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前，侍應生先送來一條毛毯，裝在乾淨的防塵布袋裡，遞到聞朝手上。聞朝道了聲謝，取出毛毯展開，搭在鄒茜恩膝頭，長度恰好能遮住她的腿。
鄒茜恩只顧著注視聞朝的一舉一動，連俞靜的表情都沒分心去看。
聞朝覺察到她的視線，掀了掀眼皮，輕聲低語：“那次就是沒做好保暖凍感冒了，自己不知道注意點，什麼天氣就敢穿露腿的裙子？”
他不是要干預她的穿衣自由，前提是不影響身體健康。她上次著涼，一天兩夜反反覆覆發燒，他可沒忘。
鄒茜恩抿唇，唇角翹起小小的弧度。
本來不搭毛毯她也沒覺得有多冷，因為出門會坐車，雙腿真正暴露在室外的空氣裡只有從私房菜館門口穿過院子的距離。但是，裹上毯子後，雙腿真的很暖和。
聞朝拎起坐在小火爐上的茶壺，給她倒了杯熱茶：“小心燙口。”
坐在對面的俞靜此時此刻只覺自己多餘。
原本這一切該是屬於她的。
如果當初她沒有跟聞朝提分手，以聞朝的性格，應當不會主動拋棄她。哪怕彼此之間平淡如水，只要熬過那一段，最多隻是半年的時間，他們就能一起回國，擁有很好的未來。
是她，不滿他一再忙碌，抽不出時間來陪她，她過夠了總也聯絡不上他的日子，選擇以放手的方式逼他妥協……
侍應生前來上菜，擾亂了俞靜的思緒。
杯中的茶已不再燙嘴，她喝了半杯，跟聞朝說起兩家公司合作的事。榮總的確是她的藉口，但合作的事是真的，原本不該她負責，是她努力爭取來的機會。
兩人果真聊起工作，鄒茜恩光是聽著都覺吃力，索性饒過自己的腦細胞，專心吃桌上的菜。
手機響了一聲，打斷了兩人間的談話，鄒茜恩忙從桌上拿起手機，對聞朝說了聲抱歉，低頭把手機調成靜音。
聞朝見她杯中的茶沒了，拎起茶壺重新給她倒了一杯，而後繼續跟俞靜交談。
鄒茜恩將筷子擱在筷託上，檢視剛進來的一條微信訊息。
寧蘇意：“你在隔壁的明橘包間？”
鄒茜恩：“嗯嗯。”
寧蘇意：“沒什麼，就是問問。”
鄒茜恩兩隻手放在桌底下，噼裡啪啦打字：“俞靜所在的公司跟聞氏集團有合作，她是代表公司前來跟聞朝談事情。聞朝為了避嫌就帶上我了，我就是來蹭吃的。”
寧蘇意：“懂了。”
鄒茜恩：“我吃完過去找你？”
寧蘇意：“OK。”
等鄒茜恩反應過來，飯桌上已沒有談話的聲音。她做不到一心二用，所以沒注意到他們是什麼時候停止的，略有些茫乎地抬起眼梢：“你們聊完了？”
聞朝簡單跟她解釋：“一些細節部分需要內部開會商討，後續會由公司的副總跟他們對接。”
鄒茜恩聽明白了。
沒了交談的聲音，包間裡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壓抑。前女友和現女友同在一桌吃飯，本就詭異得很。
鄒茜恩不會虧待自己的胃，每一樣菜都吃了不少，放筷時都感覺肚子有點撐。
“我去下洗手間。”她擦乾淨嘴巴，起身離開了包間。
俞靜餘光瞥見鄒茜恩的身影遠去，重新提起鄒茜恩來之前的話題：“你和鄒小姐在一起了？”
聞朝眉尖輕蹙，私以為她是在明知故問：“我們去年就訂婚了。”
“我不是指訂婚。”俞靜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直白，想給自己留一線餘地，可她若是不明說，聞朝就會一直跟她打太極，那樣她就無法得知他心中的答案，“我的意思是，你喜歡上她了嗎？”
話說出來後，包間裡安靜了好久。
俞靜搭在腿上那隻手收緊，捏著西褲的布料，呼吸都變得困難。
聞朝目光直視著她，仍保留著一絲客氣：“俞靜，我不明白你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我們在國外分手時，我就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以後再見面，彼此就是點頭之交，你何必非要如此？訂婚典禮那天，你更不該出現。那一晚，我也跟你再三強調過，我們的關係不可能回到從前。”
俞靜臉色刷白，微抬起視線，眼珠滾動，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他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可他這一番話，遠比直接說“我喜歡上鄒茜恩了”更讓她心如刀絞。
“我也不想一再放低自己的姿態找你。”俞靜眼眶紅紅的，聲音裡藏著細微的哽咽，“可是我不甘心，阿朝，我後悔了，我們能不能重新在一起試一試？”
她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聞朝面色微冷：“你不甘心就能打擾鄒茜恩嗎？”
“你……”俞靜望著他，表情有一霎的意外閃現，“你知道我給鄒茜恩發過郵件？是她跟你說的？她還說什麼了？”
聞朝沉默了三秒，眼神變了變，問：“什麼郵件？你給她發過郵件？”
俞靜不再說話。
“俞靜，你回答我，你給鄒茜恩發的什麼郵件？”聞朝想不到郵件的內容，但以她近期的行為來看，必然不是什麼好的內容，而鄒茜恩從來沒跟他提過。
俞靜見聞朝面色陰沉，而她深知他鮮少露出類似的表情，心中頓時忐忑，更是說不出話來。
聞朝口中所說的“打擾鄒茜恩”是指她不該闖進他們的生活，是她做錯事太過心虛，一時會錯了意。
聞朝沉冷的臉色慢慢恢復平靜，用一種決然的口氣對她說：“俞靜，你現在這樣子，讓我很懷疑，我當初認識並交往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
俞靜大腦轟然，眼淚竟然就那麼直接地掉下來。
聞朝起身，拿過鄒茜恩放在椅子上的包和毛毯，再拿上她的手機，最後說道：“我想我們以後真的不必再見面了。這是最後一次。”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步出包間，一轉身，差點撞上佇立在門邊的鄒茜恩。
她來不及退避，臉砸向他的胸膛。
聞朝：“……”
也不知道她在包間外面偷聽了多久。
鄒茜恩站穩了，捂了捂額頭，看到聞朝身上的深藍色西服蹭上了一點粉底液的白，用手裡的紙巾幫他擦了擦，低著頭沒看他的臉，小聲說：“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啊，去完洗手間回來，你正好說到你們的關係不可能回到從前，氣氛太凝重，我也不好進去打斷。”
聞朝沒怪她，帶她過來就是沒打算瞞著她說某些話。他抖開手裡的毛毯，圍在她腰間，替她擋風，順便問她：“她給你發什麼郵件了？”
鄒茜恩輕哼一聲，不提還好，一提她就來氣。那封郵件著實讓她鬱悶好久。
聞朝低下頭：“嗯？”
鄒茜恩說：“等你晚上下班回來我再給你看。”
“讓司機送你回去，我下午還得回公司處理事情。”
“我去找酥酥玩，晚點再回家。”
“自己注意，別凍著了，毛毯帶上。”
鄒茜恩垂眼，打量自己的新奇造型，漂亮的裙襬被灰不拉幾的毯子遮得一片布料都露不出來：“這是私房菜館的毛毯，能帶走嗎？”
聞朝抬起腕錶看時間：“付過錢了。”
“哦。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那我走了？”
“晚上見。”
隔壁包間的寧蘇意透過半開的門縫，全程目睹兩人黏黏糊糊的話別場面，情不自禁地感慨：“我以前還為鄒茜恩擔心呢，沒有感情基礎硬湊到一起，兩個人都不會開心，好一點還能維持相敬如賓的表象。現在好了，兩人都動了真心。”
鄒茜恩進來時只聽見“真心”兩個字，眨眨眼，笑問：“你在說我嗎？”
“說你和聞朝。”寧蘇意示意她坐，“看得出來都動了真心。”
鄒茜恩笑得臉蛋紅撲撲的。
井遲攬了攬寧蘇意的肩：“你和鄒茜恩聊，我出去走走，離開時給我打電話。”他主動留出空間給她們姐妹聊天。
寧蘇意點點頭。
井遲穿上夾克外套，彎下身來，跟肚子裡兩個鬧騰的傢伙叮囑幾句：“你們的媽媽剛吃完飯，可別再搗亂了，再讓她吐，爸爸就不給你們講睡前故事了。乖一點，聽到了嗎？爸爸等會兒回來。”
井遲離開包間後，鄒茜恩一臉酸到了的表情，咂咂舌：“你懷孕後，小遲弟弟一直這樣嗎？”
寧蘇意聳了聳肩：“我習慣了。”
鄒茜恩：“……”
寧蘇意指了指隔壁包間的方向，問她：“那位俞小姐除了工作就沒說別的？我怎麼有點不信。”
“你猜對了。”鄒茜恩撇了下嘴角，“工作確有其事，這一點俞靜沒撒謊，但她想要藉此機會跟聞朝複合的心也是真的。她聲淚俱下，說自己後悔了，想跟聞朝重新開始。聞朝對她說……”
鄒茜恩清了清嗓子，模仿聞朝講話的語氣：“我想我們以後真的不必再見面了。這是最後一次。”
——
鄒茜恩離開明水臺私房菜館後，去寧蘇意家裡玩了兩三個小時，陪她聊天解悶兒，投影儀上播放著老電影當背景音。
寧蘇意留她吃晚飯，鄒茜恩婉拒了：“聞朝今晚不加班，我回去陪他吃晚餐。”
寧蘇意一邊笑著說還怪押韻的，一邊拿起遙控器關了投影儀，起身送她。
“你坐著吧，懷著倆孩子呢。”鄒茜恩叫她別那麼客氣，自己經常過來，哪裡用得著相送。
寧蘇意還是站起身，將她送到門口：“你怎麼回去？”
“司機在樓下等我。”
鄒茜恩揮了揮手，叫她趕緊進去，自己朝電梯間走去。
外邊變了天，天空灰撲撲的，估計要下雨。鄒茜恩剛坐進車裡，細細密密的雨絲就飄下來，被風拍打在車窗上，天邊響了幾個悶雷。
腿上蓋著毛毯，鄒茜恩不覺得冷，看著車窗外陰雲密佈的天空，不知為何，格外的想聞朝。
車子一路行駛緩慢，順利到了家。
客廳裡亮著燈，姚媽在廚房裡備菜，聽到動靜，她出來看了眼：“是茜恩回來了啊。正好，你打個電話問問聞朝晚上加不加班，”
鄒茜恩換上拖鞋進來，笑眯眯地說：“他跟我說過了，六點左右到家。”
姚媽：“那我多準備兩道菜。”
鄒茜恩嗯了聲，回房間換上長袖長褲的居家服，卸掉臉上的妝，看了眼時間，才剛剛過五點。
她癱在沙發上玩手機，不知是微博給她塞的殭屍粉，還是聞風趕來的真粉，總之她的粉絲數量成百成百地增加，不太正常。
鄒茜恩翻看評論，才知道那些新來的粉絲都是真粉。
她屬實沒想到，自己隨隨便便一句回覆，後勁兒居然那麼大，評論和私信有不少人讓她展開說說與未婚夫之間的故事。
鄒茜恩仰起脖子想了想，她和聞朝有過驚心動魄、蕩氣迴腸的故事嗎？好像沒有。
“都在問博主和她未婚夫的故事，那我問個不一樣的，請問‘未婚夫’長得帥嗎？”
鄒茜恩恰好翻到這一條，毫不猶豫地回覆了一個字：“帥。”
她剛回答完，就被好幾個粉絲逮住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如果未婚夫不帥，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盲猜粥粥大大貌美如花，看她的畫風就知道了，好溫柔好細膩好溫暖好舒服，一看就是出自小仙女之手。”
鄒茜恩被恭維到了，捂了捂臉，跟粉絲聊起天來：“謝謝誇讚，我一定努力畫畫。”
“粥粥，能不能推薦一下你用的畫材？很想知道。”
鄒茜恩回：“有時間我整理出來發給你們。”
“粥粥，近期真的不畫畫了嗎？好喜歡看你畫的畫。”
“因為最近接了一個大單子，工作量比較大，沒有時間畫自己的畫，預計可能要忙三個月。”
“未婚夫有腹肌嗎？
“……”
鄒茜恩頓了下，她沒看到過聞朝的腹肌。不過，他們同在一個被窩睡覺的那兩晚，她被聞朝摟在懷裡，隔著彼此的衣料，她似乎體驗過他腹部緊緻的手感。
應該有吧？
不確定的事，鄒茜恩就不太想回答，免得有欺騙粉絲的嫌疑。她正想跳過這條評論，聞朝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耳邊響起：“我有。”
鄒茜恩肩膀一聳，手機差點扔出去：“嚇死我了，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你……你怎麼可以偷看我的手機！”
聞朝在沙發上坐下：“你門沒關，我就直接進來了。看你擰著眉冥思苦想的模樣，我以為你遇到難題了，沒忍住湊上來看一眼，原來難倒你的竟然是這個問題。”
鄒茜恩：“……”
社死了，能不能讓時間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