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最怕遇上兩件事,第一是女人的眼淚;第二是來自家裡的“加急電報”。
我從十六歲那年開始接觸身邊的女孩子。
記得我剛剛進入高一的那一年,我們班級裡有許多來自不同鄉鎮的女生前來報名,而恰恰這些女生的宿舍正好與我們男生宿舍在同一幢樓裡。
女生宿舍在樓上我們男生住在樓下。
記得宿舍樓是一幢四層高的排屋,紅磚黑瓦的舊樓。
宿舍前面是一塊寬曠的空地,學校用混凝土把它澆築起來,平時學生課外活動都在這裡進行。
宿舍的後面圍著高高的圍牆。
我們幾個同舍男生那天閒來無事,就溜達到宿舍後面的圍牆邊,我用身體“丈量”了一下圍牆的高度,估摸出這圍牆不低於三米。
圍牆頂端插滿白森森的玻璃碎片,殘陽的餘光打在上面寒氣逼人,人在這樣的圍牆之下,就彷彿身陷囹圄成為‘階下囚’了。
那是我自己的一種感覺,而這種感覺當時卻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當所有男生都繞過高大的水杉樹木走回宿舍去時,我因一時內急,就故意落下單。
又揪准此處偏僻再無旁人之際,就躲在圍牆邊上的那棵樹後面悄悄地撒起尿來。
樹邊地上落滿厚厚的水杉碎葉,這些不成形的樹葉細碎雜亂,鬆軟柔綿,帶著淺淺的金黃。
它們在長時間無人問津的杉樹底下默默地一年一年積累起來,致使樹底周圍寸草不長。
現在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它們上面任意踩踏和開心地撒尿。
我不知道我的這泡尿究竟撒了多長時間,尿液散落在鬆軟的樹葉上面竟悄無聲息。
我一時撒得歡,就在杉樹葉片上面畫起了‘尿圖。
’等撒完後從樹後面走出來時,才發現樓上宿舍有個窗戶誇張地開啟著,一個細小的腦袋正探出窗外朝我詭秘地窺視。
此刻對於我來說,即心意慌亂,又奇恥大辱。
我用仇視和挑釁的目光電射向她。
她是女生宿舍裡的個子最小的學生,叫楊秋玲。
她就坐在我同排的第一桌座位的位置上。
楊秋玲同學小巧玲瓏、面龐清秀、身材也非常姣好。
尤其是她的嘴巴又甜甜的,只是她的身上有時候會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體味,也就這個缺陷,實在是美中不足。
此刻她也正用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看。
“喂,才南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秋玲笑著對我說。
我本可以不理會她顧自走開。
可心裡有氣,竟就莫名地懟了她一句:“誰是你哥,你別臭美.”
秋玲聽了,並沒生氣,還繼續笑著跟我說:“才南哥哥,你別生氣麼,請先別離開,我有事要求你哩.”
“你求我也沒有用,我是不會幫你的忙的.”
我心裡這麼想,就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秋玲急了,大聲哀求著繼續說:“才南哥哥,才南哥哥!我沒有說假話呀,我真的要求你幫我一個忙,我有樣東西丟落在樹枝上面了,我自己拿不下來,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啦!”
秋玲見我繼續往前走,這一急,竟就抽抽嗒嗒地哭泣起來了:“才南哥哥,求求你把它弄下來,只要落到地面上,我自己就會過去撿的”。
我是見不得別人哭泣的人。
這下我心酥酥麻麻的,只好停下了腳步。
仰望水杉樹,果然在我身邊這棵水杉枝條上面發現一樣粉紅色的東西,影影綽綽的掛在樹枝中。
於是我也不搭話,在手心啐上一口口水,就噌噌噌往樹上爬上去。
當我越來越接近這粉紅色的東西時,我竟差點氣暈了過去。
它可不是我自己想象中的秋玲的什麼外套衣服,而是一條粉紅色的短褲-----女生的一條短褲,天哪!秋玲竟要我替她取短褲!我本不願意做這種事情,當我往宿舍樓窗戶望去時,秋玲已經不在了,而且竟把窗戶也關了起來。
我只好伸出一條腿,朝那根樹枝使勁地搖晃起來,粉紅色短褲在劇烈的震動下終於飄落下來。
我抱著樹幹從樹上滑落下來,看見秋玲正站在我的面前。
我已記不清楚秋玲當時同我說了些什麼。
因為憤慨,我肯定是臉色鐵青著從她身邊走過去的。
這段經歷實在令人難忘。
高中三年,秋玲一直待我很好。
她總是偷偷地在我課桌抽屜裡塞進我喜歡吃的零食。
我也從一開始對秋玲的排斥到後來理所當然的接受僅僅只用了半學期的時間。
高考後,我們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家,感情的紐帶才開始漸漸鬆動起來。
我分析原因得出結論:主因還是難以天天呆在一起。
直到某一天我遇到另外一個女同學,才知道秋玲她剛剛結婚。
那女同學與秋玲家住得近,秋玲的事她幾乎都清楚。
此時我無話可說,當時心卻被揪得很痛很痛。
我至今不知道秋玲為何不回覆我三封書信,難道她在高中時的那些行為都是‘虛情假意’的嗎?我是在今天上午十時一刻的時候收到來自家裡的加急電報的。
這封電報來得出乎我的意料。
電報內容在我沒拆封之前就猜到了大意。
離接收到這封加急電報之前的早三年前的某一天,家裡也給我發過一封相同內容的電報。
那時是我父親病危,當時接到電報我立即動身,回到家裡時,我親愛的父親卻已經躺倒在一口硃紅的大棺材裡面,無論我如何呼天搶地呼喚,也喚不回父親的生命。
因此,我對電報總是心慌慌,意落落的。
尤其是對打上‘加急’兩字的家電更是喪魂落魄。
此時此刻,我又出現上一次接到電報時的那種悲涼的感覺。
我始終不明白這一點,家裡現在還有什麼好傳報憂愁的了呢:母親身體健朗(這我知道);大哥時值壯年(這不用多說);嫂子也只不過三十多歲;還有大哥的三個可愛的女兒也都活靈活現的,連生病的可能性都可以排除掉。
可電報內容白紙黑字寫得分明:家有急事,速回!電報裡家人總是惜字如金,不肯多拍一個字,讓人厭煩。
這時我不得不想起我的父親。
父親不也是英年早逝的嗎?他剛過六十歲就去世了,是誰也意料不到的事情。
我父親身體一直不也是棒棒的嗎?記憶中父親是從來不進醫院的,甚至連傷風感冒也都非常少。
父親是得肝癌去世的,從他查出來得了肝病開始到父親被確診肝癌晚期僅僅只活過三個多月時間。
那時,家裡一直瞞著我,總覺得我出門在外,來來往往不太方便,差旅費也貴。
可它們忘了,親情是不能用金錢去衡量的,他可是我的父親呀,我是從他身上丟下來的骨肉,沒有父親那有我劉才南呀!現在,第二封加急電報就握在我的手裡,我不能胡思亂想是因為我不能再失去我任何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