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和孫槐在花廳裡說話,林文澤被帶下去玩兒了,錢老爺被扶進來,雖然腳還有虛,但還是掙脫開了下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孫槐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沉聲道:“錢老爺,剛郡主與我替你求情,我也不好為些衙門的臉面便誤了兩個人的一生,這請表你就拿回去吧.”

說罷將錢家的請表扔給他。

錢老爺撿起來,連連磕頭道:“謝大人恩典,謝郡主恩典,此事全是我錢家之過,因錢某虛榮,未及來與家人商議便私自上表,哪裡知道我家婆娘也沒與我商量,竟就私下允了他人婚姻.”

錢老爺滿頭大汗道:“雖說可以反悔,壓下這門親事,可錢某實在不忍心,故只能辜負大人,還請大人贖罪.”

這樣一說,算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拉到自己身上了,孫槐聽了臉色稍霽。

他是江南道的長官,若是在林清婉這裡留下不愛民,只顧顏面的印象,以後想調回京城肯定會有阻力,但錢老爺這樣一說就不同了。

他道:“你也說慈父心腸,雖有作弄朝廷之嫌,但念你是初犯,這次便先饒過,再有下次,本官就不是那麼好說的了.”

“是,是.”

錢老爺連連磕頭。

坐在一旁喝茶的林清婉便趁機笑道:“錢老爺起來吧,這次也是你們錢家太過,就算沒有另定姻緣一事,難道你們就能不問妻女,獨斷專行?上表請貞節牌坊這樣的大事,事關令千金的一生,竟問也不問對方一聲?”

錢老爺滿頭冷汗,懦懦的道:“錢某當時覺得待牌坊回來,可給妻女一個驚喜,未必想太多.”

林清婉就冷笑,“這東西有什麼可驚喜的?驚嚇還差不多.”

孫槐就忍不住輕咳,他知道林清婉看不上這貞節牌坊,可這東西是朝廷弄出來的,這樣當眾嘲諷不太好吧?林清婉這才收了話音,揮手道:“算了,我不說便是了.”

孫槐便讓人扶錢老爺下去,等人走後林清婉才道:“朝廷有進士碑,有孝子碑,還有貞節牌坊,那為何沒有孝女碑,沒有烈夫碑呢?”

孫槐心顫顫,有所猜測,卻又不太確定的問道:“孝女碑易懂,但何為烈夫碑呢?”

“如守節女一樣,妻亡不娶,有兒女的盡心撫養兒女長大,替妻孝敬岳父母;無兒女的也為妻守一輩子的孝,替妻孝敬岳父母,可為烈夫.”

孫槐:“……無後為大不孝啊.”

林清婉就笑,“都是人,怎麼妻無兒無女為夫守節就有碑,夫就沒有?難道女子無後就孝嗎?可見世人對男子多有成見啊.”

孫槐知道她是反諷,一時無言。

林清婉放下茶杯道:“大人不如派人去那兩家看看,若婦人本人同意上表,那就上表吧。

若她們自己不願意,是想改嫁,還是想自由自在的過自己的日子,便也隨她們去吧.”

孫槐點頭,“朝廷還是該鼓勵寡婦嫁人,多加生育的好。

禮部這些年也不太喜歡頒這東西,不過是習俗使然,有人申請,總不好年年都駁回.”

“所以我才說應該上表再設一烈夫碑才是,有節女,就該有烈夫嘛.”

孫槐抽了抽嘴角沒說話。

看林清婉為謝逸鳴守節,他還以為她是站節女那一邊的,誰知她竟也不喜歡貞節牌坊這種東西。

第二天孫槐便要啟程離開,林清婉帶了尚明傑他們去送姬元,一同來送行的人還不少。

錢老爺也在其中,加上隨行一同離開的書生,浩浩蕩蕩的佔了整個城門。

周刺史一眼掃去,看到不少眼熟的人,開心不已,這些刺頭都要走了,真是太棒了。

孫槐也看到不少眼熟的人,同樣開心不已,這些都是世家高官及豪族之後,去了揚州,不知道能帶去多少商機呢,甚好,甚好!姬元掃了一眼,看向林清婉道:“林郡主這下滿意了?”

林清婉深深地行了一禮,以作回答。

姬元見了忍不住哈哈一笑,轉身攜了他孫子便上車,揮手笑道:“郡主回去吧,待相聚時我們再下一盤棋.”

“先生保重!”

林清婉後退了兩步,目送他的馬車駛上車道,這才轉身去與孫槐作別。

錢老爺正與孫槐說話,聽說揚州城郭要檢修河道,他願意捐一萬錢幫忙,以回報家鄉。

用錢老爺的話來說就是揚州蘇州皆是江南一家嘛。

孫槐心中最後一點氣便也消散了,斜睇了錢老爺一眼笑道:“錢老爺倒是愛女心切.”

錢老爺憨憨一笑,躬身道:“小民也就只有一兒兩女,不疼他們,疼誰呢?”

“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心疼,所以錢老爺,其他人可未必理解你這慈父之心.”

孫槐點到即止,要不是看他上道,還知道捐錢休整河道,他才不會提醒他呢。

孫槐轉身去與林清婉作別,等吉時到了,這才和周刺史叮囑了兩句便上車。

官兵們打鑼清道,隊伍慢慢的開動起來。

等官府的車隊遠行後,一直聚攏在路邊的書生們這才開始啟程,或乘馬車,或騎馬,總之就跟在官府的車隊後面浩浩蕩蕩的走了。

周刺史長舒一口氣,忍不住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高興道:“總算都走了.”

林清婉忍不住笑,“周大人這話在我這裡說說便好,可別傳出去,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對孫大人有意見呢.”

“不敢,不敢,”周大人說完絕對不對,又連忙改口道:“不會,不會.”

林清婉忍不住笑。

牽了林文澤的小手也要告辭回去,突然察覺到一道很明顯的目光,不由四下看去,卻又不見了蹤影。

易寒便上前兩步,低聲道:“在那邊……”林清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戴帷帽的女子剛踏上腳踏上了一輛馬車。

易寒低聲問,“可要派人去看看?”

林玉濱蹙眉道:“那是姬先生的孫女姬念,她既來了,怎麼不上前與姬先生見禮?”

林清婉偏頭問,“你認得她?”

林玉濱點頭,“她被送來蘇州時,我本想安排她與姬晟住一起的,他們畢竟是姐弟嘛,可他們似乎吵了一架,不願意住在一起,我便讓她住了姚家的那個小院,姬先生置了姬宅,可她也沒跟著搬出去.”

林玉濱頓了頓後道:“之前她去女學看過,因她有才,我還想請她留在女學教書呢,可她不太喜歡我辦的女學,便回絕了.”

林玉濱沒說的是,最近一段時間她常在文園走動,還隱晦的問起園中的下人姑姑何時會去文園。

她對她的感覺不太好,所以下了命令,每次姑姑帶康兒去文園,她都沒叫對方知道。

哼,她姑姑豈是說見就能見的?你不上門拜見,想等著我姑姑上門,我偏不讓你見,以為你是眉姑娘嗎?想到眉娘,林玉濱立刻道:“姑姑,眉姑娘決定要做香露和胭脂,要和我們林家買大量的花朵,若能成,那每年光輸送給她的花卉就有不少了.”

“怎麼,地不夠用?”

林玉濱笑道:“夠用的,就是告訴姑姑一聲,我從古籍中找到了好幾種配方,我打算送與她.”

林清婉笑,“你想送就送吧.”

一上馬車,林文澤就爬進母親的懷裡,見她只顧與姑祖母說話,就一個勁兒的撤她的袖子,嘰嘰喳喳的叫:“孃親,孃親……”林玉濱說完話,這才低頭理他,問道:“怎麼了?”

林文澤就嘻嘻笑,繼續叫“孃親”,半天才憋出一三個字,“想你了……”很含糊,但林玉濱還是聽懂了,她一怔,然後就驚喜的抱著兒子親了一口,“康兒都會說三個字了,嗯,孃親也想你了……”說罷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哄他道:“你再說一遍.”

林文澤笑嘻嘻的,含著口水含糊的道:“想你了……娘,娘,孃親……”林玉濱開心不已,掀起簾子和外面騎馬的尚明傑炫耀,“明傑,康兒會說三個字了,他說他想我了.”

尚明傑驚喜,連忙扯了馬過來,乾脆就趴在馬背上朝車內看,驚喜的問,“真的嗎,真的嗎,康兒說來我聽聽.”

林清婉看得一頭黑線,乾脆讓車伕把林文澤抱出去給尚明傑,讓他帶了一起騎馬,有話他們馬上說。

林文澤還是第一次騎在馬上,興奮的左右張望,差點沒在馬上蹦起來,嚇得尚明傑連忙抱住,一動都不敢動。

林玉濱就趴在視窗那裡看,此時還是清晨,微風徐徐,她看著羨慕不已,乾脆便讓護衛騰出一匹馬來給她,她也要騎馬回去。

說完才看了林清婉一眼。

林清婉笑意盈盈,揮手道:“去吧,去吧.”

林玉濱高興的歡呼一聲,讓車停了就跳下去。

易寒主動下馬,將馬給她,然後坐在車轅上與車伕一起駕車。

馬車慢慢前行,他們一家三口騎著馬兒便慢慢落後了,蔣南帶著人護衛他們。

白楓心中驚詫,見姑奶奶臉上帶著笑容,便小聲道:“大小姐越發開朗了.”

林清婉笑,“她要能一直這麼隨性,我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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