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蘇意的聲音不大,卻讓餐廳陷入更為詭異的寂靜。

短暫的寂靜過後,便是滿座譁然。

一陣叮鈴哐當的聲響,有打翻茶杯的,有掉筷子的,還有椅子挪動時摩擦地板的刺耳聲響,好不熱鬧。

距離寧蘇意最近的井施華,手還抓著寧蘇意的毛衣袖子,瞪大了眼睛問她:“去醫院做的檢查?”

寧蘇意低低地“嗯”了一聲,手指蜷了蜷,滿臉的窘迫,藏在髮絲裡的耳根都紅了,沒敢抬眼看其他人的神色。

“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呢。”葛佩如離了座,到寧蘇意身邊去,挨著寧蘇意坐的井遲被自己親媽擠到一邊,半邊身子都是歪的,差點摔到地上,葛佩如壓根沒看他一眼,只顧關心寧蘇意,“還想吐嗎?我叫瓊姨單獨給你燉點清淡的湯。我跟你說,懷孕吃不下飯真的不行。”

寧蘇意受寵若驚,她倒也不至於吃不下飯。

葛佩如不是說著玩玩的,當即就叫了瓊姨過來,叫她給寧蘇意單獨準備吃食。

“不用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

葛佩如回過頭來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先撿著那些不油膩的菜對付幾口,瓊姨手腳麻利,一會兒工夫就能做好。

寧蘇意張了張嘴,沒機會插話。

葛佩如吩咐完瓊姨,一轉眼,瞧見井遲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素來偏寵兒子的她,沒留情地照著井遲腦門拍了一巴掌:“你怎麼回事,老婆懷孕了不曉得提前知會一聲?”

本就處在震驚中久久沒回過神的井遲,被親媽一巴掌打得更是暈頭轉向。

“我不知道。”井遲那雙清澈的小動物眼睛緊緊地盯著寧蘇意,嘴巴像是黏住了,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酥酥,你……你懷孕了……怎麼不告訴我?”

胸腔裡有種氧氣快要耗盡的窒息感,心臟撲通撲通劇烈跳動,手指發麻掌心出汗,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著他此刻詫異的心情。

“別說小遲了,我和老寧都不知道。”邰淑英總算從凌亂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再回想寧蘇意過年期間的種種反應,拍著自己的腦門說,“虧我還是一過來人,從來沒往她懷孕那方面想。”

寧蘇意明確表示過,她短時間內不打算要孩子,是以,她首先排除了這個猜測,只以為她是工作太忙作息紊亂導致身體不舒服。

誰知道是懷孕了……

怪不得在車上的時候,這丫頭問她喜不喜歡小孩子。

原來,酥酥是想試探她能不能接受這個訊息,是她會錯了意,扯了一堆話不對題的大道理。

“你是什麼時候做的檢查?”邰淑英問。

寧蘇意抿了抿唇,終於尋到開口說話的機會,交代道:“今天下午。我自己之前也不知道。”

邰淑英默了默,一時之間不知說她什麼好:“那你回到家以後怎麼不跟媽媽說?”

寧蘇意垂下眼睫,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扣來扣去,發出細微的聲音。

葛佩如突然理解了寧蘇意遲遲未明說的用意,半摟著她的身體,手掌一下下撫摸著她的手臂,語氣溫柔道:“沒事的啊,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感到不好意思。這是喜事,本來你和小遲就是要結婚的,早晚都沒區別。”

孕婦的情緒起伏不定是常事,哪怕寧蘇意性子冷清淡然,遇到這種事,一時糾結也在所難免。邰淑英意識到自己方才說話的語氣不對,放軟了語調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擔心你。”

寧蘇意吸了口氣,抬起頭來,才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

“我知道。”她說。

一直沒出聲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說:“佩如你回你的位子,讓酥酥再吃點東西,別餓著她了。”

“哎。”葛佩如在寧蘇意手背上輕拍了兩下安撫她,直起身繞過井遲的椅背時,推了他一把,囑咐道,“照顧好你老婆。”

葛佩如一邊往自己的位子走一邊笑著感慨:“當了好幾年外婆,這下又多了個新身份,要當奶奶了。”

她丈夫井從賢配合著笑道:“我要當爺爺了。”

邰淑英和寧宗德接受了這個訊息,相視一笑。寧宗德說:“我們這算是頭回當外公外婆。”

落在寧蘇意身上的視線分散了一些,她才長長地舒口氣,放鬆不少,扣指甲蓋的動作停下來。下一秒,她的左手就被一隻潮溼的大掌罩住了。

“我真的要當爸爸了?”井遲傻傻地問她。

寧蘇意說:“檢查單在我羽絨服的口袋裡,你要看一眼嗎?”

井遲嘀咕:“給我看,估計我也看不懂。”

寧蘇意:“……”

“開飯前,你上樓來找我,是為了跟我說你有寶寶的事?”井遲聯絡前後,立馬就想明白了。

寧蘇意點了點頭。

“怪我,一直打斷你。”井遲自我檢討完,握緊了她的手,聲音更輕更緩,“還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夾。”

他把她面前的骨碟撤走,上面有他方才夾的魚片,怕她看到那些葷腥的就想吐。

寧蘇意注意到他的舉動,有點無奈:“沒那麼嚴重。”

井遲不管,連同那盤切得薄薄的生魚片都端走了。

井施華看得好笑,偏頭問寧蘇意:“B超做了嗎?”

“我去的那家醫院下午剛好不能做B超,只抽了血。”

井施華給她講了一些注意事項,叫她有時間再去一趟醫院,方便的話,可以來她所在的第三醫院,有什麼問題她好幫忙給她解答。

井施華說完,視線越過寧蘇意看向另一邊的井遲:“都聽見了?”

兩人談話的時候,井遲聽得很認真,聞言,他跟上課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樣,嚴肅道:“記住了。”

——

吃罷飯,眾人移步到客廳聊天,話題自是繞不開寧蘇意。

老太太先前在飯桌上沒跟寧蘇意說上幾句話,此刻特地坐到她旁邊,怎麼看怎麼喜歡得緊:“晚飯吃飽了嗎?”

“吃飽了。”一頓飯的工夫,足夠寧蘇意平靜下來坦然面對,事情說開了,她一個人的煩惱化為一群人的關注。

老太太雖大喜過望,倒也不至於糊塗,說起正事來腦子清醒得很:“上回小遲跟他媽媽講,你倆近兩年沒打算要孩子,所以這孩子是意外?”

邰淑英看著寧蘇意。

寧蘇意不想隱瞞,說了真心話:“確實不是計劃內的事。”

“那……”老太太語氣猶豫。

井遲當然明白老太太是什麼意思,事實上,他原本就打算尋個機會跟寧蘇意談一談。自從得知她懷孕的訊息,所有人都是期待的、喜悅的,沒人過問她的想法,對她不公平。

寧蘇意瞥了眼井遲,他被擠到了斜對面的單人沙發,有點兒孤零零的感覺,眼睛望著她這邊。

“前段時間,我收到一封郵件,是來自慈善基金會救助的偏遠山區孩子們的照片,他們都很可愛,笑起來溫暖又治癒。”寧蘇意先說了一段不相關的話,最後笑著說,“我當時就閃過一個念頭,或許有個小孩也不錯。所以,這個孩子雖然是計劃外的事,我並不排斥。”

井遲一直一直看著她,她說的每個字都印在他心裡。

井羨舉起手,問了個問題:“等開春以後,酥酥的肚子該顯懷了吧,訂婚典禮還能正常舉行嗎?下半年的婚禮好像更不好辦。”

她可謂是問了個關鍵問題。

大家討論一番,沒討論出結果,最終問了寧蘇意的意思。她看了看井遲,井遲表示自己聽她的。

寧蘇意思考片刻,頗有領導風範地拍定主意:“正好今晚大家都在,不若就當這頓晚飯是我和小遲的訂婚宴好了。至於婚禮,還是等生完孩子再說吧,我個人不大想挺著肚子穿婚紗……”

說到最後,她才露出一點小女兒的嬌態,多了分羞赧。

大家想了想,無論如何,婚禮是肯定來不及舉辦的,前期籌備以及後期各種流程走下來,少說得幾個月。到時寧蘇意行動不便,於她而言是受累。婚禮該是新娘子最美好的回憶,她的意願最為重要。

於是,大家聽從了寧蘇意的安排。

寧蘇意又說:“我和小遲可以先領證,不然後續很多檔案不好辦理。”她拿完主意才想起詢問另一位當事人的意見,抬眸看向井遲,“行嗎?”

葛佩如簡直沒眼看自己的兒子,他就知道眼睛一眨不眨愣愣地注視著自個兒老婆,伸手推了推他:“問你話呢,先領證行不行?”

井遲:“……好。”

井羨搖搖頭,總結道:“果然,我們酥酥才是霸總!小遲,你知道嗎?你現在特像一小媳婦兒。”

井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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