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章匆忙趕到文化館,正好沒遲到。

簽到。

謝東生看見他舒了一口氣。

“潘大章,我剛才到處找你,你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謝東生跟吳君昭在一起。

“謝書記,對不起剛才我去郵件寄了一件東西.”

也沒遲到呀。

我五十三歲的人時間觀念肯定很強的。

“我想了解你上午戰跡怎樣?”

“四局全勝.”

他問吳君昭:“小吳,你怎樣?”

吳君昭瞪了他一眼:“叫吳哥,還小吳,出生日期我比你前一個月,沒大沒小的.”

“只是比我早出生一個月而已,但是我心態上比你老誠,所以你叫我叔,我認為都不過分.”

謝東生:“小潘,加油!俞督中學圍棋競賽能不能拿個好成績,就看你的了.”

他們三人都是止步於昨天了,圍棋當然看我的了。

“謝書記放心吧,那個金牌我肯定把他拿回去.”

謝東生轉身走了。

吳君昭低聲對他說:“據可靠訊息,孫教導主任已經主動要求提前退休了,謝書記已經確認是新的教導主任.”

潘大章:“管他誰當教導主任,反正跟我們半毛錢關係沒有。

如今我眼裡只盯著那冠軍一千塊錢獎金。

一千塊哦,他不香嗎?”

此時不遠處的林昌芸也在跟幾個選手打氣。

“大家別洩氣,再接再厲,穩住成績,爭取進入第十名。

不管是象棋,還是圍棋,我們礦實力都是比較強的.”

此時他也遠遠看見了潘大章,於是心虛地壓低聲音說:“俞督中學那個小潘,確實是目前我們遇到的實力最強的對手。

上午他和華餘祥和曾明山各下了一局,毫無意外地又贏了。

這也很正常,畢竟人家實力擺在哪裡。

除了他,其他選手水平應該都是一般,把握機會,把該贏的局一定要贏下來.”

潘大章聽了微微一笑。

抽籤時,個個都在祈禱千萬別抽到他的編號。

想想都覺得爽。

下午他簽到的編號是20號。

這回第一局被林重生抽到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林重生懊惱地拍了自己手上一巴掌。

上午他已經輸了一局了,下午再輸一局,進入前十名的希望便要落空了。

不過,即使進入前十名,他也沒有希望進前三名。

“林礦長,請多多指教!”

潘大章跟他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嘻笑著對他說。

“潘大章不要亂說,真正的林礦長就坐在主席臺上,不要讓他聽見了,反而說我有野心.”

林重生心虛地瞪了潘大章一眼。

上午他說曾明山以後可以做工區值班長,這個不算是很難實現的目標。

曾大哥本來就是技校畢業後,幹幾年後混個工區值班長,算是很慘了。

至於他自己,此時內心也並沒有很好的人生規劃。

想在礦上混個工區幹部,勤勞肯幹,對上級領導多討好,實現起來並不難。

但若想更進一步,即使是坑級幹部,也必須在礦部要有人對你推薦,有領導說你的好話。

想要爬到礦級幹部,後臺必須在鎢業公司。

其間的花費何止成千上萬。

憑他目前家裡的條件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我又不是說你現在是礦長,我是說林昌芸退休後,你林重生就是礦長.”

這個林礦長比前任林礦長更是心狠手辣。

08年企業改制,有些礦工對工齡補貼有意見,想跑去上級反映,他親自帶護礦員去汽車站和火車站攔截,採取威肋恐嚇,甚至哄騙等手段把職工帶回單位。

甚至舉報材料都叫有關部門攔截。

完全做到了一手遮天,讓許多改制的礦工說到他都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但他幾個月之後,依舊是風光接手了礦長一職。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現在表面上斯文老實的林重生,誰能想到掌權後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潘大章當然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前世我在鐵珊籠礦上,你林重生也沒有對我照顧,我今世跟你沒有瓜葛,你又能奈我何。

08年他已經在廣西開店做生意,經濟條件也過得去了。

有車有房有存款。

有一年他回老家接父母,在俞督碰到了呂全東。

呂全東熱情邀請去他家做客。

金苑小區住的全部都是鐵珊籠礦的職工。

當初礦山改制前,林昌芸以礦的名義買下了金苑小區的地皮。

向想在俞督縣城買房的職工集資建房。

多年後房價暴漲,在金苑小區買了房的職工都念叨老林礦長的高明。

那天離開的時候正好在小區門口碰見了林重生。

“林礦長好,林礦長升官發財,就眼光朝天,認不得落難的兄弟了.”

林重生一眼看見潘大章,臉上不自然地笑了笑。

“潘大章現在跑到那裡發財了?”

“我發什麼財,掙錢吃飯都困難。

正想問你林大礦長,現在鐵珊籠礦還招工麼?”

“坑口和選廠都還在生產,只是你小子,年齡不小了,去井下幹第一線的工種,你肯定適應不了.”

“去你礦部守大門,總沒有問題吧.”

潘大章見他臉色嚴肅,神情拒人於千里之外。

“林礦長,說一件正經的事,象我也在礦裡幹了七八年,為什麼改制的時候一分錢補償都沒有?”

林重生一聽頓時心情不爽了。

“潘大章,你這個是自動離職的,公司是有檔案的。

再說,當年你不回礦來諮詢,現在隔了幾年,才來問這個事。

這不是讓我難做嗎?”

潘大章笑笑:“對我來說,有沒有都無所謂。

人家老工人幹了三十多年的,也才四五萬元。

我幹了七八年的,有的話也就幾千塊吧。

說實話,我從廣西開車回一趟老家,路上花費都是幾千塊.”

他按了按手中的車鑰匙,停在旁邊的一輛賓士車嘟嘟響了二聲。

“你這小子在外面做生意發大財了,開得起賓士了.”

林重生當場瞪圓了眼睛。

為了保持低調,他只買了一輛十多萬的現代車開。

而潘大章開的這輛車至少售價五十多萬。

“我只是發點小財,你林大礦長髮的才是大財.”

他當時懟了他一句,就開車離開了。

此時猜枚,潘大章執黑先下。

先佈局。

佔據完四角,再侵擾四邊。

看上去平淡無奇的佈局,其實也蘊藏著無數的陷阱。

林重生已經聽任小陽幾人說過了,關於潘大章狠準辣的行棋風格。

因為棋力懸殊,他知道正常的對弈想要贏他很難。

所以他在想辦法在某個點上出奇制勝。

潘大章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微微一笑。

你林重生想在我面前耍大刀,你還嫩了點。

他在隨他起舞的對弈中,也悄悄佈下了多處後手。

條件成熟了,就開始反攻。

一個小時時間,大局已定,林重生整盤棋已經輸得體無完膚。

只好棄子認輸。

“潘大章,你夠狠!”

“沒有你林礦長狠.”

第二局又遇到了潘古山那位擅傳下慢棋的高手。

“老哥,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人家才是真正祖傳的,棋藝並不比自己差,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

他方方面面都考慮清楚了,就一定可以下出秒招。

“下快棋我贏不了你,下慢棋就不一定.”

“我耐心不夠,下慢棋的話,我可能要贏給你.”

下一盤棋花上五六個小時,我一本《射鵰英雄傳》都看完了。

他又要開始無聊鬱悶了。

除了佈局開始的十幾手棋,還在佈局階段,對方就開始思考了。

確實他經過思考後落的棋子,每一枚都合情合理,經得起推敲。

這樣方方面面都要思慮周祥,花費腦力和精力都太多了。

潘大章同時也在反思自己,下棋速度確實很快,但是有些棋子也是考慮得不是很全面。

棋力稍低的還無所謂。

若是遇到棋力比自己強的,就很容易被對方擊破,使整路棋局陷入崩潰。

應該沉下心來,認真跟這個潘古山棋手學習,每枚棋子都要弄清它的前因後果,發掘它的潛力。

所以潘大章也有意識放慢了落子的速度。

時間很快到了規定時間。

限時階段,對方因為超時三次,判了輸局。

旁邊裁判對潘大章說:“他就是跟你交手時,落子速度才慢得岀奇的,跟其他人下,他也很正常.”

遇到比自己強的對手,才要花長時間考慮,這都是正常的表現。

接下來兩局,不出意外,潘大章又贏了。

八局全勝的戰跡排名第一,擠身前十名,參加明天的決賽。

前十名名單很快公佈出來。

上面有任小陽、華餘祥、曾明山,潘古山那名棋手,銀行那名短髮女等幾名跟潘大章交過手的棋手。

晚上吃晚飯時,謝東生和胡愛月都在。

吳明曉沒有來。

賽委會並沒規定,只有進入下階段比賽的選手才可以去招待所用餐。

第一天報名的時候,就拿到了三天的餐券。

同樣,免費吃大餐的還有三四桌,三四十個人。

潘大章卻沒有看見光頭舅舅的身影,他肯定今天去跟那位古憶安老闆去交易了。

那個古老闆幫他介紹了夏千易,經銷名貴木材的老闆認識,也算是幫了他大忙。

同時他也在考慮,夏經理說2萬一根木頭,這個價錢要不要賣給他。

最低價應該開到多少?保守價,一根金絲楠木頭,可以開到多少?去拍幾根木頭的圖片,是請照相館的人去拍,還是借人照相機去拍,或者乾脆自己買個照相機。

此時海鷗牌照相機貴的500多塊,便宜的一款200多塊。

最便宜的紅梅2型四五十塊都可以買到手。

買一盒樂凱膠捲14塊,照完相後拿膠捲去照相館洗,也是14塊卷。

一卷膠捲36張,不爆光的話可以洗36張圖片。

潘大章還是決定買一臺海鷗牌照相機好。

請照相館的人去照幾根木頭,想想還是不大踏實。

在招待所吃完晚餐,他就閃人走了。

回到五金店,看見溫小芹跟她姐帶小孩還在店裡。

“老闆娘拿五百塊錢,我去買臺照相機.”

他嚷嚷著對溫小芹說。

“幹嘛突然想起要去買照相機來了?”

這大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呀。

“你想想呀,這照相機有什麼作用,他能完美把你現在的形象定格在一張圖片上。

每年都照上一些相片,老了以後翻看這些相簿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象小石頭這麼小,就給他照幾張相,長大後給他看,他自己都會很高興的.”

潘大章東拉西扯說的理由,溫小蓉聽了都連連點頭。

溫小芹也知道大章並不是一個喜歡亂花錢的人,他做每件事都有正當的理由。

她根本不用擔心他會拿錢去用到無用的地方。

她上去拿錢下來。

“我也跟你去.”

潘大章把摩托車推到外面。

“買個照相機還要騎摩托車?”

“買了照相機後,去回家照幾張那幾根木頭的相片.”

果然他買照相機是另有用處。

走在路上他把中午他去郵局跟香港老闆商談八根木頭的事告訴了她。

“我照幾張木頭的實景圖,再刨一小塊木頭,一起寄去給他,再跟他談談價格.”

溫小芹驚訝出聲:“他真的說那幾根木頭,值價二萬塊一根?”

“我認為至少應該值五萬一根.”

三十年後每根值千萬都沒有說少。

按照貨幣貶值率計算,至少也等於現在的七八萬。

所以開價要他五萬並沒有叫貴。

“啊,五萬一根?”

一根五萬,八根不就是四十萬麼?俞督縣有資產幾十萬的老闆麼?“別說那麼大聲,財不外露,懂不懂,不然很容易招賊的.”

好在是騎摩托車,兩人說話,路人也聽不明白。

照相機縣城幾個大的照相館就有出售。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最大的彩虹照相館。

裡面櫃檯上擺了四五款照相機。

一個拄著柺杖走路的青年男子正在幫人發著相片。

一位嬌美的年輕女子看見潘大章兩人望著櫃檯裡擺放的照相機,熱情接待了他們。

“是想買照相機麼?”

“對.”

女子逐一向他們介紹幾款照相機的效能和特點來。

“就要這款500塊的海鷗牌相機吧。

不過,你要教教我們怎樣使用.”

店裡就兩個人,生意還特別好。

瘸子還時不時往這邊瞄上一眼。

“老闆娘,生意特別好哦.”

溫小芹心裡也在想:這兩人是夫妻嗎?男的殘疾,女的卻貌美如花。

難道女的是心甘情願,一點不嫌棄。

不過男人也算是有能耐的人,開這間店估計投資也要幾萬塊錢了。

這年代有能耐的男人也不多。

看女人一臉幸福的神情,應該是很滿足的。

“當然了,我老公是部隊攝影記者,受傷後退役回家,用退役金開了這間照相館。

拍照技術好,做人實在,所以我們生意也好.”

她的介紹不禁讓潘大章對那位忙碌的退伍老兵欣然起敬。

這年代崇拜英雄,那隻受傷的腳就是一面旗幟,讓人看了肅然而生敬重之情。

女人耐心向兩人介紹相片的使用,以及平時的保養。

“兩位真正想買這臺相機的話,我就送一卷樂凱膠捲給你。

保你一年內免費維修.”

“那太好了,以後我照的膠捲都拿來你們這裡沖洗.”

潘大章興奮地說。

會主動讓顧客實惠的店家,生意旺是有原因的。

女人一口標準的北方話,身材高材,臉上一對酒窩尤其讓人印象深刻。

“老闆娘,快點付款.”

他用手捅了捅溫小芹腰部,提醒她說。

“你們是兩口子.”

女人聽見了驚訝地問。

看年紀至多不過十六七歲,難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早熟了。

還是自己真的是老了。

“姐,你別聽他瞎說。

我們只是同學,還沒談物件呢.”

溫小芹解釋說。

“你們年輕人真會玩,還沒談物件就相互稱老闆、老闆娘了?”

溫小芹從兜裡掏出五百塊付給女店主。

潘大章調整聚焦給她們兩人拍了第一張相片。

“小芹芹,把你和老闆娘拍進去了,以後你也是老闆娘了.”

女店主:“這麼年輕就財務自由了,真羨慕你們.”

潘大章帶著溫小芹朝月舟村走去。

碾米房還有燈光,看見老爸正在打掃碾米房,將地上牆壁上,電器縫隙裡清理出來的米糠用一隻蛇皮袋裝好,拉到隔壁房。

孫震庭已經收工下班了。

看見兒子兩人騎摩托車回來。

“你媽和小章都回家去了,你們也回家吃飯吧.”

潘大章讓老爸把榨油房鐵門開啟。

那隻大狼狗二牙竄了出來,朝溫小芹走去。

“二牙,別咬他們呀,自家人.”

潘柴久喝斥住了它。

潘大章也瞪了它一眼:“睜大眼睛看看呀,若是自己人都咬,我就把你賣到狗肉店去.”

狼狗二牙也認出了他。

於是愧疚地搖了搖尾巴,退到了門邊。

潘大章開始給八根木頭拍照,還把二牙也拍了進去。

又讓老爸取出鋸子,在樹兜處鋸了一小塊木片,取下後塞到書包裡。

“照相機是新買的?”

老爸問道。

“是呀,來,爸我給你照兩張相.”

潘柴久在單位經常照相,感覺特別莊重神聖。

“穿這破爛衣裳照什麼相,要照的話等回去換了衣裳再招吧.”

潘大章乘他不注意,還是照了一張相。

跑到碾米廠也照了幾張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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