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樂陽的汽車就是個寶藏,不僅有水,有食物,有醫藥包,還備有衣服、被子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像個移動的房子。
以前池月曾經嘲笑過他,所謂精緻男人的生活背後,其實藏著一顆怕死的心。
但此刻,這些東西就幫了她的大忙了。
喬東陽開啟車門,啟動汽車,開好暖氣,紳士地向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謝謝!”
池月找他要了醫藥包,坐在車廂裡,吹著暖烘烘的風,舒服地嘆一口氣,慢慢轉頭看著喬東陽,“可以請你迴避一下嗎?喬先生.”
喬東陽手搭在車門上,看著她的臉,上下打量,“都傷哪裡了?你自己可以?”
“可以.”
“不要別的什麼東西了?”
“不用了.”
“水?吃的?也不要嗎?”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句話是誘惑,更是引人犯罪。
“不要.”
天知道池月多艱難才說出了這兩個字。
可是,喬東陽沒有離開,也不準備放過她。
他懶洋洋地扶著車門,似笑非笑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如數家珍:“我車上吃的很多。
牛肉乾,巧克力,玉米片,蛋糕、餅乾、還有……”“停!”
池月的舌頭快咽入喉嚨裡了,“喬先生,你可謝謝你了,別乘人之危啊!”
喬東陽哂笑,“這裡沒有別人。
不會有人知道.”
“你不是人?”
“我可以裝著沒看到.”
“……”這傢伙!池月指了指外面,“我真的趕時間.”
喬東陽默默看她一眼,冷著臉關上車門,背抵在車身上,懶洋洋的:“池月……你是不是屬牛的?”
“怎麼?”
她在裡面回答。
“何必和身體過不去?你是傷員,也是病人.”
“傷員,病人,就該被淘汰了吧?”
“我說過了,沒有人會知道.”
“你知道。
我也知道.”
“……”“原則問題.”
池月一個人關在汽車裡,聲音聽上去有一點模糊,“喬先生,我用了你一些東西,回去再算錢給你.”
喬東陽冷哼,“說得我好像很缺錢似的.”
池月不吭聲兒,沉默一會,又說:“我向你借的東西,不是車和藥那麼簡單。
而是——尊嚴。
這很重要。
所以,我得用什麼方式來償還你。
除了錢,我想不到別的.”
喬東陽沒有說話。
隔著一道汽車玻璃,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長,挺拔得像是紮根在沙漠裡的一棵樹。
久久,他突然又問:“你總是這樣跟人家劃清界限的嗎?”
池月眼角掃一眼他的方向,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映。
“彼此不吃虧,是最好的交道.”
玻璃倒映出來的女人,沒有表情。
但說話的時候,眼角明顯柔和了許多。
只可惜,喬東陽看不到。
他背對汽車,一眼都不敢回頭,英俊的臉上,滿是複雜的情緒。
沙漠空曠、寂靜。
一個在車裡,一個在車外。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喬先生——”遠遠的,侯助理屁顛顛地跑過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喬東陽指住,“你,站住!”
侯助理馬上立定:“怎……怎麼了?”
喬東陽:“你別過來!”
侯助理剛才去給第五組那邊捎訊息去了,聞言提了提手上的電筒,“我怕你瞧不見……”喬東陽臉一沉,“瞧什麼瞧?我是那種人嗎?”
侯助理:“?”
他以為自己說的是瞧什麼?喬東陽指著他,“你,向後轉!”
侯助理轉。
喬東陽:“齊步走!”
侯助理齊步走。
喬東陽:“我不叫你,不許過來!”
侯助理腦袋上寫滿了巨大的一排問號,但依言照做,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才揹著對喬東陽問,“站這裡可以了嗎?喬先生.”
喬東陽哼聲:“可以了!”
他並不知道池月傷在哪裡,怕她在車裡脫衣服處理傷口,所以,像個守門神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目不斜視,也不準侯助理靠近,卻完全忽略了這輛汽車的效能,外面根本就看不進去。
“喬先生!”
池月突然喊他一聲,推開車門。
門一開,寒風鼓譟而入。
池月眯起了眼,“你這是……?”
喬東陽越站越遠,這個位置離汽車至少有十米,後背對著她,腰身挺得筆直,像一個放哨的軍人。
聽到池月的聲音,他慢慢調頭,一雙眼在黑夜裡亮得驚人。
“弄好了?”
“嗯……”池月眼神微微一閃,“就是,有一點小問題.”
喬東陽沉吟:“說.”
池月眉心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像是在刻意避開他的眼風,語氣也不像平常那麼坦然直率,顯得有些猶豫,“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擦擦藥?”
喬東陽一怔。
“擦哪裡?”
池月抿著嘴,指了指,“後背.”
……那個地方,的確很不方便。
不方便她擦。
也,不方便他擦。
……汽車內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在巨大的溫差下,車玻璃起了一層霧。
池月抱著一件衣服,後背對著喬東陽,在他赤辣辣的目光下,感覺整個人都在抖……不是冷的,是熱的,是慌的。
喬東陽的手,也在抖,抖得氣息都有點不穩了。
他早就知道池月的面板很白,但真正看到那一片凝脂般的顏色,還是有點納悶。
這女人是怎麼養出來這一身緞子肉的?又滑、又細,在氤氳的燈光裡,像剝了皮的蔥,瞧得人身上起膩子……不過,讓他心緊的不是這些,而是遍佈在她後背上的傷痕。
一條一條,橫七豎八,像是鞭傷,又不是鞭傷。
仔細分辨,更像是她的後背在什麼尖銳有稜角的地方拖過去劃傷的。
不深,不淺,將她美好的肌膚刺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紅嫣嫣的肉色,幾乎能蜇到人心裡去。
車內沒有一絲風,喬東陽卻覺得眼前不停在晃。
異樣的寂靜裡,他的呼吸也變得沉重。
“池月,你是人不是?”
池月很安靜,刺骨的酒精擦到傷口上,她一動不動。
這樣的堅韌力量,便是男人也可以稱為英雄。
但換到一個女人身上,喬東陽只覺得——令人髮指。
“背都成這樣了,你還能裝得若無其事?”
喬東陽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拿著棉籤,儘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偏向不該偏的地方,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池月,你不知道痛的嗎?”
池月默默垂了垂頭,“痛。
很痛.”
喬東陽手一頓,覺得心窩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扯。
又默默為她上藥,“痛你不會叫嗎?”
池月不動聲色,“叫就不會痛嗎?”
喬東陽:“……”他置氣般哼聲,手突然添了點力,池月果然嘶了一聲,似是生氣地回頭瞪他,在接觸到赤紅的雙眼時,又默默回過頭去,盯住車窗玻璃,“幼稚!”
喬東陽不說話。
看著她的後腦勺,遲疑了很久。
“池月.”
池月嗯一聲。
喬東陽眯起眼,看著那些傷。
“剛才我就想問你了。
他們……有沒有怎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