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整整三天,到第四天,寧蘇意體力不支,發起了高燒,伴隨頭痛症狀,整個人都迷糊了。

所幸聚集點現場就有前來救援的醫護人員,給她量過體溫,手背紮上輸液針。

井遲眼看著她一日比一日憔悴,心裡難受得不行,勒令她哪怕好起來,也不許再親自動手。

寧蘇意抿唇不語,坐在摺疊椅上,盯著旁邊架子上的輸液袋發呆,井遲就默默守在一旁。

沒多大會兒,她就因為睏倦睡著了,井遲叫來一個志願者幫忙取下輸液袋,他則打橫抱起她,平放在剛好空餘出來的一張病床上——寧蘇意先前不願佔用緊張的床位,堅持坐在椅子上輸液。

井遲給她脫了鞋,扯過被子蓋在身上,直起身,從志願者手裡拿過輸液袋,重新掛上輸液架。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床邊繼續守著她,手指撥開她額間的髮絲,凝視著她的臉,半晌,低低地嘆息一聲。

縱然她不說,他心裡也清楚,樂吉的死對她打擊很大。

二十五號傍晚,他和邱理事去鄰村送完救助物資,返回到臨時聚集點,看見寧蘇意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裡,哭泣也無聲無息。

他在路上接收到樂吉遇難的訊息,便猜到她必然傷心難忍,但當他真正看見這一幕,只覺心被人揪住,高高吊起。

井遲走過去抱住她,她這才像是找到支撐自己的依靠,發出小聲的嗚咽,語無倫次地跟他說:“她怎麼可能沒了呢,她明明……跟我說好了,會……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去寧城找我……”

之後,寧蘇意就像個不會休息的機器人,不停地運轉,幫忙搬運貨物、幫傷患簡單包紮傷口,幾乎沒怎麼停歇過,最終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垮了。

殊不知,她這樣靠不斷做事來轉移思緒,他作為她身邊的人,作為一個愛她的人,當真心如刀絞。

井遲垂著眼眸,輕輕握住她的手指,祈禱快點雨過天晴,她快點好起來,永遠開心、健康。

寧蘇意睡了漫長的一覺,醒來時,手背上的針已經拔掉了。她微微偏頭,看見趴伏在病床邊的人。

手指動了動,觸碰到他的臉,井遲一下驚醒,豎起頭看向她,眼裡的睏意未散,聲音倦倦的:“醒了,感覺怎麼樣?”

說著,他探手貼在她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總算沒那麼燙了。

“好多了。”寧蘇意開口說話,嗓音微啞。

井遲拿起桌上的大號保溫杯,倒了一杯蓋熱水,扶她半坐起來,再把杯蓋遞給她:“喝點熱水。”

寧蘇意連喝了三杯蓋水,嗓子舒服不少。她靠在床頭,兩隻手的手指纏在一起,垂著頭,話音很低:“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還說呢,上一回發燒把我嚇得夠嗆,這回又來。總說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呢?”井遲越說越憋屈,“你說你不能看著我出事,那麼同樣的,我也不想看到你一息奄奄躺在病床上。”

“沒那麼嚴重吧?哪裡奄奄一息了?”寧蘇意下意識反駁他的話,對上他冒著騰騰怒氣的雙眸,霎時溫順了兩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

寧蘇意輕輕吸氣,再緩緩吐出去,是一個卸下重擔、重新振作的舉動。

井遲不想提樂吉惹她傷心,卻不得不說:“小姑娘最喜歡你,要知道你這樣,恐怕要傷心了。”

寧蘇意手掌覆在他額頭,輕推了一下:“不許拿這一套說辭哄我。我很清楚,活著的人總是揹負更多,沒理由停滯不前。我會過好每一天,不會一直沉浸在過去,需要記住的人只在心中緬懷就好了。”

井遲希望她看開一點,當她真的釋懷,他又心疼她是否在壓抑自己。

寧蘇意瞧見他眉心蹙攏,當下便明白他在想什麼。她彎唇輕輕一笑,笑容裡沒有掩飾的成分:“我沒騙你。”

井遲捏她的臉:“你真能這麼想,那就最好。”

——

七月的最後一天,纏綿多日的雨終於停了,天空放晴,金燦燦的陽光普照,落在面板上有灼熱觸感,是屬於夏季的溫度。

周邊村落的洪水得到控制,各方正在積極安排洩洪工作。

寧蘇意休息了兩天,滿血復活,穿一身藍白色運動衣,頭戴棒球帽,跟隨丹山村的人回到居住地。

大樹、電線杆、泥沙、牆體……各種不明物體混雜在一起,組成一片廢墟。

大家看到現狀都忍不住掩面流淚,個別情緒崩潰的,對著斷壁殘垣嚎啕大哭,那是真正的不知所措,且束手無策。

幸好希望小學那棟建築完好無損,被洪水沖刷過後,滿地的黃泥,被烈陽曬成一層厚厚的塵沙,勉強能當做一個落腳地。

寧蘇意瞭解完情況,知道自己再留下來也幫不上忙,儘快回寧城制定房屋重建計劃才是正經。

她對井遲說:“我們明天回寧城吧。”

井遲:“好。”

旁邊有人聽到兩人對話,擦擦眼淚,過來問寧蘇意:“寧小姐要走了嗎?”

“我回去安排建築專家過來看看,儘可能快地幫大家把房子重新建起來。上頭會有補助措施,慈善基金會,包括一些企業都會捐贈款項和物資,大家別灰心,早日振作起來。”寧蘇意說,“我會持續關注,直到這片家園恢復如初為止。”

這裡是她生活了一個多月的地方,雖然聽起來時間很短,但早已蘊藏了深厚感情。她記得這裡的每一個人,手藝很好的李阿姨、正直青年周越、針黹高超的雲大嬸、活潑調皮的樂吉……許許多多可愛的人。

她會永遠記得他們。

臨行前,兩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行李箱裡的一堆物品早被泥石掩埋,他們只一身輕便裝束。

全村人前來送行,依依不捨地看著寧蘇意,叫她保重身體,並感謝她為他們做的一切。

人人都要前來說一句,周越怕耽誤時間,他們趕不上飛機,適時開口:“再攔著寧老師,她就要誤機了。”

大家這才退開幾步,目送寧蘇意和井遲坐上車。寧蘇意降下車窗,探出頭,揮手跟他們告別。

周越借了輛車,親自開車送兩人去機場,一路上所見風景與寧蘇意當初來時見到的對比鮮明。

曩昔綿延千里的青山綠水,如今卻滿目黃土泥沙,田畦裡的農作物東倒西歪,沒一顆是向著太陽茁壯成長的。

道路崎嶇,車開到縣道才稍微好一些,周越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他們,寧蘇意正靠在井遲肩頭閉目養神。

要說的話被他嚥了回去,不再言明。

到機場已近中午,周越幾乎開了一上午的車,半邊身子都要麻木。寧蘇意下車時連聲道謝,周越只說不用那麼客氣。

兩人面對面站立,井遲則站在寧蘇意身邊。烈日當頭,身邊走過去稀稀落落的旅客。

寧蘇意扭頭掃了一眼身後的機場大廳,拂開臉側的髮絲,再看向周越,笑著說:“那麼,就此別過了,周老師。”

周越目光深深,總覺得她撩頭髮的動作自然隨意不過,卻又那樣具有美感,像精心設計的電影鏡頭。

“再見。”周越說。

他穿著藍白豎條紋的襯衫短袖,淺棕色休閒褲,白色運動鞋,跟那天去岔路口接寧蘇意的穿著一樣。如今,仍是同樣的裝扮,卻是要將她送走,心裡油然生出一股惆悵。

井遲輕咳一聲,打破兩人間奇怪的氛圍,對寧蘇意說:“走吧。”

周越手指蜷縮,突然開口:“能抱一下嗎?”

寧蘇意驀地愣住,心底愕然,正不知該如何婉拒,井遲就替她解圍,他上前一步,展示了一個男人之間的擁抱,手用力拍了拍周越的後背:“後會有期。擁抱就免了,我女朋友只能我抱。”

周越暗道一聲果然,他們果然是情侶。他幾分釋然地笑了笑,回敬給井遲一記重拍:“後會有期。”

井遲故作驕矜地朝他挑眉一笑:“我們走了,周老師路上小心。”

說罷,手臂攬過寧蘇意的肩膀,帶著她轉身,大步往機場大廳而去,留給周越一雙登對極了的背影。

寧蘇意快要跟不上他的腳步,用手推了推他:“你走那麼快乾什麼?距離登機還有兩個小時。”

井遲努力保持心平氣和:“肚子餓了,先去吃東西。”

寧蘇意:“你是不是吃醋了?”

“呵,我吃他的醋?犯不著。”井遲哼了一聲,表示絕沒可能,他要吃也是吃穆景庭的醋,那位才是他一生之敵。

機場周邊荒蕪,兩人準備隨便吃點對付一下,井遲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來看了眼,是葛佩如打來的。

按理說,他昨晚才往家裡打過電話,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家裡人怕影響他工作,不會主動打來。

井遲猶猶豫豫地接起來,喚一聲:“媽,什麼事?”

葛佩如壓著聲音,開口就問他:“你在哪兒?”

“我在……”

“給我說實話!”葛佩如打斷他即將出口的謊言,剋制著脾氣,說,“你奶奶在看午間新聞,那什麼桐花鄉爆發特大型泥石流。有個鏡頭帶到你的臉,奶奶眼睛比我還尖銳,一下認出是你,讓我打電話問你到底在哪兒。”

井遲手掌矇住雙眼,暗道一句倒黴,瞞了這麼些天,臨到快回寧城露餡了。

寧蘇意聽了個大概,想也能想到井家人在看到新聞後該是如何掛念他。她碰了碰井遲的手指,無聲告訴他:別扯謊了,實話實說。

井遲聽她的話,一五一十跟葛佩如解釋,最後說:“我沒出什麼事,好得很,今天下午就能到寧城,到時讓您親眼看看行了吧?”

寧蘇意別過臉去,嘴角微微彎起。

井遲瞥一眼寧蘇意,手指捏住她下巴,掰過她的臉,讓她正視自己:“酥酥在啊,我跟她一起。”

說完,他把手機遞給寧蘇意:“我媽要跟你講兩句。”

寧蘇意頓時有些頭大,絕望地閉了眼。

電視裡的午間新聞正在播放,井遲的鏡頭只有一兩秒,而寧蘇意的鏡頭就多了,去前線採訪的媒體各種角度一通拍攝,所以葛佩如才知道寧蘇意與他同行。

寧蘇意從井遲手裡拿過手機,附在耳邊,輕聲應答,而後看著他,說:“他沒騙您,我們馬上就回去。沒受傷,我們都好好的。”

寧蘇意把手機遞還給他,井遲接過來抱怨一句:“怎麼,我說的話不可信,非要酥酥說的話你才肯相信?”

葛佩如嗔怒道:“你這死孩子,誰叫你撒謊在先,信任度已經沒有了!你等著回家挨老太太一頓罵吧!”

“好了,不說了,我們要去吃午飯。”

井遲掛了電話,舒了一口氣,他手指摸摸額頭,果真出了一層熱汗。還好有寧蘇意相助,不然他不知道還要解釋多久。

寧蘇意想到方才葛佩如的叮囑,讓她看好井遲,別再讓他任性胡來,想必井遲還未跟家裡人說過他們的關係,葛佩如還當她是井遲的貼心姐姐。

她面色為難,拉了拉井遲的手,他收起手機轉頭看她,漂亮眼眸盯著人的時候總是特別無辜,又十分有魅力。

寧蘇意有些說不出口,井遲握住她的手,猜不到她在想什麼,只能靠問出來:“你要跟我說什麼?”

“我們在一起的事,能不能先不要跟家裡說?”

“為什麼?”井遲眼神微沉,他原本是打算回家後親口跟奶奶說的,自以為在電話裡說這種事不夠鄭重,可她……

“是我的問題,我覺得有點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家人,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再等等吧,行嗎?”

“你說怎樣就怎樣咯。”井遲不敢說自己心裡鬱悶得很,他尊重她的決定,側了側臉,拿腔作勢地說,“作為補償,姐姐能親我一下嗎?”

寧蘇意沒親他一下,倒是拍了他胳膊一下,再附贈一句警告:“大庭廣眾之下,你稍微注意一點。”

井遲唇邊沒了笑容,他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要有耐心,慢慢來,他要的從來都是來日方長,不是短暫甜蜜的當下。

可腦海裡還是有個聲音在拉扯他:她不願公開,是不是打心底裡認為他們在一起並不會長久,讓家裡長輩知曉,以後分開會很麻煩……

無從得知。

姐姐的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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