邊來,你上.”

楊集毫不猶豫的向後縮,並威脅著楊綸:“你要是不上,我告訴王嫂,說你今天晚上揹著她睡妓子.”

其他人見狀,也幸災樂禍的退回房間,將楊綸孤零零的留在了走廊之上。

“……”楊綸頓時無語。

然而這時,雲秀心卻已經開口了:“素聞衛王文武雙全、才藝無雙,琴棋書畫、詩辭歌賦樣樣精通,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不知衛王能否賦詩一首、撫琴一曲,好教大家見識一番.”

王公大臣在青樓之中彈琴賦詩,被譽為風雅之事,歌姬向飽學之士邀詩也平常,雲秀心邀詩、曲的行為,並非讓人感到突兀;況且楊集不但是風頭正健的人物,還是今晚露面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人,所以雲秀心指名道姓也被視同正常,除了她本人,根本沒人知道她是聽了楊集的品頭論足後的回敬。

“金剛奴,人家指名道姓了,我是幫不上忙啦.”

楊綸笑了起來。

“詩、曲?太簡單了!”

楊集還不知雲秀心為何找上自己,向雲秀心伸手道:“拿琵琶來.”

雲秀心也想不到楊集這麼果斷,斂衽道:“在這裡彈的話,樂音傳不到全場。

還請衛王移駕.”

楊集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向舞臺走去。

鳳鳴樓的舞臺明顯和皇宮、王府三大殿一樣,都裝有銅管、竹筒、大甕之類的擴音器,不然,雲秀心的歌聲也不會傳得那麼遠。

當他跟著雲秀心來到舞臺中間,向她說道:“詩比較簡單,幾句話的事,你說個題材吧.”

一群人在鬨堂大笑,楊集這口吻,一看就不像是精通詩賦的樣子。

倒是楊綸,一點不怕楊集丟臉,畢竟這是能夠根據《野望》寫出了一首長短句、一首小令的人物,尤其那首小令朗朗上口、意境深遠,水準相當高,至於曲子方面,楊集就算不創作不出來,倒也能擺弄各種樂器。

見到楊集豁了出去,雲秀心卻是有些後悔了,若是楊集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他能饒恕自己嗎?但此時顯然悔之晚矣,只好硬著頭皮道:“衛王隨意.”

“那我贈娘子長短句一首好了,”楊集強調道:“這是我看到娘子後的感想和期望.”

“大王請.”

雲秀心躬身說道。

楊集點了點頭,高聲道:“井上轆轤床上轉。

水聲繁,絃聲淺。

情若何,荀奉倩。

城頭日,長向城頭住。

一日作千年,不須流下去.”

李賀詩中多有“鬼神”,後人稱李賀為“詩鬼”,他寫的詩成為中小學生的噩夢之一,而且頗具浪漫主義色彩,有人評價說,論長吉每道是鬼才,而其為仙語,乃太白有所不及。

他不像李白那樣天馬行空,而是每天背錦囊、騎毛驢,到山川、市井中搜羅詩歌素材,一有靈感湧現就記下來投入囊中,回家再篩選整理作詩。

可以說,他的詩是源於現實、超越現實,這首《後園鑿井歌》,或許就是成就於賢者時間。

令楊集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念出來。

四周先是一片死寂,而後就是鬨堂大笑。

楊集固然說是他見到雲秀心後的感想和期望,但這何嘗不是在場男人的心聲?這一首長短不僅直白,而且太符合在場男人的心思了,就差點當大家的面邀請雲秀心去深入淺出了。

可是話又回來了,如果拋開腦子裡的色情觀,卻是一首令人拍案叫絕的富有生活情趣和民歌情調的好詩。

實在是太有才了。

眾人還在鬨笑、雲秀心還在麻木之時,楊集卻已經從一名樂師手中接過琵琶,跪坐在軟墊之下,沉聲道:“獻醜了!”

第一個音符被撥弄出來,金戈鐵馬般的昂揚音律、急促緊張的韻律就如同是怒濤拍岸,激起雪浪千丈萬頃,瞬間已經遮蔽了鬨笑之聲,讓整個鳳鳴樓處於一種緊張、肅殺的氣氛之中。

鬨笑聲消失不見,幾乎每個人都被這鏗鏘有力的樂律帶動的渾身面板一緊,尤其是許多武將的心靈之中,盡都產生一種莫名地奇特共鳴。

伴隨著冷峭肅殺的琵琶聲,許多人不自覺地想象出刀光劍影閃爍、明槍暗箭橫飛場景。

或知或徐的音符讓人有一種被置身於刀尖浪口上的危機感,感覺四面八方的殺機在身旁湧動,稍一不慎就陷入萬劫不復之中這是一首相當冷酷有力、能夠調動情緒的曲子,沒有一絲一毫的柔情,有的只是殘酷無情的殺機。

曲調越來越洪亮,殺機越來越明顯,楊集十指翻飛、搖頭晃腦,漸漸地,自己也彷彿處在戰場之中,正與突厥士兵進行殊死搏鬥,隨著心境情感的融入,琵琶聲越來越凝重,聽眾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不少上過戰場的人的情緒都被瘋狂的調動了起來,警惕的看向四周,彷彿擔心旁邊的人偷襲似的。

良久,當扣人心絃的緊張感到了一個最高峰的時候,楊集手按在弦上,聲音乾脆利落的嘎然而止。

眾人等了好大一會兒功夫,調整心境去迎接樂章時,卻發現楊集已經彈完了。

楊集站了起來,平復了一下胸腔中殺機,淡淡地開口道:“讓大家見笑了!”

眾人如釋負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剛才的曲子實在是太讓人緊張了,緊張到以為這裡會發生戰爭似的,現在放鬆下來,像楊綸這種精通音律的人,感到自己渾身汗溼,酒意全消。

雲秀心緊張得青絲都被汗水浸透,在這支曲子之中,她死去活來了好幾次。

她望著楊集充滿煞氣的冷峻側臉,一雙水墨畫般的美眸中,盡是驚駭之色:“這支曲子敢問大王,此曲為何名?”

“十面埋伏!”

楊集答道。

“十面埋伏之名,與曲中的鐵血、殺戮、灑脫、冷酷等情緒相符,這是源自戰場的曲子嗎?”

楊集這首十面埋伏把許許多多人都帶入了血肉橫飛、毛骨悚然的戰場之中,雲秀心自問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演繹不了的,而這些捧場的男人之所以會被她的歌舞、才藝吸引,大多數是因為她這個人,而不是曲中情感和意境。

“應該是吧?”

《十面埋伏》是怎麼來的,楊集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剛才確實是融入進去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有感覺。

“大王此曲,令奴家甘拜下風、心悅誠服.”

雲秀心說道。

“我只是會彈,哪比得上娘子的造詣?論及技巧、手法,在場樂師都比我高。

只是……”楊集淡淡的說道:“只是你們曲中情感、本人耐心早就被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重複中磨光了。

彈出來的曲子、唱出來的歌聲沒有情感支撐,自然失去了曲子的意境。

而我剛從戰場中歸來,我瞭解戰場,眼睜睜的看著無數人死去,也經歷過實實在在的十面埋伏,演繹出來的自然真實一些.”

雲秀心黯然一笑,這便是她自問做不到的地方,猶豫了一下,說道:“奴家有個眾所周知的規定,若是有人令奴家心悅誠服,便可揭下奴家的面紗.”

未盡之言雖然沒有說,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意思是說楊集可以。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沸騰了起來。

他們招惹不起楊集,不敢反對、更不敢罵娘,犯不著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去找死。

但是每個人都對雲秀心的容貌充滿了好奇心,便一起鬨笑著讓楊集付諸行動。

楊集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彈了一支曲子,居然就讓雲秀心滿意了。

他也知道青樓的規矩,若是嫖客獲得揭開清倌人面紗之類的資格,代表這個嫖客成為這名女子的入幕之賓,獲得佔有她初夜的權力。

是自己身子的童子味被她聞到了?還是因為自己是衛王楊集?如果是前者也就罷了,如果是後者,那問題就大了。

想了想,便說道:“承蒙娘子看得起,我豈能大煞風景?所以我決定……”嘈雜的聲音為之一靜,都豎起耳朵傾聽。

“所以我決定把提而終的資格暫時儲存起來,等哪天風和日麗、月明千里,再來行使我的權力.”

楊集說完,便放下琵琶,頭也不回的往回走。

“……”所有人都傻眼了。

和著說,你楊集一天不揭面紗,人家就不能有別的男人了?這與長期佔有雲秀心有何區別?如此還不如把她弄回家去,自個兒佔領個夠,何必故意弄得大家心癢癢的?雲秀心一雙美麗的眼眸卻閃爍出驚人的神采,一顆心也在怦怦狂跳,興奮、激動、解脫等情緒席捲整個身心。

楊集這番十分隨意話對她來說,卻是一面堅固盾牌,能夠令圖謀不軌的人避而遠之,同時也能使她獲得許多以往所沒有的自由。

以後,誰敢迫她?“大王,你到底要儲存到什麼時候?”

有人按捺不住,大聲詢問。

楊集嘿嘿一笑道:“大約在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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