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告訴琉璃關於宋毗如何保住太子的,琉璃也沒有指望過,她們之間,就是純粹交易的關係。

不過琉璃從這段話裡卻也得知,太子身邊至少還有這麼一批忠心的人。

祈允灝近來與蔣澈他們輪流在乾清宮當值,傍晚回來後琉璃把淑華來過的話告訴了他。

祈允灝聽完什麼也沒說,但是第二天就傳來戚正昱闖到忠勇侯府要求見段文蕙的訊息。

忠勇侯言正嚴辭的拒絕,但是就在那時候,段文蕙不知為什麼竟然衣衫不整跑了出來,衝著戚正昱便跑過去叫“灝哥哥”。

戚正昱氣炸了肺,然後又跑回坤慶宮質問皇后。

原本也被瞞在鼓裡的皇后氣恨交加,於是便也把忠勇侯叫進宮斥罵了一頓。

忠勇侯在坤慶宮罰跪了一整日,最後暈倒在殿前,皇后方才讓人把他拖了回府。

段文蕙瘋魔了的訊息又傳遍了京中,即使如今街頭巷尾聚會的人不多,卻也禁不住有計劃有策略的傳播。

段家那點醜事兒再次被翻出來,成為了人們緩解政局壓力的一個消遣。

琉璃奇怪段文蕙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跑出來?桔梗兒後來告知:“是舞月聽說戚正昱來了,於是將段文蕙放出來,跟她說他的灝哥哥來了,她便就這麼衝出來的.”

琉璃大為滿意,讓人重賞了舞月。

想了想,順便也賞了黃虞二位嬤嬤。

自從那天祈允灝從宮裡回來後,琉璃便也把這兩位是葉王妃的陪嫁丫鬟的事告訴了他,祈允灝的震驚自不必言,連忙問起她們這麼些年的住處,當即又闖到了定北王面前求證,不知道定北王怎麼說的,反正沒片刻他就出了來。

自此兩位嬤嬤的待遇比起從前又稍微不同些了,月桂知道琉璃因為祈允灝的關係,打心眼兒敬重她們,於是私下裡也囑咐了丫頭們,要對嬤嬤們尊敬些。

如此一來,府裡便都知道了葉王妃的陪嫁消失了多年之後又重新出現在府裡了,而且還是被定北王親自下令接回來的,於是關於葉王妃的許多猜測便又冒出來了。

梅氏當然也知道了這訊息。

香英來告訴她的時候,她正在喝粥,聽完一碗粥便摔碎在地上。

“祈驥飛!你也算對得起我!”

她掀翻了面前桌子,又推倒了旁邊博古架,再把牆角放著的大梅瓶摔碎,最後把案上擺放的字畫古董全部掀翻在地。

香英慌忙上前勸扶:“夫人莫要如此,這對您沒有好處.”

梅氏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屁股坐在椅上,撫著臉嗚嗚哭起來。

她都四十出頭的人了,眼看著就要享兒女之福,定北王卻在這個時候把葉氏翻出來給她添堵,琉璃生產那日她在朝慶堂所受的委屈再度湧上來,對於定北王,她真的是失望透了。

她不知道這些年她除了一個夫人的虛名,她還得到了什麼?她比葉氏都不如,葉氏雖然死了,可是她要榮耀有榮耀,要尊寵有尊寵,定北王把她的陪嫁遣走那麼多年也不讓人知道,這防的是誰?還不是防著她!他連葉氏的下人都這麼保護著,他心裡能沒有她嗎?!她永遠都比不上一個僅與他有過一年夫妻之恩的女人!這使她更加恨起葉氏來了,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魔力,使得他對她如此念念不忘?她那麼可又偏偏無從知道,因為葉氏已經死了,她就是再不好,定北王記得的也只是她的好。

“香英,你說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她望著門外淡泊的雲天,忽然覺得身處這錦繡堆裡,心裡卻那要空虛。

“夫人!”

香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人都只知王府梅氏當家,但其實真正說一不二的,是定北王。

他不但是沙場征戰之王,也是這王府裡真正的王。

梅氏從一開始就以卑微的姿態進駐祈府,定北王習慣了她的順從與軟弱,她也已經習慣了在他面前逆來順受,這本身就已經不平等,哪裡又經得起再來個葉王妃?梅氏要爭,必然是輸的,可她對定北王的用情又令她不得不去爭,不得不去在乎,她爭的是虛名,其實如果退開一步來看,她雖非王妃,卻絕對地擁有著定北王的人,定北王不曾納妾,不曾有庶子女,這對一般權貴女眷來說,已經是非常難得。

雖有個葉氏留下的祈允灝,可他自己有功名,即使繼承爵位也是天經地義。

這些是祈允灝自己掙來的,她不爭也好過爭。

作為一個填房有了這些,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可是梅氏這麼些年為了牢牢抓住手上的權力,一心忙於中饋與府裡庶務,生怕丟掉這些便等於丟掉了夫人身份,因而並沒曾放心思在教育兒女之上,以至於祈允靖貪生怕死,祈允恪與她離心離德,祈木蘭也渾然不像個尊貴的王府貴女。

這都是她的責任。

定北王口上不說,難道心裡不會想嗎?相夫教子才是她應該做的,子女沒教育好,是她的失職。

定北王當年把幾個兒子全都去沙場,不是沒有考慮的。

所以到如今堅持下來的祈允恪可堪大用,而半途受傷就已留京的祈允靖則幾乎不受他待見。

相比起繼室,男人看重的多半還是子嗣,如今他們父子與同生共死過的祈允灝他們關係親密,反而日漸疏遠了梅氏,這不是很容易就能理出因由的嗎?可惜梅氏壓根就不明白自己錯在哪,作為下人的香英自己,又能對她說什麼呢?晚間琉璃才吃過飯,正下床在小花廳消食,冬梅打簾子說吳忠來了。

定北王在琉璃生產那日說過等琉璃出了大月子之後便要她與梅氏同掌中饋,這幾日吳忠往朝慶堂來的次數明顯多了。

倒不是討好她,而是定北王交代讓他凡事問過梅氏之後再來回稟琉璃一遍,等於是提前讓她參“政”。

因為只是聽一聽,順帶從中瞭解王府日常要務,所以琉璃倒不嫌麻煩。

祈允灝本是不欲讓她接這個手,可是琉璃因為覺得定北王與他好不容易好起來,突然駁回他的面子還是不妥,當然也還是想趁機練練手,所以就又勸回了他。

吳忠進來後,先向琉璃作了個揖,然後道:“前些日子因為殂擊太子的人馬,用了不少燈油蠟燭,如今庫存不多,需要即刻備貨,請奶奶示下,批個條子讓小的去帳房拿錢.”

琉璃一聽就不解了:“這批錢的事兒向來是由夫人作主,我又還沒掌中饋,怎地問起我來?”

吳忠看了眼她,說道:“夫人病了.”

“病了?”

琉璃不由皺眉,昨兒還聽說梅氏在榮熙堂打奴才呢,怎麼可能突然病了?“什麼病?”

“小的也不知.”

吳忠道:“下晌宣了太醫來看,然後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

方才小的過去請示,香英說夫人睡著了,讓小的來問大奶奶.”

琉璃直覺梅氏又在弄花花腸子,明知道她在月子裡,偏還讓吳忠來請她批錢,這不明擺著不讓她往安生裡過麼?“我這裡沒有通牌,便是口頭批了你也拿不到錢.”

琉璃坐下來,接過月桂遞來的燕窩吃了口,然後道:“不過府裡既然等著要錢用,你便上糧油鋪子裡賒一千斤燈油蠟燭去,就說等夫人病好了,再給他們錢.”

吳忠一聽這話便愣了。

去賒兩千斤蠟油,莫說人家沒兩幾家店裡賒得起這數目,就是賒得起,堂堂定北王府居然要跟人賒東西,這傳出去還像話嗎?人家背後裡要怎麼埋汰這府裡的當家人?吳忠想到這裡,便也明白了琉璃的意思。

梅氏雖然是正經的定北王夫人,可如今定北王對她的態度別人不知道,他卻沒有不清楚的,跟眼前才為府裡添了嫡長孫的大奶奶比起來,往長遠來看誰最有話事權?見琉璃慢條斯理坐著喝湯,他心裡如明鏡似的,當下就說道:“小的謹遵奶奶吩咐。

不過,無憑無據,人家也未必肯接下這個單.”

琉璃放下湯碗,說道:“你不會讓他把貨送到府上,當面問夫人要錢?”

吳忠一拍腦門,恍然道:“奶奶英明!小的這就去!”

吳忠出了門,月桂走出來,“夫人這是成心把奶奶往死裡折騰呢。

等到人家把貨送上門,守著榮熙堂大門等著要錢的時候她就知道奶奶厲害了.”

琉璃沒說話,她原本也是覺得梅氏這是有意折騰她,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梅氏不至於沒心沒肺到這地步。

如果說琉璃今兒不答應吳忠,也不出這主意,那反過頭來吳忠去稟定北王,那吃瓜落的豈不是她自個兒嗎?這個時候她可再也經不起定北王對她什麼不滿了,再不滿,梅氏這半份中饋大權只怕都會危險。

梅氏再蠢也不會不明白這道理。

所以琉璃覺得,這裡頭應該還有點什麼蹊蹺,而不是僅僅只為了讓她坐不成月子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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