玎州。

穹山郡,禮陽城。

此城位於長江中下游,四周都被穹山包圍環繞,極是易守難攻,由於其地理構造與北方天燭國那座號稱“固若金湯,飛燕猶不得過”的當陽城相類似,故也有“北當陽南禮陽”的著名說法廣泛流傳。

禮陽城既受益又罹禍於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氣度不凡的風水佳境,屢屢遭受兵戈之災,卻總能不可思議的從瓦礫荒煙中重整昔日繁華。歷史上曾數次庇護華夏之傳統正朔,為中原政權提供了休養生息、恢復元氣的重要根據地。

禮陽富庶,不在秦淮城之下。

城中最多美食,魏頡與許靈霜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免不了嘴饞愛吃。清晨時分入城,一直吃到差不多黃昏降臨,一大一小兩張嘴巴基本都沒停過。

皮薄餡足的小籠包、清潤爽口的煮乾絲、亦雞亦蛋的活珠子、酥脆鮮美的牛肉鍋貼、入口即化的赤豆酒釀、暖腸養胃的鴨血粉絲湯、唇齒留香的桂花糖芋苗、佐料豐富的什錦豆腐澇……

眼下差不多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魏、許二人同騎一匹神駿白馬,在禮陽城中的一條寬闊大街上仔細“覓食”。

有些奇怪。

為何此時的鬧市街頭這般清清冷冷,不僅沒有吆喝叫賣聲,連過路的沿街行人都看不著幾個?

魏頡五感通透,鼻子猛地聞到了一股濃郁誘人的肉香,不由得口中生津,順著氣息飄來的方向望去,但見路邊停了一輛專賣熟食的小推車,車頭掛著一塊尋常木牌,上頭寫有“醬香烤鴨”四個墨水字。

青衫劍客翻身下馬,牽著韁繩走了上去,來到推車前,向攤販詢問道:“你們這烤鴨怎麼賣啊?”

小販抬頭看了眼青衫魏頡以及坐在馬背上的紅裙許靈霜,見這兩人品貌超凡,必然不是什麼平常之輩,連忙回應道:“這位爺,您是要切片兒,還是整隻吃?”

魏頡笑了笑,道:“切片吧,整隻怎麼吃,難不成要我抱著啃麼?”

“您要多少?”小販又問道。

魏頡瞧他推車檯面上鋪了不少已經切好的鴨肉,指著那些現成的新鮮肉片說道:“你這臺子上的,我全要了!”說完從衣兜裡掏出來一塊不小的雪花銀錠,慷慨地遞了過去,“銀子不用找了,烤鴨給我拿兩個大袋子裝。”

小販雙手捧著那塊頗為值錢的銀疙瘩,心下激動道:“今兒這是遇到貴人了吶!”他將檯面上的烤鴨片全都夾到了兩個事先疊好的紙袋裡,恭恭敬敬地拿給了那位身穿瀟灑青衫的俊逸公子,“爺,您拿好。”

魏頡接過以後,先給了許靈霜一袋,自己拿住另一袋,看著袋中淋滿秘製醬料的肥美鴨肉,即使肚子其實並不太餓,仍是禁不住食慾大增,忙用木籤子戳起了一塊連皮帶肉的,往嘴裡送去。

鴨片剛一入口,甜酸的紅滷秘料頃刻充盈整個口腔,輕輕一咬,油汁流淌遍了齒舌,再嚼幾下,只覺嘴裡的烤鴨皮酥肉嫩,極是細膩爽-滑。

魏頡邊吃邊點頭,大聲稱讚道:“鮮甜味美,肥而不膩,好吃!”

許靈霜坐於馬鞍上面津津有味的嚼著鴨肉,亦發自內心的點頭道:“早聽過禮陽城醬香烤鴨的名聲,今日一吃,果然名不虛傳呢!”

小販獲銀不少,又聽得兩人這等盛讚,喜笑顏開,美滋滋的說道:“小的祖上便是做這醬香烤鴨的,手藝傳至

小的這一輩,已是第二十三代了……”

魏頡“嗯”了一下,遂出言問道:“話說這不是已經到飯點兒了麼?怎的街頭這般冷清,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那烤鴨攤販一聽這話,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哀聲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說道:“他們都去刑場看殺頭了。”

魏頡一怔,挑眉問道:“殺頭?殺誰的頭?”

“還能殺誰的頭,自然是那位鄭瑞鄭青天的頭咯!”小販愁眉苦臉道,“鄭老爺是我們這禮陽城的父母官,可清廉著嘞,自號‘兩袖先生’,兩袖清風只知以民心為心,鐵面無私不識何為中飽私囊,他的這句座右銘,就連我們這兒的小孩子都會背……唉,就因為那鄭老爺執法太過嚴格,不懂官場上的各種變通,這些年來得罪了不少人。上個月,被人陷害題反詩謀逆,先是被上頭罷了官、入了獄,隨後一紙狀書下來,給判了個殺頭的死罪,今日酉時押赴菜市口行刑。”

“居然還有此等冤屈之事?!”魏頡揚起眉頭叫道,“那你為何不跟他們一塊兒去看?”

販鴨男子不禁垂淚道:“好幾年前,我娘得痛風病去世了,那會兒我家已然窮得揭不開鍋,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哪還有多餘的銀子買棺材?我是實在沒轍了,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跑去衙門找了鄭老爺,誰想那位青天大老爺聽了我的遭遇後,二話沒說就自掏荷包,給我十五兩銀子,讓我去買口好的棺材把娘給葬了。去年我湊夠了銀子要去還他,鄭老爺哪裡不肯收,讓我自個兒留著,去找媒婆說個好點的媳婦兒……唉呀,鄭老爺對我此般天大的恩情,要我去看他被砍頭,這如何能做到啊?!”

魏頡聽了小販的這一番發自肺腑的真摯言語,心下暗道:“那鄭瑞,當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啊……”

正如此想著,一個粗獷且熟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魏兄弟,真的巧哇!想不到能在這兒碰到你!”

青衫魏頡立刻扭頭望去。

只見喊話之人身穿一襲森然黑衣,面罩遮臉紗布,頭戴斗笠,體格極是寬厚魁梧。

那人走近後,一把摘下了頂著那個斗笠,露出一顆頭髮短得出奇的腦袋。又扯去了黑色面紗,一張方形臉上長有十分英武豪邁的俊朗五官,尤其是那兩根倒豎濃眉,妨似那破陣長槍一般,銳氣非凡。

正是那晚在泥螺山上,以家傳異術喝退山間夔獸,與魏頡不打不相識的那位“俠盜”公冶錦。

“魏兄弟啊,咱們快有半年沒見過了吧,可想死哥哥了!”黑衣大漢公冶錦笑著迎了上來,左右環視了一圈,有點奇怪的問道:“哎,那個穿綠衣衫的小丫頭呢?就是給畢方鳥取名‘小火苗’的那個丫頭。”

魏頡著實尷尬地笑了一下,簡單的回應道:“小蘿蔔她有點事,就……走了。”

公冶錦這人向來很不識趣,不懂得審時度勢,打破沙鍋追問到底:“有事?什麼事啊?”

魏頡顯然不擅長應付眼前這個跟誰都自來熟的“憨厚”傢伙,皺了皺眉頭,轉移話題道:“公冶兄,你怎麼也來禮陽城了?”

公冶錦哈哈一笑,正欲說些什麼,忽盯著魏頡的臉看了起來,也不講話,兩顆眼珠子軲轆軲轆的轉個不停。

魏頡被他瞧得身子發毛發怵,問道:“公冶兄,你看我做甚?”

“魏兄弟,跟我來!”公冶錦一把拽住青衫劍客的

胳膊,使勁兒把後者往附近的一個巷子裡帶去。

魏頡也知這個穿黑衣的傢伙多半沒有惡意,也就放心的跟著他去了。

二人就這樣來到了一個靜謐無人的幽暗小巷之中。

“魏兄弟啊,你可知道,我輩之人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兩個字是什麼嗎?”公冶錦神情嚴肅且鄭重的問道。

魏頡搖了搖頭,坦言道:“不知。”

公冶錦直視著魏頡的眼睛,片刻不移,擲地有聲的說道:“是那‘俠義’二字!”

魏頡平平“哦”了一聲,並未表現出多少情緒變化。

“魏兄弟,咱們可算是朋友?”公冶錦厚著臉皮問道。

魏頡想了想,不好意思說“不”,於是勉為其難的“嗯”了一下。

公冶錦咧嘴而笑,露出滿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他拍著面前這位“朋友”的肩膀,朗聲說道:“既然是朋友,那我們之間就有‘義氣’。然則俠義俠義,光有義氣可不夠,還要有‘俠氣’才行!魏兄弟,你可知何為‘俠氣’?”

魏頡略作思考,開口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雪中送炭,有恩必報,不貪圖富貴榮華,萍水相逢把命交,救世間蒼生於水火之中……”

公冶錦舒朗大笑,又重重的在魏頡肩膀上拍打了幾下,叫道:“好,好哇!魏兄弟,你說得極好!這眼下,就有一個讓我們‘一逞俠氣’的絕好機會!”

“什麼機會?”魏頡奇道。

公冶錦“嘿嘿”一笑,繼而嘴巴里吐出了三個常人絕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字——“劫法場!”

魏頡一怔,下意識的“啊”了一下。

公冶錦頓了頓,好像是為了將“劫法場”這三個字的分量加重一些,他又用更高更洪亮的語調說道:“今日酉時三刻,城西菜市口,咱們一塊兒劫法場!”

魏頡低頭捏了捏眉心,不置可否。

公冶錦繼續補充道:“這禮陽城的知縣老爺名叫鄭瑞,是個出了名的清官,百姓都稱呼其為‘鄭青天’……唉,也不知怎的,就給他得罪了上頭的人。有道是官大一級壓死人,隨便一開口就能弄得你生不如死,先是從鄭瑞之前寫的一首愛國邊塞詩裡挑刺,一句‘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邊疆六城關’,偏說那吳鉤二字乃是‘無勾’之意,暗諷當朝天子嬴勾,指控鄭瑞意圖顛覆朝廷,謀權篡位!”

魏頡聽到這兒,胸中頓生憤懣之情,腹裡暗罵道:“好一個殺人不用刀的‘文字獄’!”

公冶錦接著說道:“一紙控訴狀書遞至了宰相祁密那兒,你也知道,姓祁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中是何等的權勢熏天?直接就給那鄭瑞罷了官,隨後二話不說就給判了個秋後問斬的死罪……”

“又是祁密那個王八蛋?!”魏頡登時勃然大怒,“祁密那狗-奸賊到底還要陷害多少無辜之人才肯罷休啊?”

瞧著青衫劍客那副咬牙切齒的猙獰模樣,公冶錦也不由得義憤填膺,厲聲罵道:“可不是嘛,老子總有一天要殺進宰相府裡,親手弄死那個姓祁的雜-種龜兒子!”

魏頡愈想愈氣,額頭上面筋脈忿張,滿腔熱血幾乎要從腦門裡滿溢位來,他猛一跺腳,大聲說道:“走,咱們這就劫法場去!”

公冶錦大喜,伸手在魏頡的肩膀上搗了一拳,讚揚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果然有俠義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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