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四個月前,秋意正濃,棲霞峰層巒疊翠風景美妙。

湖光粼粼波心蕩漾,亭中佳人撫琴悠悠,琴音千絲萬縷似有心事重重。

他站在灌木叢後,遠遠的看著她的背影,莫名的不想驚擾她。

鏗—琴音驟然一停,她素指繞琴而過,肅殺的疾風剎那靠近。

"出來。

"他伸手接住被她扯斷的琴絃,笑意盈盈的走上前。

"在下唐突,望姑娘恕罪。

"她已起身,自涼亭上清冷的看著他,眼裡一霎那波動轉瞬即逝。

他卻看懂了,那是驚豔。

而他也終於看清她方才隱於霧繞後的絕世容顏,眉目華光璀璨靜水沉淵,世上最好的丹青工筆也無法描繪出她一分的風華絕代。

"你是誰?"她眉峰隱隱,仍帶幾分警惕和戒備。

他悠然走過去,"你又是誰?"她冷冷看他一眼,一揮手,被他兩指捏著的琴絃回到她手上,再覆於琴上,巧妙的接上。

"離開這裡,否則,我殺了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看他,而是重新坐下來,專注的撫琴。

他已跨入涼亭,離她僅有三步之遙。

"風景優美之處,人皆共嚮往之,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琴聲一頓。

她終於抬頭看向他,眼神沉靜,未顯仰視姿態。

他任由她打量,並不多言。

半晌,她轉開目光,淡淡道:"你身中劇毒並痼疾多年,已是將死之人,不在家中好好休養,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他目光微閃,笑了。

"在下不查,姑娘竟身負歧黃之術,失敬。

""不要跟我油嘴滑舌。

"她語氣清冷如舊,"看你容貌氣質,定也出身非凡。

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慣會巧舌如簧口蜜腹劍。

我不是三歲小孩兒,更不是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不要想著討好我或者迷惑我。

"她指尖輕輕勾動琴絃,散漫而冷淡道:"趁我還沒發怒,你最好趕緊離開。

否則,我可不管你究竟是什麼人,照殺不誤。

"他低低的笑,目光從她置於琴絃的手上劃過。

她手上戴著一個白色的絲網套子,做工很精細,包裹的十指看起來更為纖細修長。

"聽起來,姑娘好像殺過很多人?"她冷冷看著他,"你要是嫌活得太長了,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一程。

"他依舊沒生氣,單手負立又向前走了一步。

在她眉心微攏欲要出手的時候打斷她,"姑娘方才所奏琴音空谷綿長意境深遠,令人心神往之沉迷其中。

美中不足的是……其間隱約帶嗚咽陰鬱之音。

"她眸光微動,殺氣已收斂些許。

"你懂琴?"他含笑道:"略知一二。

"她眼睫垂下,未再撥弄琴絃。

他微挑眉,"恕在下冒昧,敢問一句,姑娘可有心事?"她指尖微動,抿唇不語。

他走過去,站在她身邊。

"好琴該配好曲,姑娘心中雜念太多,彈出來的琴音也略帶沉悶,週而復始,只怕姑娘的心事越演越烈,鬱結於心。

"她慢慢抬頭,斜睨著他,"這《一簾秋》音調本就低沉愁悶,抑揚頓挫,你若不喜,沒人強求你聽。

"他搖搖頭,"此處風景獨好,姑娘偏生要彈奏如此悲愁之曲,豈不讓自己不痛快?""我痛不痛快是我的事,與你何干?"她面色霜冷,目光從他眉宇間劃過,淡淡道:"身中劇毒還敢跟高手過招比拼,我看你不是自視甚高就是自不量力,活該受罪。

"他向來好脾氣,即便幾次三番被她嘲諷辱罵,依舊笑容自若未有絲毫怒氣。

"我與姑娘萍水相逢,按理說並無得罪之處,姑娘卻如此盛氣凌人。

在下實在想不通,這是為何?"她冷冷道:"我心情不好,你又打擾我彈琴,難道還指望我對你和顏悅色?再說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何要對你假以辭色?"他低笑,眉目婉轉如夜色妖姬。

"此地非姑娘所有物,在下只是路過,何至於惹姑娘如此動怒?若姑娘不解氣,在下可撫琴一曲解姑娘煩憂。

"他說罷就俯身她身後,欲覆上她的手與她共奏一曲。

她臉色微變以手為刀便直接劈向他面門,他單手抓住她手腕,另一隻手竟直接去攬她的腰。

她眸光含怒,輕巧的轉身而起,一掌劈向他右肩腳尖一勾就要將古琴勾起來當做利器。

他面色不改的擋住她劈過來的一掌,順勢坐下,另一隻手拍在琴上,微用內力鎮壓,讓她不得如願。

她神情冷肅欲下殺手,卻聽得他指尖琴絃劃過,一縷低柔婉轉的琴音便如水傾瀉而出。

她一怔,動作便跟著一頓。

他鬆了手,悠然自若的開始撫琴,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她會來個突然襲擊。

不同於《一簾秋》的悠長中帶喑啞沉悶,他所奏琴曲柔和得如同一陣風,抑或者山澗清泉拍擊大石的清脆之音。

他的琴音是真正的空曠毫無雜質,卻也並非海納百川大氣磅礴,仔細聽又彷彿參雜絲絲縷縷難以解說的莫名惆悵。

似茫然,似徘徊,又似纏綿……每一個音符其妙的與她方才所奏之曲銜接融合,天衣無縫。

若是旁人在此聽聞,定會以為他們合奏雙曲。

她沉默的站在一旁,未再說一句話,直到他一曲畢。

他似還沉浸自己的樂曲之中無法自拔,好一會兒才勾唇清潤的笑。

"此一曲《醉千錯》,姑娘可還滿意?""《醉千錯》?"她揚眉,"這個名字倒是有趣得很。

"她往前走兩步,"大千世界能人多矣,對音律通曉之人更是多不勝數,聽得懂我琴音的人或許不少,但能接我琴曲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她回頭看著他,面色終於和緩了不少。

"就衝著這一曲《醉千錯》,我便不與你計較方才叨擾之過了。

"他微笑,"榮幸之至。

"她盯著他,眉目略顯柔和。

"你病得不輕,我雖略懂醫術,卻也非華佗神仙轉世,無法根治你的毒素。

不過,我可以幫你減少一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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