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茜恩手機沒在眼前，收到訊息是一個小時後。
她眼前畫的一幅畫告一段落，才有空閒時間玩手機。
葉繁霜：“【圖片】”
葉繁霜：“我代替應總前來參加商業酒會，你猜我看到誰了？你未婚夫聞朝，那個女的竟然也在！”
葉繁霜：“我正在暗中觀察。”
葉繁霜：“你未婚夫對她點了下頭就沒再搭理她，好評。”
葉繁霜：“媽的，我就不該來參加勞什子商業酒會，碰到前前男友了，身邊還帶一小明星。這什麼酒會這麼邪門，前女友前男友什麼的齊扎堆！”
葉繁霜：“不說了，我先溜了。”
鄒茜恩一條一條看完葉繁霜發來的訊息，再翻到前面那張圖片，點開以後放大，確實是聞朝和俞靜。
璀璨的水晶吊燈下，照得人臉上都泛光，聞朝一身黑色西裝，手裡持著高腳杯，與旁人談笑風生。俞靜一襲乳白色一字肩禮服裙，立在聞朝身側，微笑著望向他。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俞靜是作為聞朝的女伴，陪他一起出席酒會。
鄒茜恩自虐似的，反覆觀察這張照片，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靜態的圖片很容易讓人捕捉到細節，比如俞靜看向聞朝的眼神，柔情似水，愛意綿綿。
上次葉繁霜在群裡說，俞靜既然敢在正宮娘娘面前挑釁，那就說明她不可能安分守己，果不其然，她找上了聞朝。
鄒茜恩木著臉，眼底沒有一絲情緒。
如果說聞朝和俞靜當初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那麼她和聞朝的開始就相當於將兩瓢毫不相干的水倒進同一個缸裡。時間久了，兩瓢水靜置融合，倒也有了那麼一點細水長流的意思，可俞靜的出現就如同往缸裡丟了塊石頭，攪得平靜的水面漣漪不斷。
鄒茜恩握著手機，手指僵硬地敲打著二十六鍵的輸入法，一個字一個字地戳出來。
“他們還在一起嗎？”
鄒茜恩給葉繁霜發完訊息，手指抵在唇邊，牙齒無意識地啃著指節。
她不想顯得斤斤計較，可有時候好奇心真的能壓倒一切。
葉繁霜很快回複道：“大小姐，你怎麼現在才回我訊息啊，我不在宴會廳了，正在樓上的休息室，躲避前前男友。”
鄒茜恩：“我就隨便問問。”
葉繁霜：“據我那會兒的觀察，聞朝對那女的沒什麼特殊的照顧。”
跟旁人交流，聞朝臉上好歹帶著客氣的微笑，對待那女的，他連表情都很淡，沒有刻意保持距離惹人懷疑，也沒有過分的親密舉動，舉手投足都透著紳士風度，十分坦然。從葉繁霜的角度來看，對聞朝是有幾分欣賞的。
當然，她是旁觀者，沒資格評價什麼。鄒茜恩是當事人，她的感受最重要。
葉繁霜問：“你吃味兒了？”
鄒茜恩：“沒有。”
葉繁霜：“要不我幫你去宴會廳盯著他們，隨時隨地給你文字彙報現場情況？”
鄒茜恩被她逗笑了，心情稍微好轉：“算了吧，你要躲著前前男友，別出現了，萬一碰面怪尷尬的。”
鄒茜恩很清楚，葉繁霜的第一段戀情分得比第二段慘烈，前前男友應當就是大學時期的初戀。在商業酒會這樣的場合猝不及防碰見，可想而知會多尷尬。尤其是前前男友還帶有伴侶，無形之中的炫耀。
葉繁霜發了條語音過來：“我尷尬什麼，該尷尬的人是他，媽的劈腿男，找的女朋友還怪好看的。”
鄒茜恩：“不怕尷尬你躲什麼？”
葉繁霜：“我是見到他就心煩，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潑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鄒茜恩從畫室出來，回房間洗澡，躺到床上，兩眼空洞無神地盯著某一處發呆。
她從床頭櫃上那一摞小說裡挑出一本最甜的，翻開重溫。裡面男女主角的臉自動切換成聞朝和俞靜，簡直見鬼了。
鄒茜恩把書一合，丟到一邊，不如躺屍來得自在。
她摸索著拾起手機，點開聞朝的聊天介面，在輸入框裡敲出一行字，半晌，手指按住刪除鍵全部刪掉，一邊斟酌一邊重新打出一行，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再次刪除……
反覆好幾次，鄒茜恩有點崩潰。
她要是發訊息問起俞靜，會不會讓聞朝產生誤會，以為她在監視他？或者，他覺得她不信任他？也可能會讓他認為她小題大做。
鄒茜恩咬著下唇，閉上眼冥想了一會兒，最終那條訊息沒有發出去。
她躺在床上卷著被子翻來覆去，烙大餅一樣。
白天畫了一整天的話，身體和大腦都很疲累，她卻不願睡去，不知是在跟自己較勁，還是無意識地在等聞朝。
總歸，她一直等到上下眼皮都黏到一起了，門外也沒有任何動靜。
——
翌日，鄒茜恩在一片陽光裡醒來，她眯著眼，恍恍惚惚地望著窗戶的方向，意識到自己昨晚忘了關窗簾。
睡得太晚，導致她都沒聽見自己設定的鬧鈴。
鄒茜恩摸到手機，摁亮螢幕，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九點一刻。她眼睛裡燃起的光亮霎時間熄滅。
通常這個時間，聞朝已身在公司。
他幾乎沒有週末可言，日常繁忙，偶爾空閒。況且，今天也不是週末，是最最忙碌的週一。
鄒茜恩收拾妥當，從房間出去。姚媽見到她，暫停手裡的活兒：“起來啦，我去給你煮早餐。”
鄒茜恩：“嗯。”
姚媽知道她最近接了個重要的單子，整日悶在畫室裡作畫，作息不大規律，便沒有叫醒她，讓她睡好覺。
姚媽一邊往鍋裡注水，一邊叮囑她注意身體。
鄒茜恩站在廚房門口，手扒拉著門框，狀似無意地問：“聞朝昨晚回來了嗎？我都沒聽到動靜。”
“你說他啊。”姚媽蓋上鍋蓋，等水煮開的工夫轉過身跟她說，“他昨晚凌晨兩點多才到家，我起夜時剛好聽到了。今早就還跟以前一樣，八點剛過就出門了。”
鄒茜恩神色恍然。
姚媽重新架起一口鍋，將昨天做的燉牛肉熱上，當作麵條的澆頭。
鄒茜恩趿拉著拖鞋去餐廳坐下，等了一會兒，姚媽給她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一撮麵條，鋪上幾根小青菜，放了分量足足的牛肉塊。牛肉是自家燉煮的，在湯汁裡浸泡了一晚，再加熱一遍，徹底入了味兒。
姚媽說：“等你吃完差不多到十點了，我午飯晚點兒做？”
“好。”
鄒茜恩用筷子挑起麵條，下面用勺子接著，吃得很斯文。
一碗牛肉麵下肚，她拿著手機進了畫室，坐在畫架前的升降椅上，沒什麼心情畫畫，低頭翻看手機。
其實她也不知道要看什麼，幾個社交軟體來回點開，瀏覽著無用的訊息。
螢幕上方有瀏覽器推送的新聞，她還沒看清標題就下意識點了進去，正準備退出去，視線卻被一張照片吸引。
再看一眼標題，赫然是聞氏集團新晉掌權人的花邊新聞，小編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全是誇張的用詞，目的就是博人眼球。
熱評裡有人科普：“聞朝早前就訂婚了，哪裡來的神秘女友？我記得去年平安夜訂婚的照片流傳出去，網友還評論金童玉女呢。他未婚妻好像是一豪門千金。”
樓中樓回覆：“這年頭，這些公子哥一個比一個會玩。”
“奇葩，放著漂亮未婚妻不疼，疼外頭那些花花草草。”
“商業聯姻，不都是為了利益，說不定他未婚妻早就知道，兩人各玩各的，明面兒上過得去就行。”
……
鄒茜恩沒往下看，鎖了手機屏，閉上眼冷靜了一下，再次開啟，那張照片裡的人是聞朝和俞靜。
不是他們以前的照片，是昨晚拍的。
照片裡兩人的穿著與葉繁霜發給她的照片上一模一樣。聞朝穿著黑色西服，俞靜穿著乳白色的一字肩小禮服。
兩人站在車前，身後是燈火輝煌的大廳，遠處是車水馬龍的流光，他們在寂靜處，彼此對視。
小編的用詞是“深情對視”，但鄒茜恩覺得，隔著一段距離，兩人的眼神都看不清，哪裡來的“深情”？
——
聞朝在辦公室處理檔案時，助理敲門進來，跟他說明了網上的事。
聞朝不同於自帶流量的明星，回國時間也不長，因而他的緋聞鬧到網上並未引起軒然大波，只有幾個社交平臺以及公眾號傳播。
“讓法務部先聯絡造謠的相關賬號，限他們十二個小時內……不，三個小時內刪掉不實言論，否則將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另外，給公關部提個醒，如有必要，發宣告澄清。”聞朝合上面前的檔案，交代助理。
助理領了吩咐，道了聲是，下去執行。
聞朝摁了摁眉心，昨晚跟陸詢聊太多關於他的新公司的事，害得他沒休息好，腦袋昏沉沉的，全靠咖啡提神。
他拿起手機，給鄒茜恩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使用者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聞朝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盯著手機螢幕，確實是鄒茜恩的號碼，沒撥錯，她手機怎麼關機了？
他不信，試著重新撥打一遍，對面仍然提醒使用者已關機。
聞朝心裡有點慌，猜測她應當是看到網上的新聞了。鄒茜恩一個網癮少女，每天有大把時間掛在網上。別人可能沒看到，她一定看到了。
原本他給她打電話就是為了解釋這件事。
昨晚他回家太晚，她已經睡了，今早他趕到公司來開早會，會議剛結束，助理就送來一堆緊急檔案，時間就被耽誤了……
聞朝無奈，給姚媽打電話。
姚媽倒是很快接通了：“喂？聞朝啊。”
“姚媽，茜恩在家嗎？”
“你說茜恩啊，我剛看她換好衣服出門了，我問她去哪裡，她說去朋友家玩。”姚媽不解，“怎麼了？”
“除了說去朋友家，她還說了什麼？”
鄒茜恩以前也經常去朋友家裡做客，沒有哪裡不妥，聞朝語氣這麼緊繃，搞得姚媽也不自覺跟著緊張。
“她……她沒說什麼。”
“好，我知道了。”
聞朝掛了電話，視線微垂，腦海裡思索著鄒茜恩的朋友，關係最好的就是葉繁霜和寧蘇意，但她們的聯絡方式他都沒有。
他先給司機打電話，問鄒茜恩去了誰家，然而司機卻告訴他，沒接到鄒茜恩的吩咐，不知道她出門了。
聞朝腳步慌亂地出了辦公室，邊走邊給陸詢打電話，叫他幫忙打聽鄒茜恩那兩個朋友的聯絡方式。
正巧陸詢認識葉繁霜，能幫他打聽。
葉繁霜接到陸詢的電話，感到莫名其妙：“你再說一遍，什麼叫聯絡不上茜恩？”
陸詢其實不太瞭解情況，聞朝在電話裡火急火燎要他幫忙，話都沒說幾句。陸詢只好將自己僅知道的一點訊息告訴她：“聽聞朝說，打鄒茜恩的電話顯示關機，家裡的保姆說她出門了，她也沒帶司機。”
葉繁霜沒看到網上的緋聞，但她很快就聯想到昨晚的事，當即沒了好脾氣：“還不是怪你們這些臭男人，前女友都管不好！真晦氣。”
陸詢：“……”
無辜受到牽連，他真是連伸冤的地方都沒有。
沉默片刻，陸詢語氣平靜道：“葉繁霜，我不再是你的老闆你就可以不尊重人了？你就這態度？我什麼時候管不住……”
事實再次證明，不是老闆就不會得到員工的好態度，葉繁霜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直接掛了他的電話。
葉繁霜和寧蘇意都聯絡不上鄒茜恩。
鄒茜恩確實把手機關了機，她不想再看到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徒增煩惱。如果不關機，她就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去點開看。
她沒帶司機，自己打車到繁華的市中心，逛街、吃東西、去商場頂樓最大的電玩城抓娃娃。抓到的毛絨玩具自己也不要，隨手送給圍觀的小朋友。
從商場出來，將近下午一點，日光正盛。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眼映著自己面容的漆黑螢幕，又把手機揣進兜裡。
深吸口氣，鄒茜恩心不在焉地沿著馬路往前走。
越走越靠近路中央，她自己也沒發覺。
身後突然響起的鳴笛聲嚇了她一跳，她慌忙側身躲避，誰知兩隻腳絆到一起，跌坐在馬路上。
那輛車停了下來，駕駛座走下來一個男人，蹲在她旁邊關切道：“你沒事吧？”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鄒茜恩愣了愣，抬起頭就對上一張久違的面孔。對方顯然也認出她來：“鄒茜恩？你怎麼在這裡？”
“馬路是你家的嗎？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
“不是我家的，但你剛剛那樣真的很危險。”尤壑清抓住她一隻胳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腳崴了嗎？”
鄒茜恩站穩後掙開了他的手，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試著走了幾步：“沒事。”
尤壑清：“真沒事？”
“嗯。”
尤壑清舉目四望，這裡不能停車太久：“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別再跟丟了魂似的。”
“第一次。”鄒茜恩突然說。
尤壑清沒明白：“什麼？”
“你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鄒茜恩眯了眯眼，迎著強烈的陽光看向他，“以前你都懶得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