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晚楓一直害怕的事情,一直避而不談的事情,如今發生了。
她知道,自己明天,可能也會死去。
在死去之前,她想擁抱所有可以擁有的。
聲音微微的。
衣物窸窣。
她那抹蕩在外的靈魂,蕩了很久。
彷彿找不到生命的岸。
她還活著嗎?她覺著,恍惚了很久。
鍾楚眠抬身,黑亮的眼眸看她。
他修長的指節移到她的鬢邊,撥開一些潤溼的秀髮。
夜燈昏昏照出她的眸子,有些茫然的情愫醞釀在其間。
“冷嗎?要不要開油汀?”
鍾楚眠低著嗓子問她。
俞晚楓搖頭。
他便吻了吻她。
長臂一伸,從不遠處拿了衣裳過來。
他在她身後,將她放在懷裡抱了抱。
沒有再做什麼。
俞晚楓有片刻的空白。
她咬牙,又問了他:“你……確定嗎?”
都這樣了。
鍾楚眠抵著她的頭頂,聲音還是低低的:“小晚,你現在,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俞晚楓紅了臉,與他抬槓:“沒有,我很清醒.”
鍾楚眠輕嘆。
“你今天很難過,腦子裡亂,急於要些什麼來證明你我都還活著。
可是小晚,我不想你後悔.”
俞晚楓沉默。
鍾楚眠又開口了:“小晚,我們都會活著的.”
這一句,她終是忍不住了。
窩在他懷裡,哭得傷心。
哭得放肆。
第幾次哭了?不知道。
她只能在鍾楚眠懷裡哭。
她不能與母親哭,因為母親比她更脆弱。
不能與懷瑾哭,懷瑾已經很難了。
可鍾楚眠會包容她所有的軟弱與無能。
十四天了,十四天來,所有人都努力維持波瀾不驚,掩藏那些心驚膽戰。
從前即便對死亡充滿恐懼,即便不忍去看那些數字,但心裡多少存了僥倖。
總不至於這麼倒黴,輪到他們頭上。
輪到了又如何?百分之幾的死亡率,總不至於,落到他們頭上。
更何況,他們身體好,年紀不大。
可直到真切的臨近死亡,親眼目睹許明川從逐漸好轉,到突然離世,清晰地知道,他不過二十五歲……俞晚楓終於不能再逃避潛藏意識之下的危機感。
這是一場流行病,它的未知與兇險,足以將他們每一個人,吞沒其中。
俞晚楓哀痛過了,絕望過了,而後萌生出一種頑強。
人在浩渺宇宙中,如螻蟻攀爬,可只要有星火般的光亮,便會為之前赴後繼,勇氣不墜。
她抓著鍾楚眠的手,清晰而堅定地說:“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
鍾楚眠捕獲了她的話,在心尖轉了幾個圈,終而落下來。
他知道她想通了。
“嗯,笨蛋.”
他擁緊她。
俞晚楓動了動,想起什麼,回頭去看他:“鍾楚眠,你……你真的……”“什麼?”
“真的……確定嗎?”
鍾楚眠抱著她的臂膀僵了幾秒。
俞晚楓慣會踩他的小尾巴,踩得他火冒金星。
現在也一樣。
不輕不重的話,在那樣的親近之後,無疑火上澆油。
可鍾楚眠心疼她,硬生生將將要噴發而出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只是動了動手,為她把衣物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