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觴扭著頭,直勾勾的盯著攤主。

李諶拽了他一下,道:“別看了.”

劉觴卻興奮的道:“他就是竇扶風的兒子?首富的兒子啊,聽說他老爹有很多錢!”

李諶不屑一顧,道:“便算是巨賈,能有朕的銀錢多?”

劉觴心想也是,但轉念一想也不是,畢竟皇上的錢都在國庫呢,可是人家老爹的錢是自己的,想怎麼用就怎麼用,這麼一對比起來,小奶狗天子弱爆了!李諶見他總是回頭去看竇悅,心中不快,突然站定在原地,兩隻手捧住劉觴的面頰,迫使他轉過來看著自己。

“怎、怎麼了?”

劉觴迷茫。

李諶低下頭來,用額頭抵著劉觴的頭,低聲道:“娘子,你現在眼中應該只有為夫才對,不要去看旁人.”

劉觴:“……”也是!都對眼兒了,我還能看到別人麼?劉觴已然免疫了小奶狗天子的油膩大法,只是默默在心裡吐槽而已。

“咦?”

劉觴突然一驚一乍,指著遠處的燈火,道:“阿爹?還有……”“郭鬱臣?”

李諶順著劉觴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沒想到這麼巧,出門逛街竟然遇到了樞密使劉光,還有神策軍大將軍郭鬱臣。

日前郭鬱臣擒拿沒廬赤贊有功,所以李諶准許他放假,去月燈閣參加櫻桃宴,沒成想郭鬱臣今日與劉光一起來了?劉觴摸著下巴,有貓膩有貓膩,阿爹竟然與小郭將軍一起逛街。

“他們過來了,快、快躲躲!”

劉觴拽了拽李諶。

李諶道:“躲什麼?左右樞密使與郭將軍都是自己人.”

李諶現在與劉氏結盟,而郭鬱臣是個憨厚之人,就算被發現自己是偷偷出宮的,這二人也不會出賣自己。

劉觴卻著急:“我現在穿著女裝呢!”

劉觴一身女服,可不想被阿爹發現,若是發現了,豈不是丟臉?還有小郭將軍,劉觴覺得,此時知曉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天知地知,自己知小奶狗知,再無他人!不,劉觴突然有些洩氣,魚之舟也知道了……劉觴拉住李諶的手掌,拽著他往攤子人多的地方躲避,李諶低頭看了看二人緊握的十指,不由一笑,也就由得他,沒有多說什麼。

劉觴雖然聰明,但是對於感情的事情向來木訥,也沒注意自己與李諶十指相扣,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劉光和郭鬱臣身上,見他們走遠,狠狠鬆了一口氣。

“陛下,”劉觴道:“咱們快去月燈閣吧!”

李諶心情甚好,道:“好,走罷.”

月燈閣前有一片巨大的廣場,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早早預約出去,為新科放榜後的櫻桃宴做準備。

櫻桃宴上不只是要品鑑櫻桃,還會有新科進士們前來打馬球,到時候名門雲集,權貴顯赫,尤其是在娛樂的氣氛中,自然是結交攀附最好的機會。

尤其這月燈閣什麼人都可以來,並沒有太多限制,所以每年前來月燈閣參加櫻桃宴的人,那是數不勝數,往往是這一年裡最熱鬧的時候。

劉觴和李諶來到月燈閣門口,果不其然,人頭攢動,李諶又趁機抓住劉觴的手,還摟著劉觴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懷裡攬,故意往劉觴耳畔吹了一口氣,笑道:“觴兒,這人太多了,小心些別走散了.”

劉觴蹭了蹭自己的耳朵,距離實在太緊了,總覺得怪怪的,但周圍的人也的確很多,如果不拉著很可能走散。

兩個人進入月燈閣,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剛一坐下來便聽到有人喊著:“快看,是新科狀元!”

“那就是竇扶風的兒子?”

“他就是巨賈竇扶風的兒子?看起來也就一般般罷!”

劉觴立刻抻著脖子去看,果然看到了方才擺攤的小奶狗!竇悅還是方才那一身白衫,身上滾著暗紋金線,將低調的奢華髮揮的淋漓盡致,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許的瘦小,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給人奶呼呼的感覺。

他肩頭甚至還揹著一隻包袱,劉觴猜測這包袱裡應該是剛才擺攤沒賣出去的木雕。

畢竟月燈閣前的攤位賣的都是一些長安的特色,要不然就是各種小吃零嘴兒,而竇悅賣的只是木雕,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攤位也不明顯,除了劉觴和李諶買走了一大推,壓根兒沒有其他的顧客。

竇悅走進來,因為是新科狀元,立刻受到了眾人的注目,他似乎被嚇到了,縮了縮雙肩,緊了緊自己的包袱,溫溫吞吞的走進來,垂著頭,也不敢去看大家。

用現在的話說,應該是有些社恐……劉觴笑道:“是那個竇悅,真是有緣.”

“這能是什麼緣分?”

李諶不屑的反駁:“新科進士今日都會來月燈閣打毯,這是每年不成文的規定,竇悅在外面擺攤,想必也是因為要過來打毯.”

劉觴點點頭,說的也是,於是更加興奮,拍手道:“那一會兒我是不是可以看到竇悅打毯了?”

李諶一聽,心中酸溜溜的,道:“打毯有什麼新鮮?往日裡朕在宮中,不是也打過毯?你也瞧見過,不要這般沒見過世面.”

劉觴撇了撇嘴,心想的確,往日裡只是在宮中見過你打毯,皇帝打毯神策軍都故意讓著,沒見過真實的打毯。

一會兒打毯便要開始,現在這段時間,正在組建雙方隊伍。

因為今日來月燈閣的人很多,變數很大,所以歷來打毯的隊伍,也都是臨時自由組建的,除了新科進士們會上陣之外,還另有名額,誰想一展身手都可以。

且打毯可是大唐最流行的運動,十分時髦,若是打毯打得好,說不定也可以結交一票權貴,因此在每年月燈閣的櫻桃宴上,打毯的人都是搶破腦袋的。

“哇!”

劉觴眼眸亮晶晶的盯著那些申請打毯的人,驚喜的道:“那個好高哦……那個腿好長!那個那個,還有那個,好壯哦!渾身都是肌肉的樣子!”

李諶:“……”李諶心酸,朕不高麼?朕的腿不長麼?朕難道不健壯麼?這樣不行,朕本是要腐蝕劉觴的,若是叫劉觴見異思遷,可如何是好?必須將劉觴的這些小心思扼殺在心竅中。

李諶眼眸一轉,便笑道:“觴兒,你在這裡坐著品鑑櫻桃,為夫前去打毯,如何?”

劉觴驚訝,壓低聲音道:“陛下,您要去打毯?這……不妥吧?”

這裡魚龍混雜,大家也不知道李諶是皇帝,自然不會讓著他,運動比賽難免磕磕碰碰,若真是磕到了如何是好?最後還不是自己的事兒?李諶卻道:“無妨,只是玩玩兒罷了,沒什麼不妥的。

你放心好了,為夫的技術,你還不清楚麼?”

劉觴:“……”我懷疑小奶狗天子開黃腔,但沒有證據。

李諶心裡都是小道道兒,今日月燈閣櫻桃宴,身為狀元郎的竇悅一定會參加打毯,就他那細胳膊細腿兒的,如何是自己的對手?說不定馬匹都騎不動,到時候只要自己在毯場上擊敗了竇悅,劉觴一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的。

李諶按著劉觴肩膀,讓他坐下來,又把錢袋子丟給他,道:“來月燈閣,一定要吃櫻桃,多點一些櫻桃,還有乳酪飴糖也來一些,免得酸澀,你坐,為夫去去就來.”

“陛……”劉觴差點叫錯,見他要走,揪住李諶的袖子,硬著頭皮道:“夫君,還是、還是別去了.”

這一聲夫君,叫的李諶通體舒暢,渾身麻嗖嗖的,汗毛都要開啟了一般。

旁邊有幾個書生,就坐在隔壁桌,看到那二人拉拉扯扯,便笑道:“這位兄臺,怕是新婚燕爾罷?只是打毯而已,你家娘子還捨不得呢!當真是恩愛,羨煞旁人啊!”

劉觴:“……”你眼睛不好使!李諶則是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劉觴的臉頰,口吻寵溺至極:“乖,娘子,為夫去去就來.”

劉觴:“……”嘖!李諶前去報名,還有最後一個名額,正好進入打毯的隊伍。

李諶便問:“竇悅在哪知隊伍?我要與竇悅對打.”

那負責報名的裁判一臉迷茫:“這位郎君,你怕是不知曉罷?新科狀元竇悅,並未報名這次打毯.”

“什麼?”

李諶驚訝:“沒報名?”

與此同時,李諶剛走,劉觴身邊便走來一個身材並不高大的年輕人,那人看到劉觴,無比的驚喜,一雙大眼睛更是水亮亮。

“是你?”

劉觴抬頭一看,也驚訝的道:“竇悅?”

竇悅眨了眨眼睛,道:“你……這位娘子,你識得我?”

劉觴笑道:“方才竇郎君擺攤之時,並不識得,不過臨走之時,聽到有人喚你名字,你父親乃是大唐第一巨賈,加之竇郎君又是這次的新科狀元,早就名滿長安,若是沒聽過竇郎君的大名,那必然是孤陋寡聞了,我可不想做這孤陋寡聞之輩.”

竇悅笑起來有些靦腆,道:“也……也沒有這回事,是……是這次尚書省的考題,太簡單了.”

劉觴看了看竇悅,又看了看遠處報名的打毯隊伍,奇怪的道:“打毯馬上便要開始了,狀元郎不去打毯麼?”

“這……”竇悅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侷促的道:“不瞞這位娘子,其實……其實我……不會打毯.”

劉觴更是驚訝:“不會?怕是狀元郎太謙虛了吧?”

“不不不,”竇悅搖手道:“我是真的不會,其實我自幼患有喘疾,從小身子骨極弱,不能跑不能跳,家中嚴禁我做這些活動.”

劉觴恍然大悟,竇悅有哮喘,別說在古代了,哮喘在現代也是不能根治的,在唐朝來說,哮喘簡直便是不治之症,一般人家若是得了哮喘,也就算廢了,幸而竇悅生在鉅富之家,家裡還能為他調養調養。

竇悅素有喘疾,看來是不能參加打毯比賽的,這樣一來,李諶竟然陰差陽錯的與他岔開,無法賽場上比拼真章。

李諶一回頭,就看到了竇悅,竇悅站在劉觴桌邊,兩個人有說有笑,距離還那麼近,也不知道避嫌。

竇悅不參加打毯,李諶也沒有參加的必要,畢竟他打毯只是一時興起,想要壓過竇悅一頭。

李諶立刻就要離開毯場,卻被裁判攔住,將毯杖塞在他手裡,道:“這位郎君,你去何處?比賽馬上便開始了,不要離開毯場.”

“我……”李諶想說自己不打了,但是裁判拉著他不讓走,人數都齊全了,怎麼能臨時說不打就不打?就在這拉扯的時候,竇悅竟然還在劉觴身邊坐了下來!李諶眼眸幾乎冒火,隔著大老遠,狠狠瞪著竇悅。

竇悅來得晚,這附近已然沒有桌椅了,想要看打毯就必須站著,這就和聽戲差不多,有坐席,也有站席。

劉觴一看,便賣了個人情,道:“竇郎君若是不嫌棄,坐下來吧,反正我這裡也有空位置.”

“這……”竇悅覺得不太合適,畢竟對方是個已婚配的娘子,而自己是個陌生男子,坐在一起的話,很可能被人說閒話。

竇悅本想禮貌的婉拒,劉觴卻非要賣他這個人情,對方的老爹可是大唐第一首富,有錢的冒油啊,如果能結交竇家,將來就算不做太監了,也能做生意啊!竇悅本就有些社恐,不會拒絕旁人,被劉觴這般盛情邀請,便多次謝過坐了下來。

劉觴笑眯眯的道:“啊,開始了,竇郎君,你吃櫻桃,別客氣.”

竇悅又道:“多謝娘子.”

李諶已然上場,想要下來是不可能的,跨上馬背,坐於高頭大馬之上,更是將劉觴與竇悅相談甚歡的場面盡收眼底,心裡那叫一個悔恨,朕就不應該瞎顯擺,非要來打毯,可是誰又能想到,這次的新科狀元如此獨樹一幟,說不打毯就不打毯呢?為今之計,李諶心想,只能在打毯之中奪得頭籌,如此一來,才能讓劉觴刮目相看。

裁判一聲令下,兩隊二十匹駿馬賓士開來,李諶手握毯杖,身姿十足矯健,立刻便勾到了毯球,他兩輩子鍾愛打毯,可不是隨便玩玩的,心得自是有一些。

劉觴專心致志的看著打毯,驚喜的拍手,沒想到小奶狗還是有一手的。

竇悅也感嘆道:“郎君好厲害!”

他說著,不由嘆了口氣,眼神也暗淡下來。

劉觴奇怪:“狀元郎為何嘆氣?難道是這櫻桃太酸了?加一些乳酪會好點.”

“不不,”竇悅搖手道:“並非如此,其實……竇某不才,也是喜愛打毯的,在家中還曾經親手做過毯杖與毯球,只可惜病體纏身,因著喘疾的緣故,一直無法親身打毯,如今看到郎君們如此肆意瀟灑,多少有些惆悵.”

哮喘嚴重的人的確如此,不能跑不能跳,甚至不能過喜過憂,每每發作苦不堪言,甚至晚上都無法安寢,這夜裡歇息不好,精神自然更是不好,哮喘也會越發嚴重,便是個死迴圈。

劉觴安慰道:“狀元郎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狀元郎心靈手巧,能打毯的人,也未必能像你一樣自己製作毯杖。

再者說了,狀元郎年紀還輕,指不定哪天便治癒了病症.”

“當真?”

竇悅歡心的看著劉觴,大眼睛亮晶晶。

劉觴眼皮一跳,心說你這有錢人家的孩子,也太好哄了吧!李諶驅馬打球,就是想讓劉觴多看自己一眼,開場第一個進球便是李諶的,全場歡呼,月燈閣的氣氛瞬間被推入了高潮。

就在李諶享受英雄待遇之時,回頭一看,好傢伙,劉觴根本沒有注意自己,而是和那竇悅兩兩相望,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非要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距離還這般近!不止如此,下一刻,劉觴突然站起來,彷彿受了什麼驚嚇一般,揪著竇悅的袖擺,藏在了竇悅身後。

嘎巴嘎巴!李諶差點把毯杖掰斷。

劉觴正在安慰竇悅,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入月燈閣,東張西望,應該是在尋找合適的空位置,想要坐下來。

劉觴一驚,阿爹和小郭將軍!太巧了,不過也不算巧合,畢竟郭鬱臣休沐就是來參加月燈閣櫻桃宴的,方才在街坊上碰到,那二人就是朝著月燈閣而來。

劉光與郭鬱臣走入月燈閣,因為沒有提前預定,來的也比較晚,空桌位已然沒了,最多就是拼桌,或者乾脆站著看打毯。

劉光道:“看來沒有空桌位,別找了.”

郭鬱臣卻道:“無妨無妨,鬱臣再找找,說不定還有空位.”

說著,朝向劉觴的位置看過來。

劉觴嚇了一跳,兔子一樣立刻蹦起來,躲在竇悅身後,因為竇悅身量也不高大,劉觴還要蹲下來。

竇悅驚訝:“這位娘子,你……你這是怎麼了?”

他說著,供血不足的白皙面頰反而殷紅起來,看著被劉觴攥緊的袖擺,也不知道該不該抽出來。

劉觴機智的道:“啊呀!啊呀我肚子疼……”竇悅著急了:“娘子?你怎麼了?要不要緊?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醫師!我這就去叫醫師來!”

“等等.”

劉觴拽著他不讓他走,竇悅一離開,劉光和郭鬱臣必然會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不要緊,關鍵是看到女裝的自己,太丟人了,阿爹一定會追問緣由,有理也說不清楚。

劉觴乾脆藉口道:“可能是……櫻桃太涼了,剛才吃得太急,沒事,不用去找醫師.”

“可是、可是……”竇悅很是著急,突然眼睛一亮,快速拆開自己的小包袱,從裡面掏掏撿撿,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竇悅最後拿出一個小兔子模樣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個擺件兒,比一般的手把件要大一些,雙手捧著正合適。

竇悅將那小兔子放在桌上,然後“咔嚓”一聲摳開了兔子的腦殼,動作乾脆利索,端起桌上的小茶壺,把熱騰騰的茶水灌進去,又合上兔子的腦殼,遞給劉觴。

“給!”

劉觴詫異的接過來,入手暖洋洋的,原來是個暖寶寶!竇悅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因為剛剛入春,夜裡還寒涼,所以……所以就常備著,這位娘子,你捂著,再喝杯茶暖暖胃,應該會好些.”

這才是真正的小奶狗,劉觴心中感嘆,好體貼啊,而且還是真真切切的體貼,完全去油的那種。

劉觴接過來,道:“謝謝.”

“別、別客氣……”竇悅又臉紅了,低垂下頭。

“啊呀!”

他突然大喊了一聲,睜大了眼睛,看著月燈閣入口的方向。

劉觴道:“怎麼了?”

“我……我阿爹!”

竇悅震驚的道。

劉觴順著竇悅的方向看過去,雖然已經開始比賽,但是陸陸續續進入月燈閣的人不少,一時間沒有看到竇悅所說的“阿爹”。

劉觴十足好奇,大唐第一首富啊,怎麼也得有三頭六臂吧?便道:“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竇悅道:“穿著青衣的便是!”

劉觴仔細分辨了一番,入口人多,但穿著深青衣衫的只有一人,那人看起來三十五歲上下,並不顯年紀,說是竇悅的阿爹反而太年輕了一些。

與竇悅生的一點兒也不一樣,起碼氣場便不一樣。

竇扶風身材高大,肩膀很寬,從上到下充斥著一股威儀之風,面容冷峻料峭,看起來像是不苟言笑的嚴肅人物,衣著雖低調,但從料子到紋飾,貴氣逼人,一看就是有錢人!竇悅掩耳盜鈴的捂住自己的臉,道:“不好不好,阿爹是來捉我的!”

劉觴奇怪:“為何?你可是幹了什麼壞事兒?”

劉觴心裡發笑,自己做壞事兒的時候,阿爹劉光也是這般來捉自己的。

不過……這竇悅看起來斯斯文文,循規蹈矩的,完全沒有自己半點皮勁兒,能做什麼壞事兒?竇悅道:“因為……因為已經過了我家門禁.”

“噗嗤!”

劉觴忍不住笑出聲來,道:“門禁?你這般大了,家裡還有門禁?”

竇悅還保持著捂住自己臉面的動作,小幅度點點頭:“因著我素來體弱,阿爹便設了門禁,天黑之後必然要還家……今日我阿爹有一個酒宴,我還以為他還家必然很晚,所以便偷偷溜來月燈閣了.”

竇悅和劉觴剛才的動作很像,但他這麼捂著臉,完全沒什麼作用,反而讓人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好幾個人都朝他們這邊看過來,不知道狀元郎在幹什麼。

竇悅是這次的新科狀元,還是竇扶風的兒子,兩重名頭夾起來,那自然是全場焦點,他舉止詭異,別人都要多看幾眼,反而變得更加醒目。

“竇悅!”

有人突然嘶聲力竭的大喊一聲。

竇悅嚇得一個激靈,震驚的瞪著眼睛去看對方,對方是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他並不識得。

那書生一喊,正在尋人的竇扶風立刻看過來,一眼就找到了竇悅,不由皺了皺眉,臉色不善的走過去。

竇悅看到竇扶風走來,調頭就要跑,那書生卻不讓他離開,衝上來一把抓住竇悅,大喊著:“竇悅!你賄賂考官,科舉舞弊!你做這個新科狀元,不覺得虧心嗎!”

隨著那書生的一聲大吼,就彷彿是什麼訊號一樣,場面登時騷亂起來,也有人跟著大喊。

“竇家賄賂考官!舞弊科舉!”

“官官相護!只有高官與富賈的子弟高中!”

“徹查省試!徹查省試!”

“竇悅在這裡!”

一群人彷彿馬蜂一樣,似乎早有準備,瘋狂的衝向竇悅。

竇悅嚇得連連後退,險些絆倒在地上,不只是竇悅,就連劉觴也受到了牽連,那些人向竇悅砸東西,有人還順手抄起茶壺椅子砸過來。

“啊!”

劉觴被推擠了一下,下盤不穩,猛地坐倒在地上,只覺得腳腕一陣鈍疼,似乎是扭到了。

茶壺還帶著茶湯,鋪天蓋地的砸過來,竇悅大喊了一聲:“當心!”

他衝過去一把抱住劉觴,用後背擋住砸過來的茶壺,“嘭!”

茶壺砸在他的背上,滾燙的茶湯立刻潑灑出來,有衣衫遮蔽的地方還好,沒有衣衫遮擋的地方,例如耳朵脖頸全都是一片通紅。

李諶還在打毯,他騎在高頭大馬上,一眼就看到了坐席的騷亂,也不顧比賽了,猛地拔身,借力躍出毯場,擠開人群快速衝過去,大喊著:“阿觴!阿觴!”

李諶跑過來,擁擠的人群已經變成了騷亂,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互相推擠著,有人則是渾水摸魚的扔東西過來。

李諶一把摟住劉觴的腰身,另外一手拎著竇悅的衣領子,將二人向後一帶,將竇悅往旁邊一丟,與此同時“嗤——”一聲,抽出腰間短劍。

“嗬——!”

人群立刻被李諶嚇到了,紛紛後退,誰也不敢上前。

李諶眯著一雙野狼一般的眼目,涼涼的道:“我看誰敢上前?”

“是竇悅的幫手!”

“竇悅仗著家裡富裕,舞弊科舉,賄賂知貢舉三千萬錢!”

“你這是助紂為虐!”

李諶才不管什麼助紂為虐,他只知道劉觴受傷,劉觴的腳腕扭了,還挺嚴重,似乎站不穩。

李諶低頭一看,不止如此,他膝蓋附近還有一塊血跡,看來是剛才摔在地上磕傷的,連李諶精心為他挑選的女服都刮破了。

李諶臉色更是差勁,沙啞的道:“我管誰是竇悅?我管舞弊的是三千萬千,還是五千萬錢?我管什麼叫助紂為虐?方才是誰傷的阿觴,我叫他百倍償還!”

劉觴:“……”小奶狗天子很有做昏君的天賦啊!他的話實在太猖狂了,旁人又不知他是天子,有猖狂的資本,立刻譁然起來,彷彿是滾油加入了沸水,群情激奮。

劉觴拽了拽李諶的衣袖,低聲道:“陛下,不要再說了.”

便在此時,有人大步走入了人群,一面走一面幽幽的道:“說我兒賄賂知貢舉,還有零有整錢三千萬,可有證據?若是有證據,便當面拿出來.”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側目看去,有人低呼道:“竇扶風!是竇扶風!”

竇扶風走到竇悅身邊,將跌在地上的竇悅扶起來,檢查了一下他的脖頸和耳朵上的燙傷,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他本就不苟言笑,沒有表情的時候彷彿也像是在生氣,如今的面向便更是怕人。

“如果各位沒有證據,那便對不住了,”竇扶風涼絲絲的道:“傷害我兒的證據卻擺在眼前,我竇扶風沒什麼本事,便是記性好,今日在場諸位,竇某已然一個個記在心竅中,明日一早定當上告大理寺,誰也別想好過.”

鬧事的眾人面面相覷,一瞬間沒人說話,噤若寒蟬,他們抱團鬧事,就是因為怕被單獨拎出來,經過竇扶風這樣的威脅,誰也不敢出頭了。

有人混在人群中大喊:“竇扶風!你不要仗著有幾個臭錢,就打算官官相護了!”

“沒錯,如果鬧到大理寺,重審省試,不只是你,就連其他官員舞弊,替兒買官的事情,也會被鬧開!到時候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我竇扶風還從未怕過什麼.”

竇扶風冷笑:“聲勢越大便越好.”

鬧事者突然有些發憷,不敢再言語什麼,再僵持下去,若真是有官爺來了,他們的確吃不了兜著走,少不得一頓牢飯,而讀書人最忌諱的就是牢飯,紛紛開始打退堂鼓。

有一個人悄悄溜走,就有第二個人,緊跟著大多數人全都開溜,不敢逗留。

劉觴狠狠鬆了一口氣,要是今天的事情鬧大,說不定李諶的身份就要曝光,加之他剛才說的話太猖狂,指不定鬧成什麼樣子,能息事寧人是最好的。

“觴兒!”

不等劉觴吐出這口氣,突聽一聲熟悉的喊聲。

劉觴一個激靈,劉光已然跑到跟前,焦急的扶著他上下打量:“觴兒,你受傷了?流血了!”

劉觴:“……”阿爹緊張的忽略了自己的女服……事情鬧得這麼大,劉光和郭鬱臣如何能看不到他們,郭鬱臣震驚得道:“陛……郎君,您怎麼在此?!”

李諶咳嗽了一聲,道:“阿觴受傷了,咱們回去再說.”

郭鬱臣雖然是個榆木疙瘩,但是大事還是有分寸的,便點點頭。

竇扶風走過來,拱手道:“多謝這位郎君方才出手相救.”

李諶並不是要救竇悅,不過是順手的事情而已,便沒有說話。

竇扶風看了一眼劉觴,他是個生意人,自然很有眼力見兒,道:“竇某的宅邸就在附近,若是郎君不嫌棄,可以扶這位娘子到宅中包紮傷口.”

李諶微微思索,劉觴受了傷,也不知嚴不嚴重,站都站不起來,若是回宮怕是耽擱時間,回去之後再找御醫,御醫又要上檔子,有許多事情說不清楚。

便道:“還請引路.”

竇扶風道:“請.”

李諶一句話沒說,直接將劉觴打橫抱起來。

劉觴驚呼道:“快、快把我放下來,我能自己走!”

李諶卻黑著臉道:“都流血了,還怎麼自己走?老實點別動.”

劉光難得站在天子那面,道:“觴兒老實點,聽話.”

劉觴:“……”竇扶風的府邸就在旁邊,距離非常近,眾人進了府邸,竇扶風安排了客房,立刻找了醫師前來。

劉觴的腳腕有些紅腫,顯然是扭傷了,剛才摔在地上,還摔破了膝蓋,兩隻手心也有點兒擦傷,但都不是很嚴重,將養一段時日就好。

不需要喝湯藥,醫師開了一些軟膏,又將劉觴受傷的膝蓋包紮起來,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除劉觴以外,竇悅也受了傷,他跟著竇扶風走進宅邸大門,眼看著劉觴被李諶抱走,立刻道:“阿爹,我回屋舍了!”

說著便要跑,已經跑出去幾步,便聽到身後一個幽幽的聲音道:“站住.”

竇悅當即腳步灌了鉛一般,定在原地,訕訕的轉過身來,垂著頭,一臉做錯事情的樣子。

竇悅反省道:“阿爹,我、我錯了,再也不敢了……以後、以後門禁之前一定還家.”

竇扶風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走過來,站定在竇悅面前,竇悅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將腦袋垂得更底,緊緊壓著自己的胸口。

“抬起頭來.”

竇扶風道。

竇悅抿著嘴唇,不過還是慢慢抬頭來,害怕的瞟了竇扶風兩眼。

竇扶風臉色相當陰沉,這讓竇悅更是害怕,剛想重新低下頭去,就被竇扶風用手掌托住了下巴。

竇扶風撐著他的下巴,令他微微抬頭,側頭去看他的脖頸和耳朵,通紅一片,所幸沒有起水泡,那熱茶應該不是太過滾燙。

“嘶……”竇悅稍微抽了一口冷氣,立刻感覺到竇扶風的手稍微鬆了一些力氣。

竇悅當即又“嘶——”了一聲,道:“阿爹,疼!”

竇扶風沒好氣的笑了一聲,道:“阿爹不疼.”

竇悅笑道:“阿爹,悅兒燙得當真很疼!”

竇扶風道:“到屋舍去等著.”

說罷,轉身離開,應該是去取藥了。

竇悅登時露出笑意,開開心心的往自己的屋舍去,乖巧的坐下來等著上藥。

很快竇扶風便返回,手裡果然拿著軟膏,也坐在桌邊,把軟膏開啟,蘸取了一些,給竇悅小心仔細的上藥。

竇扶風道:“看你還敢偷偷溜出去?今日是阿爹看到了,若是阿爹沒看到該如何?”

竇悅立刻低頭認錯:“阿爹,悅兒錯了.”

竇扶風涼絲絲的道:“每次認錯倒是快,下次卻還敢.”

“不敢了不敢了!”

竇悅連連搖手。

竇扶風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包袱,道:“你那包袱裡是什麼?又去擺攤了?”

說著,就要去拆竇悅的包袱,竇悅一把按住,道:“沒有沒有,什麼也沒有!”

竇悅站起身來,推著竇扶風道:“阿爹,也不知道那位郎君和娘子怎麼樣了,咱們快去看看罷!”

竇扶風還想說話,不過被竇悅糊弄了過去,竇悅推著他出了屋舍,往客房而去。

醫師離開客房,客房中只剩下劉觴和李諶二人,劉光和郭鬱臣因為騷亂的事情,弄得一身一頭都是穢物,此時正在隔壁的屋舍清理。

李諶十分緊張,讓劉觴坐在軟榻上,自己則是單膝跪在地上,反覆檢查著劉觴膝蓋的傷口,道:“都磕破了,也不知道養幾日才好.”

劉觴見他跪在地上,這天底下哪有天子跪著的道理,便道:“陛下,您快站起來吧,這樣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

李諶並不在意。

再者說了,李諶想要拉攏腐蝕劉觴,不在這個時候殷勤,還能在什麼時候殷勤呢?他決定再接再厲,道:“你的腳踝還沒上藥,朕為你上藥.”

“這可使不得.”

劉觴連忙阻止。

李諶卻執意道:“別動,老實聽話,否則一會子,朕可是要朝樞密使告狀的.”

劉觴:“……”最毒小奶狗啊!李諶單膝跪在地上,將他的腿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取了一些藥膏,輕輕的塗抹在劉觴的腳踝上。

李諶經常打馬球,難免便會受傷,因此對於這種扭傷的推拿,十足在行,笑道:“朕給你按一按,等軟膏起了作用,便不會那般疼了.”

何止是不疼,還熱乎乎,暖洋洋,麻絲絲……李諶的手掌溫度本就高,加之軟膏的作用,經過推拿,溫度簡直燙人,劉觴突然發覺,自己這樣的舉動有些詭異。

他的膝蓋磕破了,剛才因為上藥包紮,自然要把女裙撩起來,裡衣也是除掉的,又把腿搭在李諶的膝蓋上,此時便是大馬金刀的光溜溜,夜風一吹,瞬間感覺涼絲絲的直竄風。

劉觴白皙的面板立刻爬上一抹嫣紅,輕輕顫抖了兩下。

李諶起初並沒覺得如何,突然感覺到劉觴的顫慄,也發覺了二人曖昧的舉止,單純上藥的動作也越發奇怪起來。

“嘭!”

一聲,李諶將劉觴壓倒在軟榻上,有些痴迷的凝視著李諶,沙啞的笑道:“阿觴穿女服當真好看.”

劉觴:“……”就當你誇獎我了!李諶改口道:“不,阿觴穿什麼都好看.”

他說著,心口湧起一陣激動,一吻輕輕落在劉觴的額心,輕聲道:“阿觴,朕對你……”他說到這裡,突聽“叩叩叩——”,是敲門的聲音,一下打斷了李諶的言辭。

竇悅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郎君,您夫人的傷勢如何了?”

轟隆——李諶的腦海突然炸開了,朕方才在做什麼?如果竇悅不來打斷,朕難道要鬼使神差的對劉觴表白不成?朕……李諶震驚,真的被劉觴勾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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