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唇邊笑意未斂分毫。

她走進他,手指落在他左肩肩頭。

"有人用內力將你身體裡的一部分毒素封在了這個地方,卻無法清除,所以每到寒冬臘月或是雨雪之季,你的左肩就會疼痛難忍欲斷其臂。

我說得可對?"他點頭,"姑娘慧眼。

""你中的毒毒性太過霸道剛烈,無法用內力逼出來,否則毒液會侵蝕你整隻手,那麼你這隻手十有八九隻能廢了。

"她慢慢的說著,"我有辦法可以將你肩頭封印的毒素全都排出來,讓你少些痛楚。

不過你身體裡其他地方,尤其是快要被侵蝕的內臟,我卻是無可奈何了。

除非……"後面的話她沒說,眸光輕閃,又恢復了漠然與漫不經心。

"只是我這治療手法有些特殊,而且這裡工具不齊全,要是動起手來,你怕是少不了吃苦頭。

"她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他,面上沒有任何強求或者施捨的意味。

一副你想治就治,不治就拉到的表情。

他輕輕的笑,居然很輕鬆的點點頭。

"那麼,就有勞姑娘了。

"彼時他自己都詫異,不過就是萍水相逢的一個女子,他為何就那般信任她?事實證明,她的醫治手法的確很獨特。

先讓他在亭子裡等著,然後自己去撿了一些枯枝,生了火。

不知從哪裡找來幾片還沒生鏽的刀片,磨得鋒利又雪亮。

燒水,採藥,製作藥膏……這一番忙活下來,已是夕陽下斜。

他沒有問她這麼晚不回家家裡人是否擔心?她也無心回答。

工具準備齊全,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白如凝脂的手腕,在月色下瑩潤生光。

"把衣服脫了。

"語氣平淡,沒有半點羞赧和拘謹,完全一副公式化的口吻,彷彿他就只是她的一個病人,別無其他。

他依言將衣袍退下,正欲解開裡衣,又聽得她道:"只露上半身就行,我對你的身材沒興趣。

"他一頓,失笑的搖頭。

她配好了藥,回過頭來,手上已經換了一副套子,這次是皮軟的,十根手指頭包裹得嚴嚴實實,不見絲毫春光。

他盯著她手上的藥瓶,"這是什麼?""麻藥。

"她話不多,走到他身後,然後想起了什麼,喃喃道:"銀針沒帶出來。

"想了想,似有些糾結,最終無奈道:"看來只能用這個了。

"他看不到她的動作,卻覺得肩頭一痛,有尖銳利器劃破了肌膚。

"荒外簡陋,雖然只是小手術,但工具畢竟不齊全,我又沒帶銀針,只能用銀簪破開皮肉,才能看清你積壓的毒素到底在哪裡。

可能有些痛,你忍著點。

""手術?"他聽著從她口中說出自己從未聽過的陌生詞語,忍不住詢問。

她頓了頓,沒解釋,而是繼續自己的工作。

他也沒再問,感受著她帶了皮套的手在他肩頭摩挲,柔軟的髮絲垂下來,落在他肌膚上,被風吹過,微微的癢。

他僵直了身體。

她立即輕斥,"別動。

"於是他便不敢再動了。

她靠得越發近了些,山間空氣輕靈,夜色寧靜,晚風吹來,她身上獨有的清香絲絲縷縷的撲入鼻尖。

他微微恍惚而薰染欲醉。

她又側過身子,從石桌上拿起一把造型奇怪卻很鋒利的小刀。

"毒已經與骨頭黏在一起,我現在要從你的肩骨上將毒素一點點刮下來。

刮骨之痛,即便是練武之人也受不住。

而手術期間不能終止,更不能被人打擾,所以未免你待會兒忍不了痛而動彈,我要給你用少量的麻藥,屆時你上半身都會失去知覺。

"他嗯了聲。

身後的她似乎有些意外,"你就不怕我趁機取你性命?"他淡若止水的笑,神情雍容無華。

"姑娘本就武功高強,又會布奇門陣法,再加上學醫之人必定懂用毒。

如今我只身一人闖入這裡,又身患重疾,你便是與我單打獨鬥只需拖延時間我便體力不支敗在你手上,姑娘也不用如此費心費神用這麼麻煩的手段取我性命了。

"他微微側頭,似躲避那若有似無的清香。

"身為醫者,多有幾分慈悲心腸,姑娘又並非心狠手辣濫殺無辜之人,況且你我又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我實在想不通,姑娘有何理由取我性命?""聽起來,你好像很瞭解我。

"她已經在給他用藥,藥性慢慢產生作用,他的肩膀開始麻木。

"古有琴音結知己,在下雖與姑娘僅有一面之緣,但從姑娘琴音之中可以聽出來,姑娘不是不明是非無理取鬧之人。

否則方才就不會……"他忽然住了口,只因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了後頸之上。

二十餘年從未與異性如此親密接觸的他,此刻那般深切的感受到她身上柔軟的芬香,以及隔著皮套也難以抑制她指尖劃過他肌膚的小心翼翼和溫柔。

像清風拂過春水,漣漪氾濫成災。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女子,陌生的情愫……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二十多年生命中所不熟悉卻又下意識不想逃避的。

月光紗,山間霧,夜色朦朧,朝似水。

周圍的一切聲音已經遠去,他甚至聽得見她用刀片刮他肩骨毒素的聲音,混合著她的呼吸,似她彈奏的音律,一聲聲敲在他心口之上,迴旋,繚繞……"這麼黑?"她似有些驚訝,"看起來這毒應該中在你身體裡不下十年之久。

""嗯。

"他輕聲道:"至今為止,二十年了。

""二十年?"她聲音更為驚詫,隨後消沉了下去,沒再多問,只是動作越發輕柔,似乎擔心弄疼了他。

他感受到了,目光似月色般溫柔,微微側頭,剛好看見她低垂著眼簾下一晃而過的憐惜和柔軟。

以及……無聲的痛惡和悲涼。

她在憐惜他的經歷,與他感同身受的痛恨那給他下毒之人。

心口狠狠一震,忽然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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