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燭國南院,英雄府中部。

寶塔郡何瑤城。

正午時分,日頭高照,卻仍有涼風飄忽,習習不絕。

初春時節的南國花開田野,北國城池卻仍四處存冰,由於海拔不低,暖陽不盛,唯有濃濃郁鬱的蕭索氣息瀰漫天地之間。

城內市集中央,處刑高臺上跪著一名束手束腳,被枷鎖控住軀體,身穿破爛麻衣囚服的披髮漢子,歲及中年,體態雖肥胖,但肩膀頗為寬大健碩,一看就是練家子。

囚衣之上滿滿的汙穢和血漬,甚至連頭髮都被凝固起來的鮮血緊緊粘連起來,板結成塊,結結實實。

中年漢子當下低垂著頭腦,絲毫不願抬起,面容被披散下垂的髒亂頭髮遮掩,他有著如此沮喪頹廢的可悲態勢,多半是這兩個原因所導致。

一是他胸中蘊含了大量悲傷、沮喪和絕望的痛苦心情,過於恐懼死亡,所以連抬起腦袋的勇氣都已喪失。

或者他這人好面子,不願讓臺下人山人海的城中百姓們看到他的那張臉,漢子能扛得住再多的酷刑折磨,卻也萬萬抵抗不住群眾鄙視的目光和嘲諷的眼神。

不怕死,但怕丟臉!

更怕在公眾鬧市被人圍觀,丟大臉!

極有可能,這名膘肥體壯的漢子巴不得行刑的時刻早些到來,自己已快撐不住這樣莫大的羞恥和侮辱,徹徹底底放棄了對生存的眷戀,破罐子破摔,恨不得早死早超生。

想要速速趕赴黃泉,快些得到所謂的“往生極樂”,自由,解脫。

跪地等死的囚服漢子身後是兩名體格彪悍的劊子手,天燭南院環境氣溫不高,少穿點出門都會感到涼嗖嗖的極不好受,可那兩個手裡把持斷頭砍刀的巨漢則都沒穿上衣,露出一身赤條條的精壯腱子肉,叫人見之而生惶恐,膽顫害怕。

那名今日被公開處刑的胖大漢子正是地虎山山主許大風。

而被判處極刑的理由很簡單,就八個字,意圖謀反,顛覆政權。

稽核流程非常快速,最先由英雄府持節令長官向南院大王耶律鎮江請示,獲得准許後將謀逆之徒的資訊罪狀送去折腰山一份,然後就可以下令抓人,抓到人後在人流量最多的鬧事口斬首示眾,殺雞儆猴了。

今朝這次刑罰的監督之人出生於名門貴族之家,其父官職權勢極大,不僅在英雄府位高權重萬人之上,甚至還有一整座軍機重鎮天王山的兵力可供差遣,翻雲覆雨,隻手遮天,若要叫誰三更死,閻王老子都不敢留到五更去!

在英雄府地界,除了折腰山共主諸葛長懷以外,其餘人在那位修為通天的軍鎮持節令面前,連有膽子喘大氣兒的都十分少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死罪監刑者喚作施財天,綽號“小天王”,乃天王山之主的獨生兒子,紈絝不學無術,修為暫且不算甚高,但奈何其身兼幾件稀世重寶,可憑空加“境”,尋常仙品武者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子。

有一件外觀碧綠的玄奇甲冑,名“毗沙門天王寶甲”,可在關鍵時刻保全性命;身後豎著兩根青黃幡旗,名“睥睨恩仇天”,幡內盡是晦澀符紋,風雨雷電收攏其中;腰帶名為“震天綾”,一旦有真氣附加,便可靈動如蛇,纏縛敵人;腰間配著一柄長劍,劍尖鮮紅如血,名“淬火玲瓏劍”,曾有過劍斬蛟龍的光輝記錄。

另有一顆通靈寶珠,名“鎮妖珠”,為清源觀觀主昔日所贈,靈氣鼎盛,可化萬物,一鎮之威,地煞可降!

平日裡出門,他不管去何處,總還會特意帶著那兩具意識全無的“黃金傀儡”,傀儡體型巨大,渾身皆金,通體堅硬無匹,手中金斧覆有層層金剛氣機,殺力極為雄霸!

據傳聞,施財天這小子雖然平日裡貪玩不務正業,卻仍能在武道之路上青雲平步,是因為此人當年尚未出生時,有地下惡靈鑽入其母腹中,令之一落孃胎便生就七具“殺相”。

七相分別與“金木水火土日月”七元相對應,只要其中一具殺相徹底覺醒,那麼施財天的修為底蘊便會上升一層,等到七相皆醒,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凝丹境大修士了。

目前施財天只有覺醒五具殺相,故而修為境界只有五階脫俗。

但若加上那六件法器寶物,那麼真正實戰時候的“真實戰力”,就要再往上浮動一到兩境左右了,至少普通地煞境高手面對這位施家少爺,註定要討不到絲毫便宜,搞不好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施財天的父親自然也姓施,名靖王,天王山重鎮軍事統領,英雄府持節令長官。

早年習道,和清源觀觀主李玗是至交好友,自封道號“乾元真人”、“金光正主”,開創乾坤道場,供奉天地,受世間香火。

其人容貌儀態非凡,姿容雅逸,高足九尺,有三尺濃密長鬚飄灑垂腹,美髯公是也。

平素無論行至何地,都喜穿鎧甲,配寶劍,氣場堪稱驚為天人,恍如仙人。

數年前曾揮墨寫過一篇《英雄賦》,以絕美讚詞稱頌折腰山十三名豪傑幹部,世所共知,“乾元真人”施靖王不僅氣態遠超凡人,更是文武兩樣兼備,腹內才學極高,文化底蘊深厚,乃當之無愧的將帥之材!

折腰山諸葛老大對其異常欣賞,曾表示日後施靖王不做持節令了,山門幹部的位置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想來就來,十三人隨時都可以更改為“十四凶徒”。

可惜虎父犬子,就像那位南院大王耶律鎮江的小兒子耶律望河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材一樣,“小天王”施財天顯然沒有繼承到他父親的深厚城府與出彩能力,難託衣缽。

施財天為人極是飛揚跋扈,囂張恣意,狂得那叫一個“無法無天”,天王老子來了都管不住他!

若不是他有那個當持節令長官的親爹到處靠面子靠手段兜著,給自家兒子擦屁股,施財天多半是活不到今天的。

好幾天前,施財天聽說地虎山山主許大風有個女兒被人算出是“觀世音”轉世,身具佛門氣數,命格不凡,便忙不迭親自登門,兩手空空,揚言要娶那個姑娘為妾室。

許大風素來聽聞這個混蛋小子絕非什麼行得端的正經好人,便就嚴詞拒絕這門聯姻親事。

施財天不肯,堅決要娶,許大風沒奈何,只得退一步說只要姓施的能休掉正妻,就能迎娶許吹過門,施財天仍是不依不饒,最後許大風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他們天王山施家盡是些仗勢欺人的狗-賊,全都該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事後,施財天與自己父親講了此事,一向慣溺兒子的“乾元真人”施靖王一氣之下,透過某些小小手段,給許大風扣上了個謀逆造反的歪帽子,藉著自己持節令長官的職權,給其定下了當街斬首的極刑死罪。

今日午間,就是地虎山山主許大風受刑身死的時辰了。

處刑臺兩側約莫有八百名佩刀官兵,盡是施財天擅用職權,在父親大人預設的情況下從天王山調至此地的武力。

此刻天光正好,那名披穿碧綠甲冑,背插兩根青黃幡旗的少年監斬官施財天悠哉悠哉的坐在處刑臺北面位置。

連二十歲都不到的他,這會兒姿態閒適,翹著二郎腿,嘴裡輕輕哼著小歌,看起來十分放鬆安樂。

哎,畢竟要親眼目睹自己厭惡的老雜-種許大風被砍頭而死,屍首分離,這種痛快的事兒,想心情不好都難吶!

施財天背靠椅子,身前有桌有紙有筆有令牌,身後則是兩具純金身軀的龐然大物,持斧為械的金甲傀儡,斧上氣機流轉不息,奔騰如駿馬。

再過不多時,行刑時辰一到,這位千金之子、貴族後裔的綠胄少年就要一聲令下,親自監督掌刑,眼睜睜看著沒有把女兒嫁給自己的那個該死“仇人”,地虎山山主許大風被劊子手砍下那顆愚蠢的腦袋。

等到許大風一死,整座地虎山的地盤和人脈戰力,就通通都是天王山的囊中之物了,屆時他施財天只需跟父親施靖王求上那麼幾嘴,自己就能有資格統鎮一整座山頭,好好過一把當“扛把子”的癮了。

計劃都已定好,等處刑完山主許大風,地虎山內那些不願歸降的習武男人,無一留存盡數坑殺,其餘女眷則全部充公入軍營,給戰士們好好發-洩玩弄一番,權當是他們辛苦給官府賣命的獎勵犒勞了。

一想到那個時候,麾下全體兵卒都會振臂歡呼,大讚自己的“老大”英明神武,從此忠心盡責,不離不棄,施財天的心情就極為快意,畢竟混跡官場之人什麼最重要?人心所向最重要!

中原不說“人心齊,泰山移”,改一改,人心齊,天王山也能移一移。

二郎腿翹得都快發麻了的施財天忽然重重“哼”了一聲,只因他沒來由想起了那個瘦瘦小小的俏丫頭許吹,那個臉上長著酒窩的小姑娘也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竟然搜山之時沒有發現她的蹤影,真是怪事。

哼,逃了那也無妨,只要名叫許吹的賊丫頭還沒跑出英雄府……不,只要她現如今還在天燭國,就不愁逮不住這麼一個十五歲都不到的綠襖小姑娘!

到時候一旦給他抓著,那可就有得玩了。

施財天除了“小天王”這一帥氣綽號以外,還有個“小閻王”的諢名,論折磨人,尤其是女人的手段,那叫一個驚世駭俗、層出無窮,腦子裡裝滿了讓人生不如死的殘酷法子,再齷齪的流-氓都不及他萬一。

他準備等許吹許丫頭落入自己手中之後,對其一一實施酷刑,管保不出三日,姓許的小丫頭就會變成一個既不像人也不像鬼的怪胎,奄奄一息,只堪堪存餘半口氣兒,想死,死不掉,想活?既然惹了我施財天,還能有活命的道理?真是痴心妄想!

就在施財天坐在位子上思量著如何能少女許吹更加痛苦的時候,有兩個人影從遠及近而來,自人們的頭頂上方前行。

速度奇快,動作奇絕。

輕功異常卓越,無一人被踩。

一紅一綠兩人仗劍殺向處刑臺。

聯袂劫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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