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入七殺道,初踏黃龍府。

要想抵達大禹王朝割獻六城之一的陽鳳,還需翻過一個較為低矮的山坡,自那座小山後的一處狹隘谷口北行,方是去陽鳳城最快的路徑。

黃龍府面南第一山,照狼山。

本名大龍山,後因“龍”之一字與天燭國護國神獸燭龍相沖,故改為“照狼”。

照狼山北部有座最是知名的山谷口,兩狼嚼羊口。

該地又被喚作“羊入狼口”,整體呈現南北走向,東西兩崖有奇峰怪石,陡峭如壁,雙雙對峙,兩山夾一溝,地勢異常險要,十分適合埋伏大軍駐紮,屯兵於此,有事半功倍之效,可令敵軍有來無回,如同羊入狼口。

谷內幽深縱橫,且伴隨陣陣陰煞寒氣,彷彿是那些身死谷中的兵將們陰魂不散,終年在此飄飄蕩蕩,可聞哀聲。

昔年狼煞大將軍魏魁手下得意部將,楊先胄的親哥哥楊金葉便是身死於此地,遭到天燭國軍隊在東西崖口伏擊,兩側高壁之上有萬箭齊發,綽號“無敵校尉”的楊金葉撤軍不及,慘遭上千支羽箭釘穿身體,死狀極是猙獰可怖。

傳聞狼蠻族軍隊在事後分解其屍體以洩憤時,竟不可思議的發現,他胸膛裡的那顆心臟,雖被不下百隻利箭貫透,卻仍持續散發著餘溫,內部有熱血流淌,著實令人感到震撼。

騎馬行於照狼山兩狼嚼羊口,切身體驗著聽聞已久的谷中陣陣陰風以及詭異哀嚎,魏頡和蒼參二人方知傳言並非虛假。

“不寒而慄”四個字便是二者此刻情況最好的詮釋寫照。

“老魏,你說這人死了,胸膛裡的心臟還能接著跳動,這樣的事情,能信麼?”騎著白馬白義的蒼參想起關於楊金葉的那個傳說,忽然發問道。

魏頡低頭想了想,“或許有可能,大業未竟,志氣未成,卻悽慘隕落喪命,死時胸中盡是遺憾,滿腔熱血無從宣洩,那樣的話,說不定就算是死了,心還是會繼續跳一段時間的。”

蒼參點了點頭,對此說法表示贊同認可,喃喃道:“有道是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老魏,你也姓魏,肯定聽過那個綽號狼煞的碎肉城守將魏魁,狼煞魏大將軍可是個真真正正的大英雄啊,他為了擊退耶律巫沉的十幾萬鐵騎重軍,不惜在城頭兵解自身肉軀,本命元神粉碎而亡,堪稱壯烈絕倫!那等傳奇英雄人物死的時候,想必心裡的遺憾還是不少,恨自己不能永遠鎮守中原疆土,恨北方狼蠻族人南下侵擾,恨自己大事尚未完成,便要……唉!”

魏頡其實在少鹹山青銅峰上手刃慕容擊築之時,便有跟那位天狼府持節令直接挑明過自己的身份,乃是那大禹王朝碎肉城殉城守將魏魁之子,只是當時是他壓低嗓音沉聲出言,且周遭喊殺衝奔聲實在太過嘈雜,身在遠處的蒼參忙著埋頭廝鬥,故而沒有將那番魏頡的自述聽入耳中,所以並不清楚魏頡其實就是大禹英雄狼煞魏將軍的親生兒子。

赤驥背上的魏頡也不願與之表明真實身世,畢竟魏魁已死,碎肉城已失,連王朝薊州都已不復存在,自己這麼個一事無成的浪蕩遊俠兒,絕無回天之力,多說也沒什麼用場,紅綢年輕人也不搭話,一直手握著韁繩,始終默然無言。

青衫劍客蒼參卻是越說越激憤填膺,豪氣滿懷,忍不住拔出了腰間的地靈神劍,翻身躍下了白馬的銀鞍後背。

飛速衝向一側的高聳崖壁,以滾滾劍氣肆意轟絞起了谷內怪石,場面霸道無比。

氣機磅礴洶湧如江流,堅實壁壘遭到嚴重崩碎,石塊碎屑紛紛亂濺,其聲極端震耳,每一次出劍,彷彿都在訴說著這名青衫俠客對這荒唐世道的不滿與憤怒。

蒼參在以此舉快活洩憤過後,情緒總算是又平穩了下來,不再似適才那般激動震怒,雷霆癲狂,難以遏制行動。

青衫劍客心情稍好了幾分,趁著意氣尚在,摘下腰間別著的那隻雪白色酒葫蘆,往喉嚨裡灌了幾口酒水,然後又含了一大口,“噗”的一下,將那口酒盡數噴在了地靈劍的翠綠刃身之上,清酒洗刃,更顯得那柄天下八大神劍之一的地靈鋒銳無雙,鋥亮異常。

這時,身穿紅綢的年輕劍修魏頡竟也跟著掠至了此地。

他穩穩站定在蒼參的旁邊,旋即拔出青霜劍,右手把持青刃神劍,以青光陣陣的鋒利劍刃對準自己左臂。

神劍青霜可視一切體質如白紙,包括刀槍不入的青龍體魄。

毫不留情的那麼深深一割,青芒閃動,利刃登時便在魏頡胳膊之上剌出了一道甚長的口子,其狀煞是血腥可怖!

青衫客蒼參大吃一驚,瞪著眼睛,連忙發問道:“老魏,你……你這是作甚?為何要自傷身體啊?!”

左手小臂處鮮血淋漓的魏頡忍著痛笑了笑,任由泉湧般的血液自傷口處流下,淌得一地都是,年輕人解釋道:“這座羊入狼口,是狼煞魏魁麾下大將楊金葉的殞身之處,更是魏家軍北征路上死傷最為慘重的地方,滿山谷口內盡是英雄義士們的亡靈,我初來此地,也沒帶什麼伴手禮,就用自己的淋漓鮮血來祭奠那些抗擊北虜的勇士英靈吧!”

說罷猛地揮右臂一振,震散了青霜劍之上沾著的血漬,繼續道:“蒼兄無須在意,我體內的那股道門青雲真氣,乃世間療愈傷口的聖物,可極大程度的加快自愈的速度,大概兩個多時辰,這劍傷就能修復如初了,沒事的。”

蒼參低頭看向魏頡的左臂上,果見那道既深且長的傷口處有青綠色的氣機外滲,流血的速度很快就變緩,顯然不多時就能完全止住了。

青衫劍客蒼參由衷的豎了個大拇指,稱讚道:“老魏,你這體魄本就已如此強悍了,再加上此等無敵的自愈能力,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殺得了你?”

魏頡用微微一笑作為回應,將青霜劍重歸墨鞘,往左臂劍傷處瞥了一眼,笑道:“有的,我這青龍體魄固然能強化我的肉身骨骼,但對面專攻元神的招式依舊沒有抵抗力,而且一旦陷入包圍圈中,持續運輸真力而不換氣,被大量敵人圍殺,體魄的損害率就會大幅升高,頂多就只能幫我擋下幾次致命傷罷了。至於我的這份青雲真氣,就更是雞肋的馬後炮了,與人廝殺之時,本命真氣在大周天內迴圈奔走,根本沒有運施這青雲之氣的餘地,至於打完以後,那用不用也就問題不大了,你說是吧?”

蒼參點了點頭,對魏頡的這說法表示認可,舉起了右手裡握住的那柄地靈劍,盯著翠綠劍刃之上的水痕,胡茬滿臉的束髮漢子自言自語道:“我曾經聽過一個句子——美人心,需以酒來煮;殺人劍,當以血來磨。老魏你以血磨劍,祭奠谷中亡魂英靈,實乃人間少有的豪情壯舉,實在令人欽佩,我蒼參遠不及你這般精神境界。我現在腦子裡正想著,若我的秀秀能站在這兒,美女相伴,佳人作陪,讓我用這酒水來煮上一煮,那該有多好多愜意啊?哈哈!”

怎成想,遠遠出乎蒼參的意料,說話之間,竟當真有一名騎乘著青鬃駿馬的白衣女子,朝著這邊緩緩行了過來。

自古純色衣服最是難以駕馭,非姿容氣態頂尖者,無可輕易穿之,否則必要被衣物所壓。

那名騎行女子一身順滑綢衣,呈無暇無垢琉璃白,純潔泛光,風姿絕代,全然不似凡間俗人。

腰間懸雪色冰晶長劍,胯-下駿馬則通體皮毛碧如翡翠,如斯奇特的毛色,舉世奇罕。

待青馬行近後,魏蒼二人總算徹徹底底看清楚了那白衣女子的外在長相。

此女子生就雪潤凝肌,面部五官若白璧雕琢而成,精緻無倫,美得可謂是驚心動魄。

螓首似玉板,長眉若翠羽,鳳眼藏琥珀,朱唇點櫻桃。

身材凹凸有質,蠻腰細腿,胸脯之豐,低頭難見雙足。

有清華水木之氣,幽谷蘭花之質。

千秋,能容一瞥之驚鴻。

萬載,方可一睹之絕色。

親眼見識到此女那份驚為天人之容,以及傾國傾城之貌,魏頡和蒼參都大受震撼,兩眼只要一盯上,就無論怎麼樣都放不下來了。

魏頡暗自將那騎馬的白衣女子,與自己生平見過的那些絕世美女相互比較,只覺盈盈島仙子沈腰弱其三分“煙火氣”,天下第一花魁竇妙遜其三分“英武氣”,楚瀚老將軍兒媳婦魚氏差其三分“浩然氣”,皆不可與之一爭高下。

若天下女子滿分有二十分的話,那這名白衣佩劍的女子,最少也可評上十九分半!

蒼參亦被那長髮女子的容貌和氣度深深吸引住,雙目發直,用力嚥了下口水,出言感慨道:“這樣的女人若跟了我,讓我明天就暴斃,那也是心甘情願的啊!”

魏頡眉頭一皺,問道:“你不要你的王一了?”

“那自然是要的,秀秀對我而言大過於天,豈有不要的道理?只是這女的實在是長得太過美絕人寰,好看得沒天理,我忍不住過過嘴癮罷了……”

青衫客蒼參說著便主動走上前去,向那個可令世間男子眼紅耳熱,叫天下女子自慚形穢的白衣女劍客,拱手打招呼道:“在下姓蒼名參,字曲陌,江湖人稱風流瀟灑玉面小青龍,不知姑娘能否賞臉,和在下交個朋友?”

豈料馬背上的白衣女子目不斜視,竟連多看蒼參幾眼的心思都欠奉,那雙如泉水般清澈的明眸,始終注視前方的路面,嬌翹秀鼻“哼”的吐出了一氣,口音冰冷不帶半分熱情,容顏勝過天庭仙子的她,僅是緩緩說出了三個字:“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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