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也皺了眉。

聶氏雖說這王二麻子沒告她,可若是齊氏因此弄出個三長兩短,她當真想摘個乾淨也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那小本子我給了誰?”

“這還有不知道的嗎?”

聶氏急道:“那王二麻子在狀子裡說李富貴把證據交給你了,可沒過兩日梁氏就主動替你把陪房的人給擬了出來。

我雖然笨,也沒笨到這個地步!你要是沒給點什麼好處給她,她怎麼會這麼幫你?”

她撇撇嘴,很是不服琉璃這麼厚此薄彼的模樣。

琉璃卻暫且沒心思去理會她的小心眼,捧著杯沉吟了會兒,再問:“王二麻子什麼時候遞的狀子給老太爺?”

“就昨兒早上!”

聶氏道。

琉璃想了想,以老太爺瞻前顧後的性子,倒不見得會在這當口把齊氏怎麼樣,畢竟懷的是嫡孫,比起幾千兩銀子來,還是孫子較重要些的。

再說他要辦的話早就辦了,昨兒到現在也沒見他怎麼著,肯定就是因為這層顧慮,所以乾脆說也沒說。

於是也不覺得多麼嚴重了,緩了緩神色道:“老太爺不會在這當口拿她怎麼著,等她生下來,愛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好了。

二嬸拿著那小本子,也不會在這時候跟三房過不去。

出不了什麼大事.”

聶氏冷笑了聲,說道:“你二嬸是不會,可保不準別人不會!”

琉璃聽得話裡有話,扭頭過來:“什麼意思?”

“你二嬸手裡那小本子,恰恰就在昨兒夜裡丟了!”

聶氏重重丟下這句話。

丟了?琉璃終於愣住了。

這本子怎麼會突然丟了,就在老太爺接到王二麻子的狀子之後——這可是指證齊氏貪墨銀子的唯一證據!這是究竟害怕梁氏把這本子抖露出來的人乾的,還是存著讓齊氏死的人乾的?又不是什麼可以賣錢的東西,下人們就算看見了也不會拿。

會拿的,肯定是知道這本子來歷的人!“我也是碰巧,因為懷疑你把這小本子給了她,所以在今早從鋪子裡回來,我就去二房打聽究竟。

哪知你二嬸正急得跟什麼似的,原來她也聽說了這事兒,正想要把小本子翻出來,就發現突然不見了!我從那裡出來,就直接上你這裡來了!”

琉璃不再耽擱了,站起身來,“去二房瞧瞧!”

梁氏丟了這小本子竟然沒來告訴她,倒是聶氏先知道了。

無論如何,她也去看個究竟。

到了梁氏房裡,聽得琉璃與聶氏來了,梁氏忙地迎出來,臉上焦急可還沒退去。

門下跪了一排丫鬟婆子,個個臉上掛著淚。

琉璃進了門便就道:“那本子二嬸是怎麼不見的?”

梁氏愁道:“怎麼丟的我也不知,昨兒個下晌我還把它從妝奩匣子裡挪到了枕頭底下來著。

夜裡我從莊子管事們處聽說了王二麻子聯合一眾不安份的奴才遞狀子那事兒,就想起它來,怕老太爺要問,便翻枕頭去拿,哪知就根本找不到了!”

她領著琉璃進內,指著床上被翻得凌亂的枕頭床褥。

琉璃看了眼,道:“會不會是沒藏好,不經意掃到哪裡去了?”

“不可能!”

梁氏搖頭:“我是放在枕頭芯兒裡的,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會掃到別處?絕對是有人拿走了,這真要是惹出事來,可怎麼得了!”

也難怪她著急,這東西若是交到老太爺手裡,老太爺就是再不想懲治,當著其餘幾房的面也難以服眾。

尤其是長房,當初餘氏貪墨之後被禁閉佛堂,到如今長房還沒有大夫人,別的不說,就是何廷玉他們兄弟也會不服。

再還有二房四房,三房貪的是公中的銀子,就算只有幾千兩,那也是眾兄弟們共有的份,何況將來長房承宗還要佔大頭,他們怎麼可能會忍氣吞聲?所以就算二房自己嚥下這口窩囊氣,四房不會沉默,長房更是會藉此報仇,把齊氏逼到死的地步!聶氏所說的出了大事,倒也不可謂不真了。

“如果沒有外人進來,那麼肯定就是屋裡人往外送走的了。

去查查昨兒夜裡到如今,所有進過二夫人房裡的奴才們,都去過哪裡.”

琉璃微偏頭,衝著身後月桂海棠說道。

月桂二人點頭應是,順手拿了牆上掛著的雞毛撣子走了出去。

對於逼供什麼的,她們倆最拿手了。

沒片刻,外頭就傳來了慘叫聲。

梁氏聶氏面面相覷,看著端坐在屋裡的琉璃做不得聲。

琉璃則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感覺。

如果梁氏沒撒謊的話,那屋裡出了內賊是絕對的了。

問不出來,只能說是力度不夠,梁氏要顧著好主子的名聲不敢打,那就她來打。

慘叫聲痛哭聲持續了會兒,月桂押著個丫頭走進來了,“姑娘,就是她了.”

月桂將丫頭的頭髮往上一拉,面容露出來了。

梁氏驚道:“水靈!”

琉璃將茶杯放下,衝著水靈:“你把二夫人的東西拿哪兒去了?”

水靈怯怯地看了眼梁氏,不作聲。

月桂舉起雞毛撣子往她背上抽了兩棍,她痛呼一聲,囁嚅道:“是,是三房……”“三房?”

琉璃眯了眼,“三房的誰?”

水靈咬著唇,又不做聲了。

月桂待要再打,琉璃抬手製止住。

若是三房,那這事就值得深思了。

要說全府上下誰最不希望齊氏生下這孩子,自然非三房裡寧姨娘莫屬。

如果說寧姨娘不圖別的,只是不希望這孩子生下來,那她只需要把這本子往齊氏面前一擺,以齊氏現在的狀況,就是不死也能落個半死。

所以說水靈說到三房,琉璃就不需要再往下打了。

“你說出來,我保你不死.”

琉璃放緩了聲音,與水靈道。

水靈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把頭垂了下去。

“我,我要單獨與姑娘說.”

琉璃納悶地看了眼梁氏,不明白她房裡這丫頭竟是要做什麼。

梁氏險些被氣暈,指著她怒罵道:“你個狗奴才!竟然敢偷主子的東西出去給別的人!看我不打死你!”

她搶過月桂手上的撣子,說著就往水靈身上撲去。

琉璃倒是不幹了,擋住梁氏攻勢說道:“這事既然我插手了,二嬸要發落她,也等我先走了才是.”

聶氏也上前道:“正是這個話!”

梁氏便就氣哼哼把手放下了,坐回了原先凳子上。

琉璃招手讓水靈上前,水靈顫微微站起來,緩緩走到她身邊,湊到她耳旁低聲地道:“奴婢,奴婢把小本子送給……”“姑娘!快些去三房!三夫人出大事了!”

房門口突然闖進來蕊兒,不知道多麼急切的心情,使得她從正院走到二房不過兩百來步的距離,也跑出滿頭一身汗!琉璃頭個念頭就是齊氏要生了!梁氏聶氏也隨即站起,目色驚慌地看了她一眼,抬步便往門外衝去。

“月桂,把水靈帶回去!”

琉璃走到門外,沒忘了還有這層。

吩咐完畢,又與蕊兒急急地奔向三房。

到得三房,屋裡已經傳來齊氏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滿院子人奔來竄去,盡都在往齊氏房裡趕。

好在房裡穩婆們都在,大夫也來了,琉璃也怕她在這當口出事,可她是閨女,進不了產房,於是只得與寧姨娘柳姨娘等人留在前院乾著急。

浣華原先在齊氏跟前待著,如今這時候也出來了,許是受了驚嚇,神色十分慌張,臉色也煞白,見了琉璃,先是怔了怔,而後便三步並做兩步衝過來,緊握住她的手。

琉璃感覺她在發抖,連忙將她攬住了,靠在自己懷裡。

齊氏應該不會剛好那麼巧就在這時候發作了,因為早上琉璃還見她來正院跟老太爺請安來著,當時吳嬤嬤還說吳太醫說了,至少還有十天才生。

吳太醫就是吳隱中的兒子,因為跟著太醫院醫正大人研習婦科千金,這些年頗有成就,於是他回府時,何樸松便也特請了他過來診了診。

太醫診斷出來的日期自然不會有錯,縱使有誤差也不過一兩天。

如此一來若說齊氏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便是鬼也不會信的了。

原先琉璃覺得這一切是寧姨娘做的,可是有了原先抿翠死那回誤會了馮姨娘,便覺得還是確認過再下結論為好,可惜水靈已經被帶去了倚壽園,不然這會子倒可以問問。

“琉璃,她會死嗎?”

浣華還在顫抖,這會子隨著屋裡頭越來越悽烈的痛,她嘴唇都有些發白起來。

琉璃攬緊她:“不會的。

只是生個孩子而已.”

其實她自己也沒底,畢竟她沒有親歷過,連看都沒有看過,只知道許多女人是死在這上頭的,但有些女人卻很順利。

可此時她也只能這樣安慰了,浣華對齊氏,應該是有著一定感情的。

浣華聽了她這話,肩膀微微地鬆了鬆。

各院子裡的人聽得訊息,也都趕過來了,包括謝氏與阮氏。

駱明珠沒來,她自己有著身子,是不好進這些地方的。

院子裡的人依舊還在一盆盆地往裡頭端水,出來的人面上也還是滿布著焦急。

在前院等候的人從日中坐到日斜,裡頭的氣氛還是一如既往的緊張。

而齊氏的痛呼則有些發弱了,像是挺不起力氣來呼喊,而穩婆們的聲音倒是焦急高揚起來,凌亂而紛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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