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來第三天了,江漁也知道坐排是所有人排隊坐好,進行反思,她脫掉拖鞋上了通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女人依舊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靠著牆,頭歪在膝蓋上,兩眼毫無焦距。

大臉盤子躥上大通鋪,在她腿上踹了一腳:“別發傻了,趕緊坐好!”

腳鐐因為她的動作發出譁稜稜的金屬撞擊聲,女人反應慢半拍似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又緩慢地拖動著腳鐐想要轉個方向。

江漁往前挪了挪,托起那串沉甸甸的鐵鏈子,幫她減輕負擔。

“你幹啥?”

大臉盤子怒斥道。

“她動作太慢了,我幫幫忙.”

江漁把腳鐐託在手裡答道。

大臉盤子翻了個白眼:“管好你自己得了,顯你能耐咋地!”

她一口濃重的東北腔再配上大嗓門子,引得全監室裡的人都朝這邊看。

“吵吵什麼!都滾回自己的地方,別等著挨罰!”

蘭姐皺著眉頭瞥了過來。

她又一指江漁:“你!別沒事兒找事兒,一邊待著去.”

江漁張了張嘴,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把腳鐐輕輕放下,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而那個引起事端的女人由始至終也沒說一句話,就連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一樣。

大概一個小時後,坐排結束,接下來是自由活動時間,可以看書,也可以聊天,但不能多人聚集,也不能大聲喧譁。

江漁往戴腳鐐的女人身邊湊了湊,歪著頭問:“很重吧?疼不疼?”

女人象是沒聽見一樣,下巴抵在膝蓋上,一言不發。

江漁又說:“你怎麼不用東西墊一墊呢,好歹也能舒服點兒.”

女人依舊沒出聲,倒是大臉盤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是不是有病呀!理她幹嘛?”

江漁訕笑:“我就是覺得她挺可憐的.”

“她可憐?”

大臉盤子冷呲,“那嗑怎麼嘮的來著?可憐的人肯定有可恨的地方……”“那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旁邊有人提醒道。

“對對,就是這話兒.”

大臉盤子頻頻點頭,“她受罪,那是活該.”

“我警告你啊!”

她指著江漁的鼻子兇巴巴地說,“多管閒事兒沒好果子吃!”

“進到這個地方,好歹互相幫襯著……”江漁話沒說完,大臉盤子白眼一翻:“幫襯個屁,別特麼裝好人,小心挨雷劈.”

眼看著她要發火,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扯著江漁的衣角把她拉到一邊:“你別管那麼多了,小心惹事兒.”

“她那腳脖子都快磨破了,多疼呀.”

江漁無奈地嘆了口氣。

老婦人把她又扯遠了點兒,兩人在牆角坐下,她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你剛來,不知道。

她是個人販子,拐賣孩子。

咱們這兒好多當媽的,能不恨這種人嘛。

尤其是她進來以後,誰都不搭理,讓幹啥都不幹……”她朝大臉盤子呶了呶嘴:“大林教訓她好多次,她還是那樣。

後來蘭姐發話了,只要不尋死,就別管她.”

“以前新聞也報過拐賣孩子被抓,沒聽說判死刑的,不至於那麼想不開.”

江漁不以為然。

老婦人左右看了看,說:“誰說的?她剛進來頭一個晚上,半夜拿頭往牆上撞,多虧大林反應快,給攔住了。

也不怪大林煩她煩得要命,那天她值班,這人要真死了,也得跟著吃掛落.”

“還真自殺過?”

江漁驚訝地問道,“她得賣了多少個孩子呀?”

她之前看過案卷,王玲之所以落網,是被同案供出來的。

那個人可以算是她的下線,尋找合適的孩子,拐騙到手之後由她賣到外地。

據同案交代,經過他手交給王玲的孩子就有二十七個。

問及王玲還有多少個下線,同案說應該還有,但他一個都不認識。

他和王玲是單線聯絡,每次孩子交給她,她會按“品質”現場定價,直接給錢。

而且只在交易的時候才會見面,平時絕不聯絡。

而且交易地點也不固定,都是同案打電話,由她來定時間和地點。

可以說,除了一個電話號碼,同案對王玲幾乎是一無所知。

而王玲落網後,拒不交代她還有多少個下線,孩子都被賣到了哪裡。

致使案情難以突破,這才使江漁有了進看守所的“機會”。

她本想從老婦人嘴裡打探點兒訊息,誰知老婦人卻是搖頭:“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她誰都不理。

我跟她說過話,人家就象沒聽見似的.”

隨後她拍了拍江漁的膝蓋:“閨女,我姓黃,她們都叫我黃姨,你叫啥名?”

江漁報了自己的姓名,黃姨又問:“看你年紀不大,也挺懂事兒的,因為什麼進來的呀?”

“唉……倒黴唄.”

江漁嘆了口氣,“老闆卷錢跑了,我們都被帶到公安局,一通盤問,然後就送到這兒來了。

您說,我這剛上班沒到兩個月,連老闆的面都沒見幾次,話都沒說過,唉……真是倒黴透了.”

“你這事兒不大,查清楚也就出去了.”

黃姨安慰道。

“但願吧.”

江漁深吸一口氣,轉而問,“黃姨,您因為什麼呀?”

“我……貪小便宜.”

黃姨嘆息,“我和老伴兒開了個早點鋪,有個客人把包落下了,我一時鬼迷心竅……就給藏了起來。

人家報了警,警察到店裡給搜出來了。

六個月啊,判了六個月,現在還剩兩個多月呢,以後啊,我可再也不敢佔人便宜了.”

“也沒多長時間了,以後出去了好過日子.”

江漁朝她笑笑,朝女人的方向瞟了一眼,又問,“黃姨,我聽說判了重刑才戴那個玩意兒,她判了多少年呀?”

“還沒判呢,聽說呀,問題沒交代清楚.”

黃姨湊到她耳邊說,“戴那個是因為上次自殺的事兒,表現好的話,過幾天就能摘了。

真要是判了,就不跟咱們穿一樣色的馬甲了。

再說她那可不是多少年的事兒,沒準兒就是個無期.”

一般提審或是會見都會安排在這個時間段,透過鐵門上的欄杆,不時可以看到管教提人的身影。

“王玲,出來!”

一名管教站在了四零三監室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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