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娘那天起來晚了,胡老爹便大聲嚷嚷道:“你這老孃們兒,都啥時候了,你咋還不起來做飯!”
接著便聽見啪啪的聲音,然後便聽見咣噹的開門聲和抱柴火刷鍋的聲響,突然又傳來胡大娘的尖叫聲。
這尖厲叫聲劃破鄉村清晨瀰漫著清晨稻草煙味的空氣在堡子裡迴盪著,剛才還此起彼伏的狗吠聲突然停了下來。
這時聽見胡老爹咕嚕咕嚕的吐出嘴裡的刷牙水,大聲喊道:“驢踢了還是狗咬了,你咋呼什麼!”
胡大娘帶著哭腔說:“你你快過來看呀!咱家的大公雞咋沒了!”
胡老爹朝院子裡撒摸了一眼:“哎!真的唉!那隻大公雞哪去了?”
胡大娘埋怨道:“我問你呢,你還問我。
我說我咋起來晚了呢,原來是咱家大公雞沒了.”
胡大娘圍著雞窩轉了兩圈兒,嘴裡叨咕說:“是不是讓黃鼠狼給叼去了?”
胡老爹說:“那麼大個公雞黃鼠狼能給叼哪去?”
胡大娘聽胡老爹這麼一說,立刻醒悟過來:“對呀,肯定是讓誰給偷走了!”
說著胡大娘穿過自家園子直接來到大街上,敞開嗓門兒喊道:“誰家的損貓饞惺了,還是誰家的狼崽子餓勞扒心了!我告訴你,你吃了俺家的蘆花公雞今天活過來,明天也得噎死你!”
胡大娘那邊罵街這邊了沒忘了手裡的活計,罵街的工夫手裡的兩顆大蔥剝完了。
似乎餘興未了,胡大娘本想再罵上一會兒,這時西院的羅師太隔著黃土打的牆對胡大娘說:“行了行了胡大娘,這一大早的怎麼就罵開了。
誰家都在做飯呢,你罵什麼也沒人聽見啊.”
胡大娘朝羅師太瞧了一眼,恨聲說:“我就是罵兩聲圖個痛快。
你說誰呀這麼缺德偷咱們家雞,不怕吃了噎死你!”
羅師太搖搖頭,輕聲說道:“阿彌陀佛!算了算了,不就是一隻雞嗎,何苦這麼咒人家.”
羅師太本來是叫羅長秀,只因為她動不動就要念阿彌陀佛,所以熊耳山的男女老少就給她起了個羅師太的雅號。
胡大娘挑起眉毛說:“那可不行,沒有咱家那隻蘆花公雞我早上都起不來”羅師太笑說道:“堡子裡有的是打鳴的公雞,你還非得你家那隻蘆花大公雞呀!”
胡大娘飛快的就找著個理由說:“就是啊,別人家的公雞打鳴我聽不見,就咱家那隻蘆花大公雞打鳴我才能聽見.”
羅師太嘿嘿笑著說:“趕緊回吧啊!”
然後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土,收回探出來的身子回屋裡去了。
胡大娘也覺得無趣兒,便也轉身回屋做飯去了。
當天早上吃完飯,胡大娘就來到那棵老榆樹底下,對過往的人們嘮叨她家蘆花大公雞讓人偷吃了這件事兒。
不過兩天,胡大娘家裡丟了一隻蘆花大公雞的事兒,很快就在熊耳山村裡傳開了。
看胡大娘像是講古似的,翻來覆去,沒完沒了的述說她家蘆花大公雞被人偷吃了這件事兒,彩雲問羅師太:“她家丟了幾隻呀,天天在這叨咕.”
羅師太笑著搖搖頭說:“哎!就那一隻,要是多丟幾隻,她還不得把熊耳山翻個個兒啊!”
看胡大娘說的唾沫飛濺,走上前去拉住胡大娘說:“行了吧,老嫂子,說了半天了,你也不嫌累得慌,走,上我家喝點水去。
你要是真稀罕蘆花公雞,把我家那隻送給你.”
胡大娘也是說累了,見彩雲拉她,她也就停下來。
看著彩雲誠懇的臉說道:“我倒不是捨不得一隻雞,我是說這個事兒。
你說啊,咱們熊耳山就這麼幾十戶人家,這多少年了誰家丟過什麼東西。
我要是不好好埋汰埋汰這人,說不定他還幹出什麼事兒來呢.”
說是說,胡大娘還是跟著彩雲走了,但是她沒有去跟彩雲拿那隻蘆花雞,而是自顧自回家去了。
讓胡大娘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還是在那棵老榆樹下面,她再碰到彩雲的時候,彩雲笑呵呵的看著她說道:“我家那隻蘆花雞你什麼時候給拿走了?”
彩雲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惡意,但是卻把胡大娘給惹急了。
只見她立馬豎起眼睛,虎著個臉對彩雲說道:“你什麼意思啊你!我什麼時候偷過你家的蘆花雞!你在熊耳山打聽打聽,我胡大娘佔過誰的便宜!你家蘆花雞丟不丟跟我有什麼關係!瞅你家懷中乾的那事兒,保不準就是跟你學的!”
自從張懷中出了事兒以後,熊耳山的人都覺得他活該。
因為他造假害死了那麼多人,所以他讓山石給活活砸死也是報應,讓熊耳山村裡的人們對彩雲家總有一種咯生的感覺。
直到一場大水把張懷仁也給沖走了,人們才對彩雲有了些許同情。
今天因為彩雲的一句話,讓胡大娘把心底的鄙夷重又翻騰起來。
而彩雲看胡大娘陰沉憤怒的臉,呆楞楞的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看倆人鬧番了臉,在一旁的羅師太趕緊過來打圓場兒:“哎呀,人家彩雲也沒說你偷啊,我看啊誤會了誤會了.”
胡大娘還想接著吼吼,讓羅師太給拉到一旁去,遠遠的隔開和彩雲的距離。
胡大娘雖然不是容易善罷干休的茬兒,但是被羅師太攔著,也就漸漸的無了聲息。
看胡大娘被羅師太拉走了,彩雲悄聲嘀咕說:“沒拿就沒拿唄。
昨天我說送給你你不要,今兒怎麼就沒了呢.”
站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張彩華看羅師太把胡大娘拉走了,她湊近彩雲問道:“你家蘆花雞真的沒有了?”
彩雲知道張彩華平時就好事兒,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都想要打聽明白,她本來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於是就把今天早上她家蘆花雞不見了的事兒說了一遍。
最後還補充說:“昨天聽胡大娘說她家蘆花雞丟了,她還說要把自己家的這隻送給她呢,當時她說她不要,可是咱家的蘆花雞今兒早上居然沒有了.”
張彩華知道彩雲不是個無事生非的人,她說的肯定是實話,可是昨天胡大娘家裡丟了一隻蘆花雞,今兒彩雲家裡又丟了一隻蘆花雞,怎麼有這麼巧的事兒呢。
張彩華核計半天也沒想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麼,帶著股神秘的樣子對彩雲說道:“會不會鬧黃皮子了?”
彩雲好像恍然大悟,張開掉了半顆牙齒的嘴巴似有所悟的說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站在一旁聽了半天的石頭媽,半信半疑的說道:“咱們這可好多年沒看見黃皮子了,難不成要出啥事兒嗎?”
被石頭媽這麼一說,不光是彩雲,就連不信邪的張彩華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連連擺手說:“瞧你說的嚇人巴拉的,能出什麼事兒呀.”
石頭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捂著嘴巴,擺手說:“不說了不說了!”
然後還朝地上吐了兩口唾沫,便慌慌張張的走了,留下彩雲和張彩華倆人,莫名其妙的站在那裡。
後來好幾天,熊耳山的女人在老榆樹下面嘮的都是丟雞的事兒,而且事情變得越來越離普,不光胡大娘和彩雲家裡的蘆花雞丟了,好幾戶人家也丟了雞,只是不是蘆花雞而已。
胡大娘那天聽石頭媽說黃皮子的事兒,雖然聽了個大概,但是鄉下人啥不明白,於是回家以後讓胡老爹把雞窩重又砌了一回,四周弄的嚴實合縫的,只是在雞窩頂上用細鐵絲網留了個通風口。
本以為這樣就應該萬無一失了,誰知道,沒過兩天,胡大娘家連著丟了兩隻老母雞。
這把胡大娘心疼的呀,因為她家就指著這幾隻老母雞下蛋賣了換點零花錢。
這幾天,胡大娘總是去老榆樹那跟村裡的女人們議論村裡不斷丟雞的事兒,聽來聽去好像熊耳山誰家都丟過雞,唯有石老根家裡沒聽說丟過雞。
胡大娘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白天晚上的核計石老根家裡的雞怎麼就不丟呢。
為了弄清楚這件事兒,在她家頭天晚上再一次丟了一隻雞以後,胡大娘一大清早上就去了石老根家。
看見胡大娘忽然走進來,正在做飯的石頭媽趕緊站起來問:“喲!這麼早,有事兒呀?”
胡大娘搖著腦袋說:“沒事兒,沒事兒。
正好走到這,就進來看看.”
石頭媽很是奇怪,胡大娘和她雖然在一個村裡住著,但是平時很少來往,頂多見面打個招呼而已。
今兒這一大早的就進家裡來,肯定是有什麼事兒。
看胡大娘說沒事兒,石頭媽也只好客氣的說:“來,進屋坐會兒吧。
我這正燒水呢,等開了我給你沏碗茶喝.”
胡大娘先是朝裡屋看了一眼,說:“喲!老根還沒起來呢吧.”
聽見胡大娘說話的聲音卻沒看見她進屋,石老根從炕上抬起身子說:“胡大娘呀,進來坐吧!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
沒見胡大娘回答,石老根跳下炕從裡屋出來,卻看見胡大娘立在外屋鍋臺那裡撒目來撒目去的,不知道找什麼。
看胡大娘賊眉鼠眼的樣子,石老根心生不快,怪聲馬調的問道:“找什麼呀,胡大娘?”
說話時眼睛也在鍋臺處不斷掃視,琢磨胡大娘到底在找什麼。
見石老根從屋裡出來,胡大娘拍拍身上的前大襟笑著說道:“沒沒找什麼,就是順道過來看看.”
然後指了指鍋臺說道:“這大夏天的你們還燒炕啊?”
石老根再仔細瞅了鍋臺那兩眼,以為胡大娘是為他家鍋臺燒炕的事兒進來的呢,於是笑笑說道:“噢,你說是這煱臺啊!夏天就走炕洞了,直接從那根菸筒走了.”
石老根連說帶比劃的給胡大娘說了半天。
胡大娘撒目半天峭有發現什麼,對石老根的解說也聽了個胡嚕八嘟,於是笑笑說道:“我就說道嗎.”
說完便扭動著身子離開了,在她跨出門檻時回頭對石老根倆口子笑了一下。
看著胡大娘漸漸遠去的背影,石老根總覺得胡大娘那笑容後面藏著什麼,但是藏著什麼他一下午也沒琢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