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詢瞧著她一臉震驚加不可置信的樣子，蹙攏了眉心，有些不解：“你不知道是我？剛才讓你開門禁時，我說了話的。”
葉繁霜頓了頓，回想自己的行為，那會兒她聽見鈴聲，下意識以為來人是林鹿原，拿起聽筒後壓根沒放在耳邊聽對方的聲音，直接撳下解門禁的按鍵。
是她粗心大意。好在陸詢不是壞人。
葉繁霜沒多做解釋，低頭打量了眼自己身上的居家服，頓時有些尷尬。她從來沒在上司面前這麼不修邊幅。
“陸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葉繁霜站在門裡，表情不自在極了，想衝回房間去換衣服，又不好把人晾在這裡不管不顧。
“方便我進去嗎？有點事跟你說。”陸詢垂下眼瞼，掃了眼門邊的鞋架，有一雙男士拖鞋。
葉繁霜當然不能把人拒之門外，將門縫拉大，笑了笑說：“進來吧。”
她彎腰從鞋架上抽出那雙灰色的男士布拖，放在門檻後的地墊上：“我爸的，他平時很少過來，你將就穿一下。”
陸詢眼神微閃，蹬掉腳上的皮鞋，穿進拖鞋裡，跟著她進去。
葉繁霜將大門虛掩上，叫他去沙發上坐，她拿起遙控器，關掉頻繁發出爆笑音效的綜藝節目：“陸總，你喝點什麼？”
“白開水就行。”
陸詢坐在沙發上，瞧見茶几上放著一個深黑色的菸灰缸，裡面僅有兩個菸蒂，邊上還有打火機和煙盒。葉繁霜抽菸，他是知道的。
葉繁霜找出杯子，燙洗乾淨，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端過去，彎身放在茶几上，想了想，還是無法忍受自己穿著這樣一身不講究的衣服跟上司談話，會給她一種沒穿衣服的錯覺。
她叫陸詢稍等，自己先回了一趟房間，從衣帽間裡找出一套正式的衣服換上，黑白豎條紋的襯衫搭配休閒的米白色西褲。
紮起的頭髮也放了下來，她對著鏡子抓了抓，確定能見人了，這才走出去。
陸詢抬眸看她，眼神變了變。
其實她方才那麼穿沒有任何問題，反而透出一絲絲平時不得見的溫柔氣質，讓他眼前一亮。
很難想象，她會穿著那種白色的、印滿奶茶色小熊的柔軟居家服，領口是斜襟的，衣襟的下方綴了個毛茸茸的小熊玩偶。短髮紮起了一大半，留了一小半散在腦後，臉上沒有一點化妝品的痕跡。
葉繁霜開口就帶著一股認真嚴肅的意味：“陸總，你要說什麼事？”
“我……”
陸詢的話剛起了個頭，保險門就被人敲響了，外面傳來一道清朗的充滿朝氣的男聲：“葉繁霜，開開門，你男朋友給你送早餐來了。”
陸詢原本要說的話忘了個一乾二淨，視線瞥向門口。
林鹿原拍了兩下門，發現保險門沒鎖，用力一推就“吱呀”一聲自動開了。
他嘖了聲，不放心道：“葉繁霜，我說你一個人在家，怎麼能不鎖……”
隨著門被推開，林鹿原首先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陸詢，一個“門”字卡在了喉嚨裡，整個人定在了門口。
他仰起脖子看了看門牌號，以為自己敲錯了門，直到他在客廳裡瞧見葉繁霜的身影，鬆了一口氣。
陸詢看著他，即使他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林鹿原。
他們在現實中見過不止一面。
陸詢擱在腿側的一隻手攥起，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林鹿原進來時自稱“男朋友”。他轉頭看向葉繁霜，她對於林鹿原的出現並不感到驚訝，只能證明她一早就知道林鹿原要過來。
此情此景，葉繁霜除了尷尬沒別的情緒了。陸詢突然到訪，她毫無防備，只好將人迎進來，卻忘了跟林鹿原說一聲，讓他晚點過來。
沒等林鹿原開口問，她就主動介紹：“這位是我老闆，陸總，你應當認識。他過來找我說點工作上的事。”
雖然陸詢沒來得及說自己前來是為了什麼事，但她猜到了，他找她除了工作上的事沒有別的可能，所以她就替他說了。
林鹿原頷了頷首，掃視門邊的鞋架。
葉繁霜說：“沒有多餘的拖鞋了，你穿鞋進來吧，我下午要打掃衛生。”
林鹿原穿著白色板鞋踏進來，換了隻手拎東西，關上門，摘下口罩，衝著陸詢笑一笑，正式跟他打招呼：“之前在天譽跟陸總打過一次照面。你好，又見面了。”
陸詢抿抿唇，聲音沉冷：“你好。”
林鹿原和陸詢沒有直接的上下屬關係，只有過一次簡單的合作關係，對上他便沒有太多顧忌，語調隨意親和：“陸總吃早飯了嗎？我買的早餐有多的，你要不跟葉繁霜一起吃？”
“謝謝，不用。”
陸詢說著，瞥了眼葉繁霜，她還沒吃早餐？
葉繁霜有點頭大，林鹿原的確跟陸詢沒關係，但陸詢是她上司啊，她面對他多多少少會產生壓力。
她咧著嘴角，乾笑了下，對陸詢說了聲“抱歉”，三步並兩步走到林鹿原身邊，壓低聲音說：“我和老闆還有事情要談，你先去我房間裡待一會兒，我讓你出來你再出來。”
林鹿原訝然：“你們還沒聊完？”剛說完他就想明白了，“也對，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才剛起床。”
葉繁霜沒時間聽他絮叨，也顧不了那麼多，拉著他的衣服，將他推進自己的房間：“乖乖待在裡面，別出聲，也別亂看亂摸，聽到沒有？”
林鹿原舉起手投降：“OK，聽你的。”
注意到手上拎著的早餐，他又額外叮囑一句：“你快點啊，早餐涼了不好吃，再熱一遍更不好吃。”
“知道了知道了。”
葉繁霜匆匆丟下一句，幫他把房門關上。
安頓好林鹿原，她轉過身時輕吐出一口氣，抬手摸了下額頭，感覺出汗了。所以，陸詢為什麼要把工作上的事帶到私人場合，真是有夠讓她忙亂的。
葉繁霜走回客廳，再次跟陸詢說了聲“不好意思”。
她坐在了沙發上，以為陸詢開口就是進入正題，然而他卻問她：“你還是和林鹿原在一起了？”
“還是”這一詞讓葉繁霜擰了下眉，旋即想起來上次在義大利餐廳用餐，兩人鬧得有點不愉快。原因就在於陸詢講了她和林鹿原談戀愛的弊端，彷彿她和林鹿原在一起就是影響公司形象的罪惡源頭。
那次他們沒能吵起來，是因為被突然出現的元小姐打斷了，否則談話到最後一定會引發一場類似辯論賽的爭論。
而她多半是敗方，倒不是她辯不過陸詢，而是她要顧忌他的身份。
葉繁霜冷靜道：“陸總還是說正事吧。”
陸詢輕輕扯了下唇角，他今天來的比林鹿原早，僅僅是“今天”而已，實際上林鹿原早就捷足先登，那他也就沒有說“正事”的必要了。
聰明人都懂得粉飾太平。
“公司新接了個案子，想先跟你討論一下，突然想到有份重要的檔案忘了拿，我記不清楚內容了，週一去公司再說吧。”
陸詢站起來，理了理西服的前襟，準備走人。
葉繁霜一時沒跟上他的節奏，愣了好幾秒，他人已經朝大門走去，她連忙站起來跟出去相送，一頭霧水地跟他道了聲“再見”。
她內心暗忖，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自己跑來找她聊案子，坐了半天發覺忘了拿重要檔案，而他自己又記不住檔案的內容。
要不是怕他惱怒，葉繁霜簡直想笑一聲，難得見陸總有這麼滑稽的時候，比目睹他的高光時刻有意思多了。
陸詢換上自己的皮鞋，站在門口，淡聲道：“不用送了。”
“那我就不送了，陸總慢走。”葉繁霜面含微笑，帶著兩分討好的語氣，“我和林鹿原的事麻煩陸總暫時保密。”
陸詢沒應承，大步朝電梯走去，撳了下行鍵。
老小區的電梯執行時“哐當哐當”的聲音特別大，等了半天，電梯終於上來了，門開啟，陸詢沒回頭地走了進去。
葉繁霜見電梯門關上，渾身放鬆下來，退回屋裡，砰一聲將保險門關閉。
林鹿原聽到外面關門的動靜，悄摸摸從房間裡出來，探頭探腦往客廳張望：“你老闆走了？”
葉繁霜差點忘了他還在房間裡，閉著眼抬手摁了摁眉心。這一早上，頗有些兵荒馬亂的既視感，所幸沒有人仰馬翻。
“走了。”她睜開眼，淡淡地道。
“你老闆太沒人情味了，昨晚拉著你加班到那麼晚，今早還上門來聊工作，他怎麼沒成中國首富？”
人不在現場，林鹿原就開始盡情吐槽，順便把帶過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手指摸了摸打包盒的外壁，幸好沒有涼掉。
葉繁霜忍不住笑：“終於有人跟我共情了。”她撇了下嘴，“之前我向鄒茜恩吐槽他，哦，鄒茜恩就是你上次見過的那個姐妹。因為陸詢長得太好看，她就懷疑我是不是哪裡誤解人家了。”
林鹿原笑道：“別提他了，過來吃早餐。”
葉繁霜坐到餐桌旁，重新開啟了電視，邊吃邊看。飯後林鹿原幫忙把飯盒收拾好丟進垃圾桶裡。
葉繁霜挑了下眉，以為他這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明星會眼高手低，沒想到做起這些還挺麻利的。
林鹿原蹲在垃圾桶邊，將快裝滿的垃圾袋打了個結，拎起來放到門邊，準備走的時候幫她帶出去扔掉。
做完這些，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葉繁霜留意到他的舉動：“要走？”
林鹿原老實交代行程：“中午不能陪你吃飯，我得趕到棚裡拍定妝照，古裝戲造型做起來比較耗時，得提前去。明天就要進影視城，後天開機儀式，大後天正式開拍。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沒空跟你見面了……”
越說越難過，怎麼就剛好趕上新戲開拍了。
林鹿原說完不到三秒，手機猝然響起，經紀人打來的電話，問他人跑哪兒去了，催他趕緊現身。另外通知他，出發去影視城的時間提前到今晚。
林鹿原聽完整個人都喪了起來，他還想著中午沒時間一起吃飯，等他拍完了定妝照，晚上能抽空跟她聚一聚。驚聞噩耗，連他晚上的時間都被剝奪了！
葉繁霜：“現在也不早了，趕緊走吧。”
林鹿原看著她，抿了下唇瓣：“你怎麼一點也不留戀？”
葉繁霜攤手：“因為我知道上司一打電話過來就意味著失去休閒時間，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所以很能理解你。懂嗎？”
林鹿原展顏一笑，擁著她索要了一個臨別吻，風風火火地走了，走時沒忘記把那袋垃圾拎下去。
葉繁霜搖頭失笑，撈起沙發上的手機，踢掉拖鞋盤腿坐在沙發上，在三人群裡發了一條訊息。
葉繁霜：“本著不隱瞞不欺騙的原則，我就不等你們逼供，先對你們坦白了。我和林鹿原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