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比對皇帝請安的時候，多了幾分親近。
看他這樣子，林晚意有過那麼一絲的猶豫，想著要不要旁敲側擊。
後面還是覺得直接說，更真誠些。
於是便輕緩了語氣說道。
“二皇子，你往前再靠近些，林娘娘有話與你說。”
二皇子滿臉疑惑，什麼話還得要靠近了說。
但不疑有他，還是往前湊了過去。
而後就聽林晚意說道。
“我有孕一月了，雖然還沒請太醫來確定，但八九不離十。”
聽到這訊息的時候，二皇子腦子裡錯愕了。
林晚意和皇帝的錯愕，是沒想到。
二皇子的錯愕，卻是不喜歡。
一下子，原本還揚了笑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失落和生氣。
可很快便被他給隱藏起來。
轉而露出不大真誠的笑容來。
“兒臣恭喜林娘娘，恭喜父皇，得償所願了，這一胎一定是個康健又聰穎的皇子。”
他說這話，本該是高高興興的。
可聽在林晚意的耳朵裡，卻覺得十分難受。
六歲而已，他就經歷了很多人都未曾經歷過的事情。
喪母，寄養，奪寵，下毒，刁奴欺負，兄弟姐妹不友善……
能長成今日這般，完全是因為林晚意的出現。
可現在，林晚意有了自己的孩子。
大約離他走也不會遠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頭難過的跟什麼似的。
比當初四皇子降生的時候，還要難過數百倍。
畢竟那時候他只以為自己會失去父皇的疼愛，可現在，他很有可能失去的會是林晚意的疼愛。
一時間，他的臉上充滿了虛偽的笑容。
皇帝看得出，林晚意也看得出。
她最怕的就是這種樣子，所以一開始不打算有孕的。
但孩子來了，就是來了。
她只能去盡力的安撫二皇子。
“我知道無論現在說多少，你心裡都會不舒服，但是二皇子還記得嗎？當初你喚我的那聲母親，彼時我就告訴自己，若你願意，我一輩子都是你的母親，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包括這個孩子。”
林晚意說話的語氣很淡，二皇子聽得卻有些吃驚。
曾幾何時，蘭妃為了博得他的信任，也說過幾次這種話。
可結果呢？
還不是在有孕之後，一腳將他踢開。
有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還不如二公主呢。
起碼不會成為誰的擋路石，不是嗎？
二皇子沒有回答林晚意，而是低垂著頭。
皇帝本還想說幾句呢，卻見林晚意搖搖頭。
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這頓午膳，用的三人都不甚高興。
甚至是還有些負擔。
二皇子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被拋棄。
林晚意擔心的是日後會不會與二皇子生了嫌隙。
而皇帝，擔心的則更多。
比方說，林晚意用的太少了，這對於一個有孕之人來說，是極其不利的。
於是便一直給林晚意佈菜。
飯碗都堆的高高的了，可皇帝還是沒停手。
最後還是林晚意說了一聲。
“夠了，陛下。碗都裝不下了。”
皇帝才控制住自己的筷子沒有繼續佈菜。
看得二皇子在一旁，眼神愈發失落。
匆匆吃完了碗裡的飯菜後，就說道。
“父皇和林娘娘慢慢吃，兒臣也回去習字了，兒臣告退。”
林晚意看了一眼二皇子的情緒不高的樣子，欲言又止。
倒是杜嬤嬤給她投來一個讓其安心的眼神，隨後就跟著二皇子離開了。
“哎，終究是讓孩子不舒服了。”
林晚意有幾分自責。
皇帝看在眼裡，並沒有立刻接話。
而是覺得應該給二皇子一些時間自己消化一下，否則什麼事情都依靠別人，最後害的還是他自己。
後殿之中，二皇子回去的時候悶悶不樂。
整個人摔進了被褥之中，雙眸透著不解和哀傷。
一旁的杜嬤嬤沒有開口勸慰，反而是問道。
“二皇子午膳吃飽了嗎？可需要奴婢再給你去端些來？”
二皇子搖搖頭，本來是想自己待著的。
可看到杜嬤嬤慈愛的眼神時，一下子就更難過了。
“嬤嬤，我是不是不討人喜歡啊？”
“怎麼會？”
“原先我以為林娘娘是真的不會生了，所以才會將我和二妹妹收在膝下教養的，可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和二妹妹是不是不多日也要被送走了？”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裡帶了哭腔。
若非一開始他打聽到林晚意中毒有孕艱難，他才不會那麼快就放開心懷的。
現如今，他倒是把林晚意當親孃一般看待。
殊不知，人家日後卻會有自己的親兒親女。
一想到這個，他就難過的不能自抑。
杜嬤嬤長嘆一口氣，就走到床榻的面前，而後便開始問道。
“二皇子覺得貴嬪娘娘對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
“那你為什麼覺得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會再對你好了呢？”
二皇子沉默了。
有些話，他不願意說出口。
總覺得那樣，就還能欺騙一下自己。
可惜，他面對的是杜嬤嬤，一點沙子都容不得之人。
見二皇子沒開口，杜嬤嬤便繼續說道。
“是不是你也認為在皇家裡頭，父母與兒女之間的情誼是存在利用的？你擔心貴嬪娘娘生了皇子，你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所以才會如此排斥，對嗎？”
杜嬤嬤將這層遮羞布給掀開了，二皇子頓時覺得很難堪。
而後卻梗著脖子的說道。
“難道不是嗎？宜妃對三皇子，林貴妃對明若，還有盈妃對四皇子，不都是一個道理嗎？”
他此刻就彷彿一隻受傷的幼獸，充滿了防備。
哪怕對方曾是他信賴之人，此刻也對杜嬤嬤露出了獠牙。
杜嬤嬤見狀，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
“自奴婢被調來伺候二皇子開始，就從未見過貴嬪娘娘要求你做過什麼，如你這般大的時候，三皇子已經日夜苦讀著了，包括如今的四皇子也一樣，哪怕還是襁褓中的奶娃娃，可奴婢聽說，盈妃娘娘已經為他開始選陪讀了。”
“可二皇子呢？你養病時，貴嬪娘娘與你一同吃藥，你喜歡做木工時，她找來了手札，你想要讀書習字，她變著花樣的讓你看話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