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情況正如盧苗,在上一封信中告訴自己的一樣:各地區的口糧,已經越來越緊張了。

小老君生產隊,由於沒有納入統計的荒坡荒地,比較多一點。

因此小軍生產隊的糧食情況,要比正興大隊好一些。

而正興大隊,由於這個生產隊是紅星公社裡的明星,從而優先獲得了一批“返銷糧”。

再加上上一次發動社員們,到處挖野山芋,積累下來一點點存糧。

所以正興大隊的糧食情況,又要比別的大隊,要好那麼一點點...據說,在遠處的一些生產隊裡。

因為“1號病”而離世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現在各個生產隊裡,已經有不少有手藝的社員,或者是在城裡有親戚的人,他們都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了生產隊。

這些社員們,他們冒著巨大的風險,千難萬險的離開生產隊,就是準備去城裡面打點零工,或者是投靠親戚,以圖能夠熬過這一段艱難的歲月。

由於新時期社會安定,生活條件也好了,以至於人口暴漲。

現在城裡就業形勢,也是相當的嚴峻。

城裡面的人,他們好多都找不到工作。

所以這些社員們哪怕進了城,其實也很難找到活幹的。

哪怕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活兒幹,那也只能幹那種最髒、最累,工錢還不高的活兒。

有人會以為進城,去幫人掏大糞這種活,總該能找到吧?其實,根本就沒那麼容易!光榮的掏糞工,現在風頭正勁,以至於不少掏糞工人都是有單位、有編制的工人。

哪能輪得到這些社員們,擠進去佔據一席之地?即便是某一些城市裡的掏糞工數量不足,那還有城市周圍的、蔬菜生產隊的社員作為補充。

他們會競相前去幫忙掏糞。

而且他們幹活還不要錢,只需要把公共廁所裡面的“人體黃金”,讓他們免費運回生產隊,去當種菜的肥料就行。

這些好不容易離開了村莊,繞過重重關卡、順利進入城市的社員們。

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就只能幹疏通下水道、替別人搬家之類的雜活、短活。

有點手藝的社員,則可以去幫人去打點傢俱、砸點兒煤球啥的。

進了城的社員們討生活不容易,而留在家鄉的人,他們的日子也不輕鬆。

此時,紅星公社高階小學裡面,每天中午站在灶房前,用水瓢舀石缸裡的涼水來充飢的學生,已經越來越多了。

眼看著這些莘莘學子不容易。

南華宮的老道們,和姬續遠,已經將他們的口糧,捐獻了一部分出來。

以圖讓這些學生們,至少在中午那一頓,多多少少能夠吃上一點兒糧食。

但效果並不理想。

一是因為南華宮的老道,和姬續遠他們,也是吃的定額糧食。

能夠拿出來的糧食,數量極其有限。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這些學子們,在中午的時候,哪怕他們得到了二兩玉米麵。

學生們頂多,也只會吃掉其中的一小半。

剩下的大部分玉米麵,他們會偷偷的藏起來,用來拿回家...羅旋走在回正興大隊的馬路上,望著路邊綠油油的紅薯苗。

心中不禁五味雜陳。

至少目前看來,今年的莊稼長勢還是很不錯的。

豐收可期。

但如今,所有社員家裡已經沒什麼糧食了。

而生產隊的保管室裡,也僅僅只剩下了一點戰備糧。

等到要想讓這麼多的人,熬過如此漫長的歲月、熬到秋收的時候。

在此期間,不知道有多少人...今年正興大隊,在春耕之前和春耕期間,已經進行了三輪漚肥了。

這些漚肥堆,矗立在正興大隊、各個生產小隊的田間地頭、院壩、垃圾坑邊。

密密麻麻。

如同非洲草原上的白蟻窩一樣,蔚為壯觀。

好幾千立方的農家肥,聽起來是很多。

但要將它們灑在2,3000千畝的土地裡,就猶如將一把黑芝麻,灑進煤炭堆裡一樣。

連泡都不會冒一個,就沒了蹤影。

所以,為了讓收益最大化,正興大隊的在老支書和大隊長,他們聽從了羅旋的建議:將這些這些農家肥,集中到各個生產隊中,最優質的500畝上等地裡。

這種上等地,它本身地力就比較好。

再加上這些地的灌溉條件,也比其它的坡地優越。

平常年份,這500畝上等地平均的畝產量,一般都在280斤左右。

如果今年把這些農家肥,集中到這500畝地中使用的話。

以羅旋的保守估計:每1畝地增產60到80斤糧食,應該還是可能的。

而要是一視同仁、把這一批農家肥分攤到其它地裡的話,像山坡上那種貧瘠的土地,撒上1立方的農家肥,每畝能夠增產10斤糧食,都不錯了!500畝地,每一畝增產60斤。

和2000畝。

每一畝平均增產10斤。

這種統計學範疇類的事情,要不是因為當初羅旋,在大隊辦公室裡,將這本賬仔細算給老支書、和廖大隊長他們聽。

要不然的話,按照他們倆的慣常做法,肯定是一視同仁。

說不定還會把寶貴的農家肥,向那些貧瘠的低產地裡傾斜...一邊走,羅旋正在一邊胡思亂想。

正在此時!卻突然聽見“咔嚓”一聲,這是拉動槍栓的聲音!“站住!不許跑!”

“嚓嚓嚓——”旋即,一陣陣的腳步聲傳來,並且越來越近。

“救救我!”

一個大概有15,6歲、瘦瘦弱弱,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背上揹著一個用破舊花布裹成的揹包的小姑娘,忽然從道路旁的紅薯地裡。

猛然躥出來!“這位大哥行行好,幫幫忙...咦?你是羅旋!”

那位小姑娘,先前見到有人來,就想跑過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好心人,出手幫自己一把。

但當她看清楚了來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羅旋之後,頓時喜出望外!就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不!如同抓到了一條汽車內胎...還是最大型號那種!小姑娘死死抓住羅旋的手臂,滿臉驚恐:“救救我羅旋,他們..他們要帶我回去...”“站住!”

那位小姑娘的話音未落,從紅薯地的山崖拐彎兒處,一下子就竄出來三位揹著槍的民兵。

其中一位民兵見小姑娘停了下來,不由氣喘吁吁的罵了一句:“媽的,葉么姑兒,你可真能跑!”

這個叫葉么姑兒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因為羅旋出現了。

還是因為她和這些民兵們,本來就熟識。

只見她伸手將籃子裡面,兩個黑乎乎的窩窩頭拿起來。

然後把空籃子,猛地朝著那位罵人的民兵砸了過去:“朱龍!你不追我,那我肯定不跑!我大大方方的,去公社裡趕集行不行?誰讓你長兩條小短腿兒,和一隻地滾滾似的,活該你跑不快!”

巴蜀人家嘴裡喊著么姑,後面如果帶一個兒化音,那就是指家裡排行最小的女孩兒。

而不是指她是對方的姑姑。

如果只說“么姑”,但後面不帶那個兒化音的話。

那就真的是在喊自個兒家裡,排行最小的姑姑了。

而剛才這個葉么姑兒嘴裡的“地滾滾”,其實就是鼴鼠。

那玩意兒視力不行,但嗅覺和觸覺極其敏銳。

長的圓乎乎、肉滾滾的,四條腿確實很短。

但要說人家跑不快?這簡直就是對鼴鼠的一種侮辱了,純屬是在敗壞人家鼠類的名聲...“跟我們回去吧.”

三位民兵當中,其中有一位瘦高瘦高的人,看上去比較和善一些。

只聽他柔聲對葉么姑兒道:“葉晚妹子,我們知道你也是逼不得已。

可現在上面有規定,嚴禁私自離開。

咱們這也是職責所在,不能不來帶你回去。

相互理解,走吧,咱回生產隊去,找隊長說明一下情況,就說是一場誤會...啊.”

葉晚姑娘眼睛一紅,也放緩聲音回道:“柱子哥,我...我知道你們也是沒辦法。

可我...絕對不能回去!”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趕緊跟我們走!葉晚,我可警告你啊,你可別逼我們對你採取措施.”

那個被葉晚姑娘,叫做“地滾滾”的民兵說著,反手就從背後扯出一小捆繩子來揚了揚,意圖恐嚇一下葉晚。

“你可真能.”

站在一旁的羅旋,此時開口道:“有本事去蕩平鬼子啊,在自家生產隊的社員面前,你耍的哪門子威風?”

那位叫朱龍的民兵一愣:“你它麻管的哪門子閒事...咦,你是羅旋吧?”

“我只聽說過二爸、三爸,還沒聽過誰叫我羅旋爸的.”

羅旋冷冷一笑:“既然你還知道尊老,那你就跟我說說,你們為什麼要抓這位姑娘?”

“你它....麻...麻煩你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朱龍原本打算來一句習慣性的口頭禪,但這小子反應倒是不慢。

畢竟曾經是同一個大隊的社員,朱龍知道羅旋不但本事大,脾氣好像也不小。

所以,他的那一句“你他媽的”國罵,只說了一半就趕緊改口,免得給自己招來麻煩。

羅旋嘆口氣:“不就是生產隊裡,一天補貼你們半斤粗糧嗎?要不要這麼賣力啊?大家夥兒要是在家裡,都能過得好,誰願意背井離鄉?若不是肩上的擔子太重,誰又願意在別人面前彎下腰?”

朱龍不敢招惹羅旋。

聞言,他只能低低唸叨:“我知道你倒是不缺糧,甚至都不缺肉吃。

可你要知道,我們為了半斤糧食,就這活兒,多少人搶著幹呢!”

“閉嘴!”

羅旋怒道,“我們可以為了一口吃食,而彎下腰。

那樣做,只能說為了能夠活下去,我們可以把身板兒放得柔軟一些.”

羅旋冷聲道:“可你總不能去當幫兇吧?這樣一來,你的脊樑骨,可就算是徹底斷了.”

“羅旋,這件事情你看該怎麼辦?”

一旁的那位高個子民兵,滿臉誠摯的對著羅旋道:“這位葉晚妹子家,如今只有她一個人了。

你也知道的,現在生產隊裡的定額糧食,每天只有3兩3。

葉晚妹子的奶奶,就是為了能夠讓她唯一的孫女、也就是這位葉晚妹子能夠活下去。

她奶奶每天就躺在床上裝病,怎麼說都不肯吃飯,只圖能夠把糧食..咳咳。

我們也不想帶她回去...可是如果你拿不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的話,我們回去也沒法交代不是?”

羅旋扭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滿臉無所畏懼的那位葉晚姑娘。

不由嘆了口氣:“這樣吧,社員在本大隊裡是可以自由流動的。

這位姑娘,既然是咱們正興大隊3生產隊的人。

那我帶他去6生產隊,總不會有事情吧?”

朱龍沉吟道:“這...可我們回去之後,又怎麼向隊長交代呢?”

“交代個錘子!”

羅旋已經沒了耐心:“就說葉晚去我那裡做客了。

你們隊長是章光虎,對吧?他要不是服氣,讓他到6生產隊來找我,我隨時恭候著他.”

說完,羅旋轉身就走,“葉晚姑娘,現在我請你到我家去做客,你要願意去的話,就跟我走吧.”

自己其實早就知道,這兩年,一定會出現大規模的...(不知道怎麼說,只能請大佬們自己去想)。

按照羅旋一直以來的設想,也沒打算公然的去幫誰...涉及到的地域太廣,牽扯到的人太多。

實在是幫不了啊!但現在,葉晚姑娘的事情,既然已經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了。

那自己也就沒法置之不理了。

這和眼前這位葉晚姑娘,她是男是女、長得好看不好看,沒有半毛錢關係。

自己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餓死吧?眼不見,心自安。

但目光所及,入眼的都是自己的鄉里鄉親,若是自己不出手相幫。

那自己的心,和一塊頑石,又有什麼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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