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到了一樓,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喚回了寧蘇意的思緒,她按了下鎖屏鍵,手機熄屏,她拎著包走進電梯。

十六樓轉瞬就到,頭頂冷白的燈光照在深色的大理石走廊上,四周安靜,細微的腳步聲都能蕩起迴音。

寧蘇意開了門,隨手鎖好,站在玄關的鞋櫃前蹬掉腳上的鞋,換上室內拖鞋,走到客廳裡。

屋子裡也很安靜,井遲斜靠在沙發上,後背墊了兩個靠枕,手裡拿著iPad,手指滑動螢幕。他已經洗過澡了,穿著整套的長袖長褲睡衣,十分慵懶的模樣。小柴趴在沙發邊的地毯上,旁邊掉落幾個彩色的玩具。

井遲聽到聲音,手撐著沙發坐直,放下手裡的iPad,轉頭看著寧蘇意:“回來了?”

“嗯。”寧蘇意把包和臂彎的外套丟在沙發上,拿著杯子去飲水機前接水,“你晚上吃的什麼?”

“外賣。”

寧蘇意站在餐邊櫃旁,一手撐著櫃面,握著杯子慢條斯理地抿著水,後腰驀地貼上一堵溫熱的胸膛,兩條手臂從身後探到前面摟住她。

寧蘇意抖了下,差點握不住手裡的水杯,側過頭看他,手肘往後搡了他一下:“你怎麼走路都沒聲音的?”

井遲手臂緊了緊,下巴貼著她的肩膀:“跟小柴學的。”

“……”

寧蘇意無言以對。

井遲在她身上嗅了嗅,笑道:“一股烤肉的味道。”

寧蘇意沒穿外套,身上一件米白色的V領羊毛薄衫,吃烤肉時就穿著這件,羊毛的料子很吸味道,身上的味兒一路都沒散乾淨。

寧蘇意抬起袖子自己聞了聞,有點接受不了:“我去洗澡。”

她喝光杯子裡的水,拿到廚房去洗,井遲像條大尾巴跟在她身後。寧蘇意甩不掉他,只能帶著他走進走出。

她洗乾淨杯子放進餐邊櫃裡,忘了關廚房的燈,只好折回去關燈。

井遲貼著她後背,在她走出廚房時,不小心踩到她拖鞋後跟,她踉蹌了一下,腳從拖鞋裡滑出去,一隻腳光著踩在地板上。沒有摔倒是因為井遲的手臂一直攬著她的腰。

寧蘇意無奈地仰頭笑:“你今晚吃錯藥了?”

平時就夠黏人了,今晚的他格外黏人,橡皮糖一樣整個粘在她身上,怎麼都推不開,簡直讓她不知說什麼好。

井遲等她穿好拖鞋,才說:“沒吃藥。”

寧蘇意推了推他:“去把小柴抱到狗窩裡,然後把客廳的燈關了。”

井遲這才鬆開她,抱起躺在地毯上的狗,送它回狗窩。寧蘇意先一步上樓,二樓臥室裡的燈開著,燈光明亮,目之所及的每一處都乾淨整潔。

樓下客廳的燈被井遲全關了,腳步聲自下而上傳來,寧蘇意趕緊進了浴室,脫掉身上的衣服,扔進髒衣簍裡,開啟淋浴的噴頭洗澡。頭髮也沾了烤肉店裡的煙燻味,她洗頭洗澡一併解決了。

頭髮上的護髮素衝乾淨後,寧蘇意擰了下水,用幹發帽裹住,拿毛巾擦乾身上的水珠,轉頭看向平時放衣服的凳子,上面空空如也。

頓了幾秒,寧蘇意想起自己著急忙慌地進來,忘了拿睡衣。

寧蘇意裹著浴巾走到門邊,擰開門把,將浴室的門拉開一條一尺寬的縫,朝外面叫了井遲一聲。

井遲放下手機,從床上下來,穿上拖鞋走過去,沒等她開口說要求,他就猜到了:“沒拿睡衣?”

寧蘇意:“嗯。”

井遲叫她稍等,自己去衣帽間,拉開抽屜,從收納盒裡給她拿出一條內褲,再從衣櫃裡找一套睡衣,剛準備離開,視線被底下一個盒子吸引了。

井遲把盒子拿出來,他上次幫她收拾衣帽間的秋冬裝時,還沒有這個盒子,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猶豫了兩秒,開啟盒子,是一條純白色的真絲睡裙,手指勾著肩帶拎起來,看清了睡裙的全貌,整個人呆滯了足有半分鐘。

酥酥買的?

井遲覺得不大可能,這不是她的風格。

寧蘇意就站在浴室門後,左等右等等不來井遲,再次拉開門,腦袋探出去:“小遲,你沒找到……”

話未說完,井遲就過來了,塞給她一團柔軟的衣物,漆黑雙眸盯著她被熱氣燻得緋紅的臉蛋,以及沾著水汽的肩頭,眼神黯了黯。

寧蘇意沒細看,抱著衣服關上玻璃門,在浴室亮白的燈光下,她展開手裡的睡裙,臉轟地一下紅得徹底。

井遲立在門外沒走,腦海裡反覆想象寧蘇意穿上那條睡裙的樣子,只覺周身的溫度都上升了好幾度。

“井遲。”寧蘇意喚一聲他的名字,深深吸氣,“你給我拿錯了,重新拿一套,我不穿這個。”

井遲摸摸鼻子,裝無辜:“哪裡拿錯了?不就是在你衣櫃裡拿的,既然不穿為什麼要買它?”

寧蘇意手撐在玻璃門上,腎上腺素飆升加上浴室裡熱氣繚繞,從心底到腦門都騰起一股燥意,無力跟他解釋:“不是我買的……”

這條性感省布料的睡裙是搬家時,葉繁霜送給她的暖房禮物。她記得很清楚,當時一起過來的鄒茜恩,送的是一套高檔室內香薰。那時候她和井遲還沒在一起,她嫌葉繁霜送的禮物不正經,給藏起來了。前幾天找東西不小心翻出來,她不知是一時腦熱覺得能派上用場,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把它放進了衣櫃裡。

誰知這條睡裙沒在衣櫃裡待幾天就被井遲發現了。

寧蘇意敢肯定,他是故意拿過來的,他一向擅長裝無辜。

“我覺得挺好看的,你穿上試試。”井遲說。

“不穿。”

井遲擰動門把,寧蘇意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腦子一緊,連忙把門反鎖上了,井遲被擋在了門外。

硬的不行來軟的,井遲低聲道:“你就穿上給我看一眼,我給你重新拿一套睡衣。”

井遲很會以退為進,說完轉身就往衣帽間走去,重新拿了條中規中矩的長袖睡裙,同樣是白色,不過面料是棉質的,長度能裹到小腿。

寧蘇意眼一閉心一橫,穿上了手裡的真絲睡裙,卻沒急著出去,先在浴室裡把頭髮吹乾了。

盥洗臺前鏡子上的霧氣還未散去,她澆了一捧水在上面,霧濛濛的鏡面立時變得清晰,一抬眸,她便從中看見露著大片肌膚的自己。

臉和脖子是兩個膚色,臉是紅的,脖子是白的。

井遲敲了敲玻璃門,到底不願勉強她:“不想穿就算了,別待在裡面了,時間長了容易著涼,開開門,我給你拿了……”

面前的門驀地開啟,井遲餘下的話隨著喉嚨滾動一併吞嚥下去。

寧蘇意站在裡面,沒抬頭去看他的臉,眼神飄忽不定,不知該落在哪裡。

她墨色長髮披肩——上次說去剪短髮沒抽出時間。身上一條絲滑的吊帶睡裙,裙襬掃在大腿,胸前打了個蝴蝶結,中間鏤空了一塊。

視線實在有夠赤裸裸的,寧蘇意有種自己沒穿衣服的錯覺,立刻做雙手環胸狀。即使在這樣的境地裡,她仍然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好了,看完我就換下來了。”頓了頓,還是解釋了句,“霜霜送的,不是我買的。”

寧蘇意伸手從他臂彎扯住那條保守的睡裙,只是還沒等她拿到那條睡裙,他就拽住了睡裙的另一端。

長長的裙子被扯成一條繩,一人握著一端。

井遲的呼吸早就失去了正常時該有的頻率,一會兒停滯一會兒急促,手握住睡裙使勁一扯,將人扯進自己懷裡。

“反正都要睡覺了,穿什麼都一樣。”他低低地說。

——

月上柳梢頭,寧蘇意重新洗了個澡,爬回床上一動不想動,並且讓身邊的人離自己遠一點。

井遲不聽,手臂伸過去把人撈回懷裡。寧蘇意觳觫,以為他又要……卻聽見他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說:“乖,不鬧你了。”

寧蘇意這才平靜下來,渾身放鬆,放任自己癱成一團軟泥。苦惱的是她身體很累,卻怎麼也睡不著,大抵是過了困勁兒。

她在心裡吐槽葉繁霜,沒見過這麼坑自己姐妹的人。

井遲大掌撫摸著她的後背,知道她沒睡著:“要喝水嗎?”

“嗯。”

聽到她的回應,井遲果斷半坐起來,端起床頭櫃上的杯子,杯子一直放在保溫底座上,水溫正合適,不燙口也不涼。他另一隻手扶起寧蘇意的後頸,抬起她的腦袋,將杯子遞到她唇邊。

寧蘇意沒動手,就著他的手喝了大半杯,重新躺了回去。

井遲把杯子放回原處,扯高被子側身而躺,摟住她。她在他懷裡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閉上眼,努力找回睡意。

她的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姿勢是另一種契合。

井遲滿足喟嘆:“睡不著的話,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

“你講故事我更睡不著。”寧蘇意說。

井遲只好閉上嘴巴,充當人形熱源,給她提供暖被窩的服務。

寧蘇意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天光大亮,伸手一摸身邊的位子,井遲已經起床了。

寧蘇意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後背靠著軟皮床頭,表情有點呆,拿過手機一看,才發現自己睡過了頭。

定了鬧鈴,但她睡得沉根本沒聽到。

對於她這種淺度睡眠的人來說,沒被鬧鈴叫醒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寧蘇意太困,磨蹭了一會兒才起床去洗漱,換上衣服下樓。

井遲身前繫著圍裙,在廚房準備早餐,今早沒做三明治,他煮了粥,煎了雞蛋餅,還炒了兩道配粥的小菜。

寧蘇意要死不活地趿拉著拖鞋去廚房,瞄了眼電飯煲裡的粥,不知道他幾點起來熬的,每一粒米都熬得軟糯綻開,散發著香味,不配菜也能吃一大碗的程度。

她暗道太不公平了,憑什麼她睡得跟豬一樣,他就能神清氣爽地早起。

“你怎麼不叫醒我?”寧蘇意站在井遲身後,看他從鍋裡盛出熱騰騰的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

井遲端著菜轉身看她:“我記得你定了鬧鈴的,遲遲沒見你下樓,我就以為你上午沒要緊事,想多睡會兒懶覺,所以就沒上去催你。”

寧蘇意張了張嘴,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睡得死沉,沒聽見鬧鈴響。

她把嘴巴闔上,默默地從消毒櫃裡取出兩隻碗,盛了兩碗粥端到餐桌上,把其中一碗放在井遲面前。

粥剛盛出來有點燙,寧蘇意先用筷子夾起雞蛋餅吃。井遲煎的雞蛋餅很薄,邊緣一圈都是脆脆的,中間是軟軟的,她最喜歡吃脆脆的邊,先沿著雞蛋餅的一圈邊吃掉,再慢慢吃中間軟的部分。

井遲看得好笑,把面前的盤子推過去:“我的這個也給你,作為累到你的補償。”

寧蘇意瞅了他一眼,就差給他送上一個白眼:“我不要,吃不完。”

井遲:“蛋餅邊邊給你吃,我吃中間的。”

寧蘇意哪裡捨得委屈他,讓他吃自己不要的,她把盤子推了回去,催促道:“快吃,吃完送我上班去,都要遲到了。”

她把沒吃完的雞蛋餅放下,喝了口粥,再把它夾起來,捲上清炒的土豆絲,跟早餐店裡賣的捲餅相比也沒差。

兩人吃完早餐,寧蘇意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乾淨,放進洗碗機裡,來不及補妝,拎上包蹬上高跟鞋,拉著井遲出門。

寧蘇意利用路上的時間給自己補了口紅,想了想,拿出手機發訊息控訴葉繁霜:“差點被你送的禮物害死。”

葉繁霜:“???我什麼時候送你禮物了?”

寧蘇意給她提示:“睡裙。”

葉繁霜搜刮記憶後終於想起來了,那都是多久遠的事情了,她忍不住笑寧蘇意:“不是吧,多久前送的禮物,你們現在才用上?”

“你們”一詞就很有靈性。

寧蘇意控訴完就遁了,不再回她的訊息。

葉繁霜鍥而不捨地追問:“姐妹?姐妹你掉線了嗎?交流一下細節唄?禮物還儲存完整嗎?不然我再多送你幾條不一樣的?”

寧蘇意看到這裡就兩眼一黑,她就不該跟她說。

葉繁霜:“唉,你說你自己挑起的話題,你又不好好聊,跟吃瓜吃一半爆料的人不繼續放石錘了有什麼區別?”

寧蘇意憋不住了,回她:“你別吃瓜了,先關心一下自己的桃花吧。”

葉繁霜:“誰?你說小鹿弟弟?別提他,我頭疼,他早上還問我來著。年下的精力果然旺盛。”

她最後一句話一語雙關,寧蘇意看得眉心一跳,側目瞥向駕駛座上認真開車的男人,一時無言。

井遲覺察到她瞥過來的視線,扭頭與她對視了一秒,笑說:“姐姐,你別這麼怨念地看著我,稍微體諒一下,自從你手受傷就沒有過,我承認昨晚確實是我……”

“你專心開車,別說話了。”寧蘇意打斷他。

手機響了一聲,寧蘇意低頭看向螢幕,仍然是葉繁霜發來的訊息。她發了一張跟林鹿原的聊天截圖,向寧蘇意求救。

葉繁霜:“救救孩子,怎麼拒絕一個狂熱的追求者?”

葉繁霜:“這弟弟軟硬不吃,一根筋。”

寧蘇意回覆:“跟他說你有男朋友了。”

葉繁霜:“這是個不錯的思路,問題是我哪兒來的男朋友?”

寧蘇意給她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有建設性的主意:“拉陸總出來擋槍。”

葉繁霜:“你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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