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茜恩故作矜持地說：“舉手之勞，客氣了。”
兩人相視一笑。
鄒茜恩將領帶捋好，穿過聞朝的襯衫領口，確保每個部位都平整，不會留一絲褶皺，兩端拉到前面來。聞朝俯身配合她，眼睛全程盯著她的臉，未施粉黛的小臉上能看到細微的絨毛，鼻子小小的，嘴唇微抿，粉粉潤潤。
鄒茜恩熟稔地給他繫好了領帶，在領帶結上拍了拍：“好了。”
聞朝對著一旁的鏡子照了照，很是滿意：“比我係得好。”
“那是自然。”鄒茜恩挑出一枚領帶結別上。
聞朝側過身從衣櫃裡取出西服外套穿上，跟她一起走出房間。
姚媽正巧過來叫聞朝吃早餐，猝不及防撞見從臥室裡出來的兩人，神色微愣。
前兩次兩人睡在一起都沒有被發現，這一次他們早早就起床了，誰知道命運就喜歡捉弄人，偏偏讓姚媽看到兩人從同一個房間裡出來。
可問題是，他們昨晚睡的也不是這間房啊！
鄒茜恩與姚媽對視，尷尬地咧了咧嘴角：“我來幫聞朝系領帶。”
聽起來就很像是她順口胡謅的理由。但她發誓，這是真的。她來聞朝的房間就是為了給他系領帶。
果然，姚媽的表情看起來不太相信，但也沒說什麼，手在圍裙上抹了抹，笑說：“早餐做好了，我來叫你……們。”
姚媽說完就率先轉身離開。
鄒茜恩臉紅了，不敢相信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個誤會，她看向聞朝，他倒是神色自然，對她說：“既然起了，那就一起吃早餐吧。”
鄒茜恩：“你怎麼都不辯解一句啊？姚媽肯定誤會我昨晚睡在你房間裡，回頭該跟我媽還有你媽媽說了。”
有時候兩家的長輩會從姚媽哪裡旁敲側擊，打聽倆孩子相處得怎麼樣。鄒茜恩雖不太喜歡，但也清楚長輩是出於關心。
聞朝就還是那句話：“我們已經訂過婚了。”
鄒茜恩：“……”
她沒他那麼泰然，到餐廳後一直沒去看姚媽的臉，低著頭默默地吃早餐，身上還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她上午沒打算出門。
聞朝吃完早餐就準備去公司，臨走時跟她說了聲“中午見”。
鄒茜恩朝他揮了揮手，繼續喝粥，想著上午要畫的畫，以及出門要穿的衣服，腦海裡閃過幾組搭配。
——
計劃做得挺好的，但時間上根本來不及畫畫，鄒茜恩一想到自己慢吞吞的性子，不得不提前兩個多小時開始準備。
九點多鐘就在衣帽間裡挑選衣服，裙裝、套裝來回往身上比劃，跟玩換裝遊戲一樣，很快整整齊齊的衣櫃就被她翻得亂七八糟，彷彿被人洗劫過。
最終她選了一套配色溫柔的裙子和外套，配一雙七公分的高跟鞋。
鄒茜恩拎著那雙誇張的鞋子打量，要知道她訂婚那天才穿七公分呢，平時為了方便她都懶得穿高跟。
換好衣服後，鄒茜恩坐在梳妝檯前化妝，每一處都細化到極致，連眼睫毛都翹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一簇一簇，跟小扇子一樣。
化完妝，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不一樣，比起往日的嬌俏，更添一分優雅從容，實實在在的富家千金扮相。
鄒茜恩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嘴角輕輕上揚，她不是要跟俞靜比。事實上，她們沒什麼好比的。她是在取悅自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門，心情會好很多。
等到十一點半，她給司機打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
司機在電話裡說：“聞先生跟我打過招呼，我已經到樓下了。”
鄒茜恩拿上特意選的象牙白色腋下包，開開心心地出了門。坐進車裡，聞朝的微信訊息就過來了。
“出發了嗎？”
“剛上車。”
“我也剛從公司出來。”
鄒茜恩想象中的畫面是她和聞朝在明水臺私房菜館門口碰面，一起進去，若是俞靜已經到了，看見他們倆一起出現肯定會嚇一跳。
現實卻是，她忽略了寧城擁堵的交通現狀，在距離私房菜館還有十分鐘車程的路段堵住了，前面水洩不通。
鄒茜恩有點絕望。
聞朝發來訊息問她到了沒有。
鄒茜恩舉起手機，隨手給他拍了一張車窗外的狀況：“還堵在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
聞朝：“不著急。”
鄒茜恩：“你要是到了就先進去，不用等我。”
聞朝：“等你。”
聞朝剛把訊息發出去，身後就傳來俞靜的聲音：“阿朝。”
她穿著休閒款的白色西裝，寬鬆的西褲垂墜感極好，褲腳在鞋面堆起來，外套的袖子挽到腕骨上方，拎著一個能裝下平板的手袋。
聞朝側過身，視線落在她身上，輕輕頷首。
俞靜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婉動人，相比較從前，多了些職場上歷練出來的幹練：“我們進去吧。”
聞朝說：“明橙包間，我已經預定了，你先進去，我再等等。”
“再……等等？”俞靜語調遲疑，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淡了，“除了我們，你還邀請了別人？”
聞朝嗯了聲，沒說別的。
得到他的答覆，俞靜唇畔的笑意徹底收斂了，抿了抿唇，很快調整過來，跟他一起等在私房菜館的門口，沒有先進去。
聞朝瞥她一眼，俞靜立刻解釋：“既然你親自在這裡等，想必是很重要的客人，我先進去就顯得失禮了，還是陪你等吧。”
聞朝沒忘記網上那則緋聞，他和俞靜站在一起，萬一被好事者拍到再上傳到網上，更加說不清了。
他定了定神，開口說：“不等了，先進去。”
俞靜微愣，抬眸看他。
聞朝並未做解釋，轉過身朝大廳裡走。
侍應生前來詢問是否有預定，聞朝掏出手機編輯訊息，頭也沒抬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對方查詢過後，領他們到提前預定的明橙包間。
明水臺私房菜館的包間名字都是以“明”字開頭，後面一個字是水果名。
聞朝把編輯好的訊息傳送給鄒茜恩。
“我先進去了，站在門口引人注目。你到了以後給我訊息，我出去接你。”
鄒茜恩：“好噠。”
聞朝輕笑一聲，收起手機，抬頭一看，明橙包間就在前面。
俞靜握著手袋的手指緊了緊，她沒忽視聞朝唇邊一閃即逝的那抹笑意，再聯想到鄒茜恩發的那條微博，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下。
聞朝怎麼可能喜歡那種草包一樣一無是處的富家小姐？除了會畫畫賣弄，她還會什麼？他明明喜歡的是跟他喜好一致的女人，能陪他看書、聽音樂會、看話劇的女人。
緊挨著明橙的是一間叫明橘的包間，包間的門敞開，一位侍應生正拿著本選單跟裡面的兩位食客介紹私房菜館裡的招牌菜。
聞朝不經意掃了眼，只覺那裡面的兩人有些面熟，腳步略微頓了頓。
“聞朝？”
寧蘇意一抬眼就看見門外走廊上的男人，不自覺地叫出他的名字，待她看清他身邊的女人，臉色霎時變了。
這不就是茜恩發到群裡的那個女人嗎？
他們……
寧蘇意的表情不太好看，鄒茜恩昨晚還在群裡發訊息說，聞朝向她表白了，那姑娘字裡行間興奮得跟中了大獎一樣。怎麼今天聞朝就單獨領著前女友過來吃飯？
聞朝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了她的想法，側目對俞靜說：“遇到兩個朋友，我進去打聲招呼，你先去包間。”
侍應生對俞靜做了個手勢：“女士，這邊請，明橙就在隔壁。”
俞靜免不了好奇地朝寧蘇意打量幾眼，此前雖未見過，但她對寧蘇意不陌生，年紀輕輕就坐上明晟製藥的董事長一位，是寧城圈子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奇人物，聽說她已婚，想必寧蘇意旁邊那個過分帥氣的男人就是她丈夫。
俞靜離開後，聞朝走進去跟兩人打招呼。
寧蘇意本不想過問他人的事，但牽扯到鄒茜恩，她得問清楚：“恕我冒昧，你和方才那位女士是過來談工作的？”
井遲在一邊小心注視著她的表情，生怕她動怒，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聞朝知道她是為了鄒茜恩，語氣平和道：“確實有點事情要談，茜恩待會兒就過來，她在路上堵住了。”
寧蘇意一愣。
“茜恩也會過來？”
“嗯。”
那寧蘇意就沒話說了，她道了聲不好意思，自己似乎有些逾越。聞朝表示並不在意，跟他們頷一頷首，出了包間。
井遲鬆了口氣，扶著妻子坐好。
寧蘇意經過孕初期的嗜睡，近來睡眠狀況重回以前的狀態，甚至比以前更糟，導致脾氣也跟著上漲，一點小事就煩躁得不行，十分易怒，他天天擔驚受怕，所謂氣大傷身，他怕她氣到自己。
所幸，方才的事只是虛驚一場。
“想吃什麼？”井遲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選單上，“我看網上有人推薦他們家的手撕鴨，說做得很不錯，我們要不要點來嚐嚐？”
寧蘇意皺皺鼻子，日常搖頭：“不要，鴨肉很腥。”
侍應生在旁邊小聲解釋，後廚的大師廚藝高超，做出來的鴨肉絕對不腥。
寧蘇意勉強相信了，答應點一盤嚐嚐。
井遲：“……”
——
隔壁的明橙包間，門同樣敞著，兩人相對而坐，侍應生上了一壺清茶，問他們要不要現在點菜。
聞朝給自己倒了杯茶，給對方也倒了一杯：“等等，還有一個人沒來。”
侍應生：“好的。”
俞靜時不時看他一眼，見他始終微垂著眼眸，視線盯在手中的茶杯上，彷彿那是什麼珍貴的藝術品，需要細緻地觀賞。
他們竟到了相顧無言的地步。俞靜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阿朝，我們分手以後，我幻想過無數次跟你見面的場景。”俞靜緩緩道，“在某一場音樂會上重逢，結束後，我們在咖啡廳裡喝一杯咖啡，聊一聊近況，或許會聊到我們的過去。你知道嗎？在國外的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難得清閒又快樂的日子，跟你相遇後的每一天我都記得……”
聞朝打斷她：“我已經訂婚了，你不該再說這些。”
俞靜定定地看著他，忽而別開視線，捧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茶，心裡煩亂的情況下，沒注意到茶的溫度，入口就燙得舌尖發麻。
她緊抿著唇，強忍住不露出異樣。
俞靜放下茶杯，努力穩定心神，重新開口：“你和鄒小姐……”
話未說完，包間敞開的那扇門被人象徵性敲了敲，俞靜話音戛然而止，抬眸朝門口看去，來人正是她口中提到的“鄒小姐”。
她瞳孔微縮，震驚到一時忘了控制表情。
聞朝口中要等的人竟然是鄒茜恩。
鄒茜恩挎著小包走進來，精緻又貴氣還不失優雅的妝容令人眼前一亮，她朝俞靜露出微笑：“俞小姐，好久不見。”
相似的場景，兩人的位置卻像是對調過來，侷促的那一個變成了俞靜。她輕輕扯唇，即使內心如同山洪傾瀉，面上依然維持最基本的社交禮儀：“好久不見。”
鄒茜恩走到聞朝身邊，他自覺起身，給她拉開椅子，問道：“怎麼沒給我發訊息？我好去門口接你。”
“我到了以後跟服務生說一聲，人家就領我進來了。”
聞朝目光下垂，盯著她裸露的小腿。他沒有看錯，她確實是光著腿，沒穿任何打底的褲子，輕薄的裙子外面僅僅罩了件外套。現在才四月份，溫度遠沒有達到能夠光腿穿裙子出門的程度。
鄒茜恩坐下以後，理了理裙襬，為自己晚到表示歉意：“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了，讓你久等了。”
俞靜表面的鎮定都很難維持：“沒關係。”
鄒茜恩毫不忸怩道：“你們要談工作上的事就談吧，不必理會我，反正我也聽不懂，不會亂說。”
俞靜擱在桌沿的那隻手虛虛握起，目光瞥向聞朝。
聞朝叫了侍應生進來，拿過選單點餐。
鄒茜恩主要是為了吃的而來，其次才是“監視”俞靜，她從聞朝手裡接過選單，看到好吃的就點了，打算吃不完就拿回去當晚餐。
聞朝沒阻止她，隨口一提：“你朋友寧蘇意在隔壁，你知道嗎？”
“酥酥？”鄒茜恩抬起視線，“我過來的時候沒注意看。”
俞靜插話道：“鄒小姐認識寧董？”
鄒茜恩笑一笑，落落大方道：“你說寧蘇意嗎？她是我發小，我倆算一起長大的。小學、初高中都是校友，不過我比她低兩屆，她大學出國留學去了。”
俞靜暗暗驚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幾人點完菜，侍應生拿著選單準備離開，聞朝想起什麼，朝他打了個手勢。侍應生腳步稍頓，緩步走到他身側，弓著身詢問：“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聞朝低聲說了句話，侍應生點頭應道：“好的，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