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城有醫務室,搶救及時,救了王雪芽一命。

後遺症的問題,池月去找醫生交流的時候,特地問了一下,但現在醫患關係緊張,醫生特別謹慎小心,不肯說準確的結果,只說看後續治療情況還有後期的調養,讓家屬要配合醫院。

不過,隱隱也表示:身體的傷害已經造成,難免會有些影響。

池月得到探視的許可,轉頭就去了病房。

在鄭西元的安排下,王雪芽單獨獲得了一個病房。

就在他剛才等待的位置。

池月進去的時候,一個護士正在弓腰看輸液管裡的液體,手指輕彈管子裡的氣泡。

王雪芽雙眼緊閉,眉頭皺起,不知是睡了,還是醒著。

池月慢慢走近,小聲問護士:“她怎麼樣?”

護士回過頭打量她,似乎在猜測她的身份,“運氣好,撿了一條命。

你是家屬嗎?現在她需要休息,最好不要打擾.”

池月點點頭,指了指床邊的凳子,“我就坐在那裡.”

她慢慢走過去,身子剛剛曲下去,還沒有坐,王雪芽就睜開了眼,“月……”她虛弱得似乎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嘴唇青烏,臉色蒼白,腦袋軟軟地貼著枕頭,看著池月的臉,突然就掉下眼淚,哽咽起來。

“月……”池月衝過去握住她的手,“是我。

你不要說話,什麼都不要說,你現在需要休息.”

王雪芽眨了下眼,喉嚨只是嗚咽,沒有出聲。

護士看了看她的情況,叮囑不要說太久,就出去了。

王雪芽嘴唇顫抖著,眼睛不肯轉,一直看著池月,似乎有很多話說。

池月輕輕拍著她,像哄孩子那般,“你乖乖地閉上眼睛,我不會走,我就在這裡陪你。

好不好?”

王雪芽哽咽,點頭,慢慢合上眼睛。

她是真的沒有力氣,從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她好辛苦,在遁入恐怖的無邊黑暗時,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過來,見不到父母,見不到池月……那一刻,她觸控到了死亡。

幸好,她還能看見——想到這,她手指一動,痙攣般抽了抽,又睜開眼。

“月……”“噓!”

池月微笑著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一直沒放,“我在。

一直不會走。

我會在這裡看著你。

你睡一會.”

王雪芽不說話,眼巴巴地看著她,倔強地不肯合上。

她怕。

睡著就再不能醒。

這眼神……池月突然想到以前家裡被毒死的那隻狗子。

它是胎生在家的,池月親自給她的狗媽接生,從小養到大,被人毒死那一天,池月剛好放假在家,那狗子也像這樣,身體抽動著,口吐白沫,眼睛卻不肯合上,就那麼巴巴望著她,一直望著,直到嚥氣也沒有合上。

後來池月常想,如果它是人,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講?“小烏鴉……”一個同樣信任的眼神,把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聯想到一起,讓池月脊背一寒,不由握緊了王雪芽的手,慢慢低頭,將額頭蹭了蹭她的手背,給她鼓勵。

“不要怕。

你會好起來的。

叔叔和阿姨那邊,已經通知到了,他們很快就會趕過來——”王雪芽的眼淚,突然洶湧。

人在受傷的時候,最怕見到親人。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池月卻知道她所想。

“父母是可以依賴和信任的人,不管你發生什麼事,變成什麼樣子,他們都會愛你。

你不能因為怕他們擔心,就不敢面對。

要不然,他們會更加傷心……”王雪芽嘴唇翕動一下,閉了閉眼,又看著她。

池月知道,她接受了她的說法。

“醫生再三叮囑,你必須休息。

想說什麼,等你醒過來再說,好嗎?”

王雪芽嗯了一聲,眼神有些渙散。

池月知道她狀態非常差,便不再講話,只是看著她微笑。

相視片刻,王雪芽終於疲憊地合上眼,與她交握的手,漸漸放鬆。

她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

一瓶液體,滴速很慢,池月一動不動。

等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她才把手從王雪芽的掌心抽出來。

“我去趟衛生間.”

護士看她一眼,“這個液體有鎮定作用,她可能會睡很久.”

“明白了.”

睡很久的意思,可能是今天晚上都不會醒。

池月聽護士這麼說,這才想起來,他們沒有吃晚飯,外面還有一個喬東陽。

是的,剛才,她把喬東陽給忘記了。

出了病房,她就看到喬東陽和鄭西元坐在那裡,兩個人沒有交流,默默對坐,空間裡有一股強烈的冷氣流。

池月看了他們一眼,“吃飯了嗎?”

喬東陽搖頭,“她怎麼樣?”

池月抿了抿嘴唇,“醒了一次,腦子不太清楚,這會還在睡.”

喬東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我吃不下,你們倆去吃吧.”

池月說完,想了想又說:“完了你們找地方休息,醫院我守著.”

“不吃飯怎麼行.”

喬東陽皺起眉頭,“這事我來安排,早知道就不問你.”

“……”他說安排,就走了。

等池月上完洗手間回來,病房外只坐著一個鄭西元。

靠牆仰頭,望著天花板,臉色很難看。

池月從他身邊走過,本來不想多問,可他的兩條腿太長,池月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這一怔,心裡的話也就藏不住了。

“能告訴我,小烏鴉出事的時候,都有誰在現場嗎?”

鄭西元一聽,慢慢望向她的臉,琢磨著她的意思,皺了皺眉頭,“當時沒有人.”

“沒有人,那是誰發現她的?”

“劉教官.”

鄭西元猜到她的想法,解釋得很仔細。

“馬上就是四分之一決賽了。

選手們私底下都會偷偷‘加餐’,彌補不足。

這些天,她總是一個人去轉椅。

早上,劉教官在準備常規訓練的時候,發現她沒有到場,就過去找她……結果發現她暈倒在轉椅上。

劉教官看見她的時候,轉椅還在高速轉動,醫生說,如果再晚些,人就沒了……”他喉嚨一堵,沒有往下說。

但事情的經過,池月聽明白了。

沒別人什麼事兒,和鄭西元就更是沒有關係。

她點點頭,按住膝蓋,慢慢起身,“多謝鄭哥!醫院這裡有我,你就回吧.”

鄭西元抬頭看著她冰冷的臉,知道她在介意什麼,可是有些事,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釋。

“對不起.”

他嘆氣,低頭搓了搓手,“我沒有照顧好她.”

“這個你完全沒必要道歉。

那麼多選手,你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照顧得過來.”

池月的話,聽不出情緒,鄭西元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說的反語,在諷刺他。

他沉默。

池月卻突然回頭:“四分之一決賽,小烏鴉不能參加,那還能以三號種子的身份,直接參加總決賽嗎?”

《星空行者》對王雪芽多重要,池月很清楚。

她這個人很簡單,真正追求和渴望的東西,並不多。

一個從小要什麼有什麼的女孩子,突然在感情上接連栽了兩個大跟頭,她太需要《星空行者》證明自己。

她不想王雪芽遺憾錯過——“按規則是不可以的,但規則不是不能改——只不過,她目前的問題,不是參賽資格的問題.”

鄭西元嘆口氣,雙手摁在腿上,輕輕摩挲著,不敢直視池月:“她這個身體狀態,不可能再比賽.”

池月沉默。

好半晌,她點頭,點點頭。

“明白了.”

……池月進去,坐了不到半小時,喬東陽就帶著醫生進來了。

“醫生要給她檢查身體,你趕緊去吃東西.”

“我不餓——”池月話還沒有說完,喬東陽的臉就沉了下來。

她又嘆口氣,“你先去吃吧,我等下來.”

“你又不是醫生,在這兒也沒用.”

喬東陽不高興。

可是說完,看池月一臉的憔悴,又心疼地扶了扶她的肩膀,聲音軟下,“就當陪我。

我餓著呢,一直在等你.”

池月唇角扯了扯,沒再拒絕。

他把買回來的晚餐放在休息室裡,鄭西元坐在那兒。

池月一進去,他馬上就起身,“我去看看醫生怎麼說.”

話沒說完,人就風一般衝了出去。

喬東陽側頭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頭望著池月笑,“我怎麼感覺,他有點怕你?你是不是剛才說他什麼了?”

“怎麼可能?”

池月垂下眼皮,慢條斯理地拆包裝盒,面無表情地說:“這件事跟他沒關係。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

喬東陽眉頭一蹙。

盯著她,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

池月覺得不對,抬頭看他,“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喬東陽想了一下,把鄭西元告訴他的那些話,默默嚥了回去,“我想說,你對外人挺講理的。

對我……可是從來都不講理的呢?”

“是嗎?”

池月把揭開的飯盒往他面前一放,“請吃飯,喬先生.”

“……”真是講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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