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封綽號“風流瀟灑玉面小青龍”的蒼參啞然呆在原地,如同泥塑。

只因白衣女子一句簡簡單單的“你也配”,對其造成的那份殺傷力,已完全不遜於陸地劍仙在他心頭狠狠刺了一劍。

蒼參絕非那種窮酸落魄,因吃不起飯,沒了出路,這才被迫出來到各地跑江湖的可憐人士。

他出身中原淮南道名門世家,乃是蒼山大俠蒼澍的獨生子,家境優渥至極,含著金湯匙長大,自幼便玉食錦衣,院內有奴僕庸人百般伺候奉承,屋裡有嬌妞美婢千番服侍照料,衣來伸手即可,飯來張嘴就行。

不管去哪兒玩,從來都不缺錢財花銷,曾揮耗百金買了只中看不中用的五彩鬥雞,也曾一擲千兩給文采斐然的貧苦書生打賞,還幹過站在高處往下面撒錢,讓百姓們蜂擁去撿的無聊勾當,有錢,但是沒良沒品亦沒格調。

年紀輕輕就已享盡了天下敗家子弟應受的所有福分,“白日球獵夜擁擲,渾身裝束皆綾羅”的詩句便是他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蒼參二十歲以前的逍遙人生,完全能用“奢靡”這一貶義詞彙來充分形容。

土木形骸放浪自我,長期混跡於當地有名的酒肆賭場,在魚龍混雜之所裡灑脫自在,和形形色色,黑白兩道的人物打交道。

因為不能用真實名字,害怕丟了父親蒼澍的臉,所以各種有趣的代號可謂層出不窮,像什麼小青龍小白虎之類的別名,給自己胡七八糟起了一大堆,已經到了張嘴就來的程度,基本上只要不願與人深交,那便絕對不可能會報上自己的真名,只用假名與人相處交流。

由於少年時代就經常性出入妓院青樓等花月場地,故而蒼參的床-第功夫更是絕得沒話說,一流的頂尖水平,尤其擅長“電光毒龍鑽”這等相當耗費體力的高深技術,不論任何女子,一旦與他有了那陰陽倒亂、魚水之歡,必能體驗到忘乎所以般的絕妙享受,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醉生夢死,真正流連忘返。

每回他重複去逛那些玩過的風塵之地時,總有大量花枝招展的青樓女子扭著屁-股,用極具魅惑的語氣主動過來招呼,言語裡有三分調笑,剩下的七分則全是真情實感流露,一隻纖纖玉手搭在了蒼家少爺的肩頭,幽怨又不無興奮的道:“公子呀,你可總算是又來看奴家啦,你這沒來的日子裡,奴家過得一點兒都不快活,想死的心都有了!”

作為花叢老手的蒼參二十四歲踏步江湖,不到三十歲便已走遍江南江北,幾年來閱女無數,遇到過好些富貴人家,搶著要讓他入門當“嬌客”,說是贅婿,但實則地位絕對不低,想必混不了幾年變能榮升一家之主,當然這種便宜事情悉數被他拒絕掉了。

拒絕的理由也甚是簡單粗暴,說完“沒意思”三個字後,扭頭便就離開,兩手空空不帶走一片雲彩,徒留一個不怎麼高大魁梧的背影給人家,放肆不羈。

蒼參其人雖無過分俊氣出俗的相貌,但至少修為高強,嘴巴又特別甜,擅長哄女孩子開心,身子骨健壯結實,床上的功夫也那叫一個了得,而且還具備最關鍵的一個要點,那就是“有錢”。

蒼山大俠之子蒼參一向的行事作風,都始終貫徹六個字——“視金錢如糞土”!

別的紈絝子弟出門都隨身亂揣個幾千兩銀子,沉甸甸的也不怕笨死,蒼參可不一樣,他與眾不同,嫌那些個太俗氣太笨重,花銀子多沒意思,怎麼花不是花?還不如帶著點值錢的金豆子,裝兜裡,用起來既方便,而且聽著袋子裡頭黃金顆粒碰撞的金屬聲音,那也能陶冶陶冶情操不是?

二十出頭幾歲便離家遠遊的蒼參蒼曲陌,每次從家裡出來玩,身邊無有惡僕打手和奴才婢女,也幾乎不帶其他任何東西,就愛在兜裡放上幾大袋子足夠分量的黃金豆,若想喝酒了,就拿出來一粒,想逛窯子了,就多掏幾粒出來。

而且一向慷慨大方的他,每次完事以後,都不忘隨手送那個與其交-歡的青樓姑娘幾粒價值不菲的金豆,並特意叮囑人家一定要藏好了,最好把豆子塞到兩腿-之間的那處“隱秘”地方,這樣等妓院老鴇過來搜身,檢視這場生意有無小費之時,便可矇混過關,把那幾顆好東西據為己有了。

每當有如此“善舉”發生,和蒼參有過一晚歡愉的風塵女子,往往會感激得眼眶發紅,旋即十分殷勤的猛撲過來,把自己的大恩公一下子再度壓倒,大紅嘴唇子緊貼上來,直接就打算讓那個胡茬滿臉的公子再要自己一回,這二次用不著花錢,白來,主動倒貼!

青衫劍客蒼參今年不過三十七歲,自三十五歲遇見心上人千巖競秀之前,這名淮南道頂級紈絝子弟的“心”,可以說要多野就有多野,日子過得是要多風流就有多風流。

他有的時候甚至還會忍不住偷偷去想,自己這樣的人都能被那麼多女的倒找,那個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聶柔聶容止,這輩子又該睡過多少女人了呢?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猜想多半是不會少於一千人的,畢竟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男人,漂亮姑娘自己烏壓壓撲過來,憑空飛過來的一大塊“肥肉”,不吃白不吃,聶家白玉郎又非什麼聖賢,肯定也會像他蒼參一樣抵擋不了誘惑,完全把持不住自己的。

就是因為在花場縱橫暢遊了十來年,有過太多太多的交往經驗,這讓相貌平平的遊俠蒼參擁有了高度的自信,在他的認知層面裡面,追女人是不需要怎麼主動的,平平淡淡就好,有時候甚至連手段都不用出,事情就會往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除非是他當真已經愛上心頭,迫切想要讓其成為自己女人的時候,這位蒼山少爺才會勉為其難,“紆尊降貴”“卑躬屈膝”的反過來主動去追求對方。

比如說綽號“劍詭”的千巖競秀。

淮南道蒼家大少就是因為太喜歡她了,這才會願意花那麼大功夫為其尋來八大神劍之一的地靈,追隨愛人的腳步旅程前往了北方天燭國,並謀劃著去摘取天狼府長官慕容擊築的項上頭顱。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秀秀答應,只要蒼參能取下南院大王耶律鎮江的腦袋,自己就同意和他在一起時,蒼參會表現得那般情緒激動,高興得差點沒把冰瀑給劈了,只因千巖競秀是蒼家大少爺活了三十來年、將近四十年,真正意義上,發自內心愛上的第一號女性。

也就是所謂的“初戀”。

初戀對於男人而言,是地上霜,是天上月,是心頭肉,是掌中寶,總之就是珍貴得不能再珍貴,任誰都決然割捨不掉的。

大概對他蒼曲陌而言,劍詭王一願意接受他的追求,這件天大好事的驚喜程度,是比突破五六兩階之間的境界桎梏,一舉躋身凝丹仙品還要來得高的。

莫說千金,萬金也不換!

蒼參身為一代本事不凡的百花聖手,有近二十年的閱女經驗的富家公子,這兩年來,因受“情感”的影響束縛,出入風塵場所的次數銳減,就算去了也不能灑脫盡興,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和其他女人陰陽顛倒之際,腦海裡冷不丁冒出了秀秀那張紅霞鋪面的秀臉,頓時心生無限愧疚,覺得自己就是個水性楊花的混賬東西,絕不可再這樣做了,否則就是對千巖競秀的不忠,自己就是個三心二意的該死王八蛋-子!

這點確乎是會令蒼家大少爺蒼參相當苦惱抑鬱,煩悶到整日都心情不暢,食慾不振,精神萎靡,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如是不能和秀秀白頭偕老,那麼此生都沒什麼樂趣了,還不是一死了之,被其一劍腰斬,痛痛快快上路,死在心上人的劍下,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蒼山天字一號貴公子蒼參蒼曲陌,心甘情願為自己喜歡的女人付出一切,哪怕是最為寶貴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只要是秀秀,他的容忍值可以無限拉高,再狠的打罵折辱他都可以接受。

但那也僅限於秀秀,換成別的女人,就算長得再美,身段體態再玲瓏出挑,想要讓他蒼參放低姿態去獻媚討好,那都是絕對不可能,也萬萬做不到的!

此時此刻,被騎馬女子用輕描淡寫的“你也配”三個字,把自己的搭訕和交友請求給生生懟了回去,這讓蒼參感動莫大的受傷和恥辱,心頭平白無故的吃了一“劍”,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和被公然餵了口臭狗屎來吃也差不多了。

蒼參吃了個沒頭蒼蠅撞牆一般的大癟,自覺顏面盡失,為了稍微挽回點“臉”,他快速追了過去,腆著個臉道:“喂,姑娘等等,是在下不慎說了何等過分的言語,有失妥當,讓姑娘心裡不悅了麼?若是有,儘管大方提出來,在下定當與姑娘賠罪。”

那名腰間配雪劍的白衣女子依舊是頭也不回的縱馬前行,絲毫沒有停步的意向,這次索性就連打賞幾個字出口都已懶得了。

氣氛愈發尷尬,周遭空氣皆為之凝固!

青衫劍客的脾氣頗具堅持的韌性,不願就此放棄,他深深吸了口氣,堅持朗聲道:“姑娘,不瞞你說,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各種型別的女子已見過不知多少,那麼些個女子當中,姑娘無論是姿容還是體態,都可以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第一眼初見時便有被驚豔到,故而才斗膽想交個朋友,不知姑娘為何這般無禮,拒人於千里之外?”

騎著翡翠青鬃馬的白衣女劍修頓時輕呵一聲,語氣仍是冷冰冰的反問了一句:“你平時出門照不照鏡子?”

青衫客蒼參一愣,不解道:“什麼鏡子?”

容顏絕美的雪衣女子又發出了一聲近乎嘲諷的笑聲,道:“果然如此,也難怪……你既沒鏡子,那尿總有吧,你但凡沒事就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長相,也不至於像現在這個樣子,明明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讓人見了就厭煩。”

蒼參眉毛一擰,嗓音猝然拔高,瞪著眼睛喝問道:“你這人講話怎的這等無禮?我長得縱然當真差之極矣,入不得你的法眼,那你也用不著以如此刻薄尖酸的言語相譏諷啊?!”

馬背上的白衣女子淡淡道:“搞清楚狀況好嘛,是你先硬要湊上來和我說話的,既然是你自找的,那就應該已經做好被我嗆的準備了呀,呵,一個大男人,連這點心理承受能力都沒有,我不過是說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長相,這就破防了?你內心未免也忒脆弱了些吧……”

未等蒼參開口,姿容蓋世的女子又多補充道:“心境差到這種程度的傢伙,可沒資格和我交朋友。說難聽點兒,連我胯-下的這青驪,都比你的耐性好得多了,你呀,連區區一匹馬都比不過,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地上鑽個洞,往裡面一躲,這輩子都不出來了呢。”

蒼參氣得臉色鐵青,若不是礙於那名白衣劍修乃女流之輩,真男人不打女人,他想必多半早就提著地靈劍揮砍上去了。

魏頡見蒼曲陌的情緒明顯不太對勁,恐其因內心憤怒而幹出些不理智的事情,立時快步上前,來到了青衫劍客的身邊,好言安慰道:“蒼兄,莫氣莫氣,她既然不願透露名姓,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呢?別去管她就好了。”

蒼參重重“哼”了一聲,恨恨的說道:“這世上竟還有這樣不講禮貌的女子,我也真算是長見識了,要不是看她長得確實漂亮,我早就……”

那騎著青鬃馬的女子劍修還是沒有回頭,徐徐前行時,她聽到了蒼參的這話,遂高聲問道:“你早就如何了?你要說,早就對我不客氣了,是嗎?你確定自己有這份膽量來找我的麻煩麼?若是真打起來,我可不能保證會手下留情,饒你那麼輕鬆的就活下來,最起碼也得斷你一條胳膊或是大腿才行吧,或者……第三條腿也不是不行!”

聽得那毒舌女子這番挑釁至極的言語,遊俠蒼參胸膛裡積壓著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無比震怒的衝其狂吼道:“你既然如此自負,那不妨咱們來打一架呀?!看看到底誰先斷誰的胳膊和大腿!”

白衣女子沒有扭頭去看蒼參那張氣得有些扭曲了的臉,而是直直的注視著前方,口中輕聲呢喃一句:“晦氣”。

繼而她提高了嗓門,用較高的清雅音調回應蒼參的宣戰:“不急,且待我殺了前頭那個女的,然後再來對付你這傢伙!”

只見前頭有一騎以相反的行進方向,朝著這邊慢慢趕了過來。

谷內,狹路相逢。

一匹白毛紅點桃花馬的背上,騎著一名身材體格較大,穿有豹紋厚實裙子的女人。

高頭桃花大馬愈行愈近,魏頡和蒼參二人都已清清楚楚的看見。

那女子眼眸呈現晶藍色,一雙水潤無比的眸子裡,彷彿有廣闊無垠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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