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沂兩州邊界之地。

泥螺山腳下。

“這天氣真是見了鬼了,明明已近黃昏,卻還如此燥熱!”

騎乘馬背的青衫魏頡抱怨道,“小蘿蔔,你熱不熱啊?”

“熱,又熱又渴。”綠衣卜倩點頭道,“皮囊裡的水全都喝完了。”

“我也口渴得緊,可這山腳下人煙奇罕,一路過來連半個煙囪都見不到,去哪裡討水喝呢?唉,如果這兒是南陵郡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去尋我萬大哥了。”

魏頡舔了舔嘴唇,“一想起我萬大哥秘釀的桃花酒,我這嘴巴呀,就饞得要死要活的,唉,早知如此,當初分別的時候就該跟他多要一些的……”

卜倩懷抱著那個大鳥籠,對裡頭的藍毛小雀說道:“小火苗,你熱不熱,渴不渴啊?”

魏頡呵呵一笑,“這鳥兒以火焰為食,無論多麼高的溫度都奈何不了它,又怎會怕熱、怕渴呢?”

卜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嘀咕道:“也對。”

於是從兜裡掏出一個剛買沒多久的小型火折,對口輕輕一吹,生出一團不甚明亮的赤色火焰,伸入了籠子裡面,“小火苗,那你餓不餓啊?給你火吃!”

魏頡見狀,忍不住調侃道:“你呀,自從買了這根火摺子,一天能餵它八百回,別說只鳥了,就是頭豬都給你餵飽喂撐了。”

果然籠中的小雀並未張口,看來是真已飽腹,不願再進食半點火焰了。

“哎,你瞧前頭!”

魏頡遙指前方,驚喜的叫道:“那兒有家酒店,咱們去買碗酒水來解解渴!”

縱馬上前,但見前頭是一家規模不小的酒鋪,鋪前立了塊方正的告示牌子,上頭寫著——“凡上山殺夔者,酒水一律半價。”

將馬匹拴在門口後,魏、卜二人一同走進了酒鋪。

此時店內半個客人也無,魏頡挑了個太陽曬不到的陰涼地方落座,把血靈劍胚從腰間取下,擱在了桌上,鬆了鬆滿是汗漬的衣領口,扯著嗓子喊道:“有人在麼,快來些酒肉飯食,肉要熟牛肉,酒有多少上多少,銀子好說!”

店老闆聞聲從裡屋走了出來,是個臉上頗有霜色的中年人,他走近問道:“壯士可是要上山?”

“是,我著急趕路,今晚就要過了這座泥螺山。”魏頡回應道。

店老闆頓時面露喜色,“那好,壯士稍等片刻,飯菜馬上就來。”

說著便進了廚房,著手去準備。

不一會兒,店老闆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出來。

“喂喂,店家,怎麼沒有酒啊?”魏頡急躁的催促道,“我嗓子眼裡如同火燒,難受得緊,快拿些酒水過來罷!”

店老闆彎腰詢問道:“不瞞壯士,我們這兒的酒按碗來賣,不知壯士要喝幾碗?”

魏頡眉頭一挑,奇道:“還有這等規矩?從未聽說過有酒水是按碗來賣的,你直接給我上大罈子就成,我自己來斟便是了。”

店老闆擺了擺手,“壯士有所不知啊,我們這裡的酒名叫‘閻王晃’,勁力非比尋常,有道是‘三碗醉,五碗倒,七碗八碗下了肚,閻王也要晃三晃’,實在喝不得多,壯士若真口渴,我去拿些白水來便是。”

魏頡哈哈大笑,“店家,你別看我年紀輕,酒量可也不小,再烈的酒,七八碗下肚,頂多能算漱漱口!就照你說的,給我來上

八碗你們家的酒,我嚐嚐滋味兒!對了,白水也來一些,我這小妹子喝不了酒。”

店老闆實在拗不過他,只得拿出八個陶製碗碟,往裡頭斟滿了“閻王晃”,外加一罈白水,盡數擺在了桌上。

卜倩早已渴極,捧起水壇就“咕嘟咕嘟”喝了起來,魏頡亦端起一隻酒碗,仰頭一飲而盡,快意大叫道:“這酒好生香醇厚重,不錯,不錯啊!”

又隨手抓起一塊熟牛肉啃了起來,一大口酒配一大口肉,吃得甚是暢快淋漓。

卜倩解了口渴後,在位子上自顧自地小口吃著飯菜,每一筷子都儘量不夾太多。

不多時,八大碗烈酒已然下肚,魏頡敲著桌子朗聲道:“店家,你這酒當真好喝,再給我篩上八碗!”

店老闆當即有些激動地說道:“壯士,喝不得了,我家的酒後勁兒最大,你別看現在沒事,等會兒可就要醉倒了!”

一旁的卜倩也出言勸道:“大哥哥,少喝點吧。”

魏頡正喝得爽口,哪裡肯依?兀自大聲嚷道:“倒不了的,我從前與四十幾人拼酒,他們全倒了,我都沒倒!就這區區幾個小碗,焉能喝得醉我?再來篩上八碗酒,熟牛肉也好吃得緊,再切兩三斤來!”

“熟牛肉有的是,要多少都行,這酒,卻是真喝不得了。”老闆仍是不願相依。

魏頡酒意上湧,“磅”的一拍桌面,粗著脖子怒喝道:“你這店家,怎得這般固執?!幹什麼把好東西-藏著不給我喝?難不成怕我會少了你銀子?”

說著從衣兜裡掏出兩枚金燦燦的大元寶,“咚”的一下砸在了桌上,“銀子管夠,你什麼都莫擔心,儘管來篩便是,今日我若醉倒在你店裡,不是帶把的!”

卜倩渾然聽不懂“帶把的”是什麼意思,茫然地看著滿臉赤紅的魏頡。

店老闆臉色尷尬,心下暗自思量道:“這傢伙怕是已經醉了,看他桌上擺了柄劍,料想是個行走江湖的遊俠兒,如若心情不好撒起酒瘋來,多半得把我這店都給砸了,還是依了他罷。”

於是唱了個“喏”,又進裡屋去給魏頡篩了八碗烈酒“閻王晃”,上好的熟牛肉也多切了三斤,用大盤子裝好,走出來端到了桌子上。

見到酒水和新鮮的牛肉,魏頡喜出望外,拍手稱讚道:“好,這才算是痛快人嘛!”

說完便即繼續大嚼大咽,暢意豪飲起來。

五斤熟牛肉,外加十六碗酒水下了肚,魏頡滿足地打著飽嗝,拍了拍肚皮,高聲叫道:“店家,你把你家酒水說得那般厲害,我喝了這許多,不也是沒醉?什麼閻王喝完晃三晃,呵,閻王爺都喝不過我!”

店老闆肚裡罵道:“這人喝多了,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對了店家,問你件事。”臉色發紅的魏頡忽然問道,“適才進店的時候,我見門口立了塊牌子,牌子上寫著‘凡上山殺夔者,酒水一律半價’,那個‘夔’是什麼東西?就在這泥螺山上?”

店老闆一怔,反問道:“壯士沒看城牆上貼的榜文麼?”

魏頡隨意搖了搖頭,“沒看,店家你給講講。”

面有霜色的店老闆沉沉嘆了口氣,“我在這泥螺山腳下開店已有十餘年了,此地是瀘、沂兩州的交界,趕路之人若不想繞遠,便非得經過那泥螺山不可。我活了半輩子,雖說沒能討上個媳婦吧,但在這山腳下經營酒家,生意還算興隆,日子過得倒也安適。誰想……誰想

半年前,在這泥螺山上,出了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獸!”

魏頡瞬間提起了興致,忙問道:“妖獸?什麼樣子的妖獸?”

“那妖獸厲害得緊吶,曾有一眾獵戶聯手上山討伐,三十多個人吶,最後只有六個運氣好的逃了回來。”店老闆的聲音有些發顫,“聽活命的人說,那妖獸的模樣像頭大青牛,僅有一條腿,不能走,只能跳,嗓門極大,嘶吼起來好似打雷,皮肉又糙又厚,棍棒什麼的根本傷它不得,滿嘴的尖牙利齒,吃起人來一口一個,活吃啊,那麼大個人,一口就給吞下肚子了……”

中年店老闆越說越怕,到後來已然全無人聲。

魏頡見他怕成那樣,又問道:“那你怎麼還有膽子在這山腳下開店?不怕那妖獸從山上跳下來吃了你啊?”

“唉,我開這家店已十年有餘,實在是捨不得啊!”店老闆愁眉苦臉地說道,“這店內原本有不少跑堂的夥計,可自從山上出了那妖獸,一個接一個全都走了,現在就剩我一個人還留在這兒了……”

魏頡心下點評道:“嘿,這店家原還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

店老闆接著說道:“後來那妖獸造孽實在太多,連官府都重視了起來,在城牆上貼了一紙榜文,花三千兩懸賞那妖獸的頭顱……”

魏頡搓了搓手,嘖嘖讚道:“好傢伙,三千兩!”

店老闆“嗯”了一聲,“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那三千兩的賞銀,各路豪傑紛紛上山,我也在店門口立了那塊牌子,凡是上山討伐夔獸的英雄壯士,在小店內飲酒,一律半價。”

“那妖獸名叫‘夔’?”魏頡問道。

“是,聽說還是什麼上古神獸的後代,也怪不得那般厲害!”店老闆臉色難看的回答道。

魏頡指了指擺在桌上的鳥籠,咧嘴而笑,“店家,我這籠子裡關的這鳥兒,據說也是上古神獸的後代,不巧也是隻有一條腿!哈哈,莫非那上古的神獸都是隻有一條腿的不成?”

店老闆看了眼籠中的藍毛小雀,見其模樣尋常至極,暗自琢磨道:“這公子定是在與我說笑,這隻身帶殘疾的小雀兒,怎可能和上古神獸攀上關係?”

中年店家又說道:“榜文剛張貼出來那會兒啊,跑到這裡的壯士可謂絡繹不絕,到後來便越來越少了,大多數上山的人都成了夔獸的口糧,那紙榜文一直貼在城牆之上不曾被揭去……”

魏頡胸中填滿酒氣和志氣,大力拍著胸脯說道:“店家,那夔獸就交給我吧,我保證把它的腦袋給割下來!”

“當真?”店老闆瞪大了眼睛。

“自然是真的。”魏頡遞了一大錠銀子過去,“店家,我也不短你酒錢,快些再去拿一罈子‘閻王晃’過來!”

店老闆躊躇不定,小聲說道:“壯士,喝多了酒,還能殺得了妖獸麼?”

魏頡嗤之以鼻,豪氣言道:“廢什麼話,本公子酒喝得越多,功力越強,殺起妖獸來,自然也越快!”

店老闆應了一下,只得又從後院裡捧了一罈子烈酒出來。

魏頡拿起桌上的那柄血靈劍胚,伸劍入壇,左手捻動司徒鮫的得意秘術“引水訣”,一條透明酒柱驀地從壇中竄了出來,隨著劍胚輕搖,酒柱仿似有了靈性一般,全部灌入了青衫劍客的口中。

滿滿一罈子酒水喝盡,魏頡仰頭大叫道:“哈哈,痛快!飲罷這閻王酒,待本公子去與那閻王鬥上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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