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雨把熊耳山籠罩在黑色的迷茫裡,石頭正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銅鑼聲驚醒,跟著便在黑暗中聽見他母親大聲喊叫:“快起來!發水啦!”

那聲音讓石頭聽起來覺得毛骨悚然。

沒等石頭從床上爬起來,熊耳山村的大喇叭裡突然傳來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熊耳山的老少爺們,我是袁福田,大水從三道溝那邊下來了,大夥兒趕緊的,快往高地方跑,別顧著家裡那點破爛了,水火無情,人沒了要那些個有什麼用!聽我話,不管幹什麼現在趕緊放下,往北邊山上跑!”

突然間喇叭聲嘎然而止,嘩啦啦的雨聲重又主宰著熊耳山的天空。

那天,石頭是讓他父親石老根薅起來的,然後便提溜小雞兒一樣兒衝進屋外面的雨幕裡。

黢黑的雨夜裡,雨水潑到他的臉上,讓他根本睜不開眼睛,所以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麼不把他扛起來,而是提溜他一扇膀子,他本來想喊叫卻被嗆了好幾口泥水,他只得閉上嘴巴,任由父親提溜著他在泥流中前行。

偶爾能夠聽到有人叫喊的聲音,但是卻聽不清叫喊什麼,而且這聲音總是那麼短促,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樣讓泥流嗆著了。

忽然,震耳欲聾咆哮聲漸漸小了許多,朦朧中他被拽到熊耳山北面的山坡上,這才敢睜開眼睛。

泥濘的山坡上,挨著土地廟周圍稀稀落落的或蹲或站的聚集著一堆人。

看見石老根老過來,頂著塊塑膠布蹲在土地廟前面的袁大慶笑著說:“噯!我說你呀老根,你怎麼還把個豬崽子扛在肩膀頭上呢.”

周圍好像有幾個人跟著哈哈的笑了兩聲,馬上又被轟隆隆的雨聲給淹沒了。

石頭一邊抹著臉上的泥水一邊仰臉看下石老根,果然看見他父親肩膀頭上扛著個豬崽子,當石老根從肩上把那個豬崽子放到地上時,豬崽子發出吱哇一陣亂叫。

那天石頭想了好長時間也沒想明白他父親為什麼要扛著豬崽子,直到過小年的時候他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扛著個豬崽子了,因為那天父親宰的就是那天扛到北山坡上的豬崽子。

就在石頭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陣的轟隆聲,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山頂上亂石夾雜著樹枝從他們不遠處轟然而過。

大夥兒剛剛鬆下一口氣,就聽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懷仁!”

那聲音穿過這暗夜更顯得淒厲。

一直站在雨地裡的袁福田衝著叫聲大聲問:“怎麼了,懷仁?”

隨後抹把臉上的雨水,趟著腳下的泥濘走過去。

當他來到張懷仁的媳婦小玉身邊的時候,看見她正被她嫂子田玉珠緊緊的抱著,而小玉卻正在使盡力氣試圖掙脫田玉珠那兩隻胳膊,彩雲則閉著眼睛躺倒在泥水裡。

看著眼前娘倆兒悲痛欲絕的樣子,袁福田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兒,但是他不知道是什麼事兒,只好大聲的吼問:“怎麼回事兒?”

看袁福田過來了,幫著田玉珠揪著小玉的幾個女人說:“她家懷仁剛才讓山上下來的大水給沖走了!”

因為雨聲太大,再加上女人們鼻子下面繫著塑膠疙瘩,袁福田沒有聽的太清楚,於是又用更大的聲音喊道:“什麼?你們大聲點!”

還是年齡大些的袁嫂湊過來,扒著他的耳朵邊上說道:“懷仁!懷仁,剛被山上下來的大水給沖走了!”

袁福田聽見是張懷仁讓剛才那股子洪水給沖走了,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雖然在熊耳山這地方他們老袁家和老張家不太合路子,但是這小玉跟他們老袁家卻沾著點姑舅親戚。

所以他立刻對身旁的人喊道:“喂!年輕的跟我下去看看!”

回頭又囑咐袁嫂道:“你看那彩雲怎麼樣兒了.”

聽到他的喊聲,老袁家和老張家兩邊都有好幾個年輕的跑過來問他:“上哪去,村長!”

他看真的有人過來,於是說道:“剛才懷仁讓山上那股子大水給衝到下面去了,咱們下去找找!”

大夥兒喊道:“走!”

眾人便挪動腳步,跟著袁福田要往山下衝。

眼看著他們就要往山下衝去,從後面趕過來的袁曉文攔住他們說:“你們就這麼往山下衝能行嗎.”

看袁曉文攔阻他們,袁福田立刻有些動怒說:“那可是你姐夫,你怎麼能看死不救呢!”

袁曉文知道袁福田誤會了他的意思,但是袁福田不但是熊耳山的村主任,而且還是他袁曉文的叔叔,所以他並沒有在意袁福田的申斥,仍然是那麼和聲細語的說道:“二叔你們不知道,這山上下來的不光是大水,還夾雜著泥沙還有樹枝子什麼的,所以它不光是把人沖走了,弄不好姐夫很可能讓這些泥沙樹枝子給埋到什麼地方了,看誰有手電都湊起來,再有鐵鍬什麼的工具也得拿上.”

袁福田知道這個袁曉文說得有道理,善意拍拍袁曉文的肩膀,對站在跟前的那些人說道:“曉文說的對,大夥兒快去找幾個手電筒來,就是這傢伙事兒可找不著了.”

袁福田有些為難的四處看了兩眼。

袁曉文知道大夥兒都是被突然下來的洪水攆出來的,不可能隨身帶著鐵鍬那些東西,只能到時候找到什麼算什麼了。

於是他對這些人說道:“大夥開啟手電筒,順著這兒往下走,注意看看樹趟子還有土崗子上,那些地方最容易掛著人.”

他拿著別人遞過來的手電筒,第一個朝剛才泥石流衝開的那道泥溝趟過去。

看見袁曉文趟下去了,袁福田朝後面的那些人喊道:“快!快點跟上!”

這時候,天上仍然淅淅瀝瀝的下著雨,但是跟先前比已經小了很多了。

他們沿著那條被泥石流沖刷出來的水溝跌跌撞撞的朝下面摸去。

他們走了很遠,帶來的兩個手電筒突然鬼火似的眨了幾下眼睛便暗淡下去。

就在這時候,黑黢黢的天空忽然無聲的劃過一道閃電。

就在這閃電劃過的瞬間袁曉文發現在鴻溝中間由樹枝和泥沙堆積的地方影影綽綽的好像有一個蠕動的物體。

他大聲喊跟在他周圍的人:“你們看,那是不是有個人!”

閃電過後,天空重又陷入黑暗,人們順著袁曉文手指的地方看去,只看見了模模糊糊的一團。

眾人伸長脖頸朝袁曉文手指的地方看了半天,袁福田說:“沒有啊,那哪來的人啊,你看清楚了嗎.”

袁曉文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用手裡的電筒對著那堆黑黢黢蠕動的物體開關了好一陣子,終於因為電量不足還是沒能讓眾人看清楚,於是他說:“我下去看看.”

聽他說要下去看看,袁福田一把抓住他說:“還沒看清楚你就過去,你不要命了!”

袁曉文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剛剛把一隻腳伸進水流裡,便能感覺到那隻腳被水流撕扯著往下拽他,他立刻抽回來說道:“要是有繩子就好了.”

袁福田回頭問:“誰帶繩子了?”

等了半天沒見有人回答,便扯起嗓子朝那堆黑黢黢的東西喊了好幾聲懷仁,怎奈風雨聲蓋過了他的喊聲。

於是大夥兒和袁福田一塊兒朝那黑黢黢的東西喊起來,但是仍然沒有什麼動靜。

有人說那上面不一定有人吧,又有人說那上面好像有東西在動。

袁曉文突然說道:“我有辦法了!”

袁福田驚詫的問道:“啥辦法?”

袁曉文先把自己身上裹著塑膠布脫下來說:“咱們把塑膠布接起來當繩子用.”

袁福田遲遲疑疑的說:“這能行嗎?”

但是他還是從自己身上脫下裹著的塑膠布舉到面前,等著袁曉文說下面怎麼辦。

看袁福田脫下裹在身上的塑膠布,其他人也把身上的塑膠布脫下來。

有人沒有塑膠布乾脆把溼漉漉的衣服脫下來遞給袁曉文說:“不夠把衣服接起來吧.”

大夥兒連塑膠布再衣服加一塊接成長長的一條繩索,袁曉文拎過一頭便往自己腰上系。

袁福田有些擔心的問:“你行嗎?”

袁曉文一邊繫緊塑膠和衣服結成的繩子,一邊回答說:“你別擔心,我在學校的時候參加過抗洪搶險,我看他們救人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方法.”

袁曉文一邊朝水流走去一邊回頭對岸上的人說:“你們幾個拽好了,千萬別鬆手.”

袁福田一邊說:“都拽好了.”

一邊早早的就用力抓住繩子,準備著隨時把袁曉文拽上來。

袁曉文頂著湍急的水流艱難的朝那堆蠕動的物體摸去。

狂風夾雜著雨水擊打著他的臉龐和眼睛,裹挾著泥沙的水流撕扯著他的雙腿。

還沒等他靠近那蠕動的物體,突然傳來一陣轟響,一股巨大的洪流排山倒海般的朝他壓過來,瞬間將他吞沒了。

站在鴻溝旁邊的人覺得不好,袁福田感覺手裡的繩子突然發緊,跟著便一點扽頭兒也沒有了。

他大聲喊道:“快,快往上拽!”

繩子是拽上來了,但是袁曉文卻沒了蹤影。

袁福田心裡清楚袁曉文是被剛才那股下來的洪水給捲走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大聲喊叫:“曉文!曉文!”

回答他的只有咆哮著洪水和嘩嘩的雨聲。

大夥兒看袁曉文被剛才那股洪水給巻走了,也跟著袁福田一塊喊了半天,看實在沒有什麼動靜,有人說:“咱們往下邊看看,是不是給衝到下邊去了.”

袁福田正急的沒辦法,便也跟著說道:“走!到下面看看!”

趟著泥水,大夥兒奮力朝洪水流趟的方向走去。

剛走出沒有多遠,便被洪水擋住了去路。

這時天空漸漸透出些許亮光,讓他們能夠影影糊糊的看到洪水上面漂浮著的淹死的生畜以及折斷的樹幹,可就是沒有看見袁曉文的蹤影。

面對著眼前流過的濤濤洪水,袁福田一屁股跌坐在泥水裡,悲愴的聲音說:“你讓我怎麼跟你爹說呀!”

天地間沒有人來回答他。

村裡跟他來的那些人看他坐在泥水裡不動地方,勸了半天見無濟於事,只好強把他拉起來說:“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在這也解決不了問題,等雨停了咱們再找找.”

袁福田知道在這也是乾耗著,只好無奈的和村裡人重新回到土地廟那。

聚集在土地廟的人看見他們回來,都擠過來問:“找到沒有?”

小玉看著他們凝視了好一會兒,突然撕心裂肺的啊了一聲便倒在泥地裡。

許多女人立刻圍攏過去,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胸脯的拍胸脯。

這時袁嫂才發現他們這群人裡面偏偏沒有看見袁曉文,她好像意識到什麼,瞪圓了眼睛問袁福田:“曉文呢,曉文呢,啊!”

袁福田被袁嫂搖晃著只是抹著滿臉的淚水和雨水不說一句話。

還是跟去找張懷仁的張明海抽噎著說:“他說他去找懷仁哥,懷仁哥沒找著他也讓大水給沖走了.”

聽見這話,袁嫂發瘋般揪住袁福田嘶啞著聲音喊道:“你,你怎麼不看著點他呀你!”

袁福田無奈的辯解說:“我攔了呀!可他不聽我的,要是聽我的能有這事兒嗎!”

大夥兒怕袁嫂揪住袁福田不放手,趕緊過去把袁嫂從袁福田身邊拉開。

袁大慶雖然也覺得袁曉文死的不值得,但是知道水火無情,何況曉文也是自己去的,所以過來把胡嫂拽開說:“這事兒也不能全怪福田,等水退了咱們再去找找,說不定沒啥事兒呢.”

天大亮以後,洪水漸漸退去,人們在熊耳山的樹叉上發現了曉文的遺體,卻沒有找到懷仁。

大夥兒把曉文的遺體抬回來,放到村子中央的祠堂裡,停放了三天。

出殯那天,能耳山除了吃奶的孩子,連很少露面的許先生都來了。

曉文的墓地就建在熊耳山的後山坡上,山石墓碑是他舅舅許先生親手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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