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後山,實驗樓。

閣樓後方,平地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玻璃暖房,暖房中被劃分出幾個小間,每間密閉,裝上玻璃窗戶。

宛如一個巨大的分隔式恆溫培養箱。

戴著口罩的李昂,此刻就站在培養箱中,他身上穿著柴柴縫製的白大褂,表情嚴肅地掃視暖房,檢視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暖房牆上掛著他用水銀製作的簡易溫度計,地上貼著自己寫的加熱符籙,形成恆溫工作間。

室內徹底殺菌消毒,並且透過隔離緩衝間、無菌通道門,搬進來了實驗所需的斜面母瓶、搖瓶、種子罐、繁殖罐、發酵罐等等裝置。

由於他以前的貢獻與良好信譽,這些昂貴裝置的材料全都由學宮報銷,澹臺樂山、蘇馮等司業、博士,更是有求必應,提供了一切支援。

但,李昂心中,也沒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他轉過身,朝著暖房外的柴柴揮了揮手,再用念力,隔空關上了隔離緩衝間的門。

針對蒼白螺旋體,或者說梅毒螺旋體的最理想藥物,是青黴素。

蒼白螺旋體的繁殖週期是30-33小時,而青黴素類有內醯胺酶,可以和蛋白結合,造成細菌細胞壁破損,阻斷梅毒螺旋體的繁殖。

由於人體沒有細胞壁,青黴素既殺死病菌,又不損害人體細胞,是優秀的抗生素。

然而,提煉的難點,在於培養、發酵、分離、純化。

任何一步出現偏差,都可能喪失藥效,甚至從救人藥,變為殺人藥。

“開始吧...”李昂長舒了一口氣。

一切從簡,沒有優良菌種,就自己用皮靴、橘子、南瓜開始培育,沒有發酵所需的玉蜀黍浸出液,就用棉籽榨完油後剩下的殘渣做成的棉籽餅,代替玉蜀黍酶化物。

沒有不鏽鋼發酵罐,就用小口玻璃瓶。

沒有冷藏室,就用醴涼符...李昂完全沉浸在了青黴素的提煉之中,一天只睡幾個小時,因為缺少攪拌器和搖床,他需要定時進入恆溫培養間,抱著發酵瓶震動搖晃,缺少空氣壓縮機,就使用打氣筒,透過裝有脫脂無菌棉和除菌濾布的管道,將空氣匯入發酵罐底部,來保證培養液中有足夠的溶解氧。

整個過程極度繁瑣而複雜,耗時耗力。

楊域、厲緯等人一開始天天來看自己,隔著玻璃暖房的牆壁,跟自己講述最近學宮發生的事情。

什麼顯微鏡在理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學宮博士人手一件顯微鏡,有些博士甚至課也不上了,天天在辦公室裡觀察花鳥蟲魚的細微結構,而長安顯貴們,也以擁有一臺顯微鏡為榮,倍率越高越能顯現出財力。

普通民眾一開始有些恐慌,畢竟現在已經發現了水中有無數小蟲,甚至事物上,人的臉上、手上,都有茫茫多的小蟲,但隨著時間流逝,也就適應了,畢竟肉眼看不見那些蟲子——這也令更多百姓有了喝煮過的水的良好習慣。

另一方面,禪宗和道門的嘴炮也越打越響,禪宗的理論是“水中八萬四千蟲”、“萬物有靈”,而道門則用“喝水就是殺生”的理論,抨擊和尚們虛偽。

熱衷於看人吵架的理學博士蘇馮,也偷偷摻和到了兩派的鬥爭中,他取了十幾個筆名,在不同刊物上發表文章,一會兒支援禪宗,一會兒支援道門,甚至有時還會莫名其妙支援摩尼教,聲稱無數肉眼看不見的小蟲,其實就是摩尼教所說的光暗因子,摩尼教說的才是真的,為摩尼教吸了一大波仇恨。

日月如流,一個月時間很快過去,楊域、厲緯他們感覺快要突破身藏境中階,來探訪的時間逐漸少了,只剩下柴柴和李樂菱,風雨無阻地來探望李昂。

何繁霜偶爾也會被李樂菱拉過來,將課堂筆記貼在玻璃暖房的牆面上,給李昂補課。

另外還有御醫家的女兒邱楓,她聽說李昂在研發一種針對疫病的新藥,特地來旁觀,因為其心靈手巧,並且也是主修念學,能幫忙搖發酵瓶的緣故,李昂在考慮了一陣後,允許她也進入恆溫無菌工作間,作為自己的助手。

但青黴素的提煉,依舊不順。

失敗,失敗,失敗。

李昂一遍又一遍地培育菌種,重複實驗,有時候他甚至都想向已經回到學宮的山長申請,看看能不能使用東君樓裡傳說能操控時間的異化物,來讓自己一天多出24小時。

————明德門下,綿延著一條長長隊伍,想要進城的農民、商人、旅客,都要在此等待,經城門衛檢查檔案,方可入城。

等待入城的隊伍中,雞鳴,狗叫,牛哞,人聲嘈雜,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群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突厥人。

或者說,突厥使團。

他們中的大部分不戴幞頭,留著絡腮鬍子,臉龐因為烈日酷曬、風沙吹拂,而顯得格外粗糙。

體格健碩的突厥護衛們,忠實地拱衛在馬車旁邊,目不斜視,無視了周圍虞人的指指點點與議論聲。

他們的髮飾,他們的耳環,他們的狼牙裝飾,弓弩,皮甲,腰刀,皮靴,都成了虞人的談資乃至笑料。

而那些陪伴他們的鴻臚寺官僚們,則對此熟視無睹,一點也沒有讓虞國同胞停止議論的意思。

“換做百年,不,五十年前,這些虞人都應該畏懼我們.”

使團馬車中,一個十四、五歲的突厥少女,收回了輕撩起窗簾的手掌,用突厥語對兄長說道。

“時代變了.”

馬車中的青年搖頭道:“虞國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們的鎧甲比我們堅固,他們的刀劍比我們鋒利,他們的馬匹,雖然不及突厥數量多,但虞人有錢,能從周國,從海外,甚至是極西之地買來良馬。

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他們總能培育出數量足夠多的戰馬。

何況,他們還有學宮.”

“我們也有!”

突厥少女提高了聲音,幸得馬車內鋪著厚厚毛皮,沒有傳出去。

“仿造品罷了.”

青年搖頭道:“我們的狼苑,是張援先生在五十餘年前模仿學宮建立的,張援先生為突厥帶來了書籍、草藥、匠人,幫我們制定了曆法,興修水利,最佳化羊種,改良兵器,大汗極度欣賞他,封他作為俟利發,甚至讓他當了葉護,而那些部族,也從一開始看不起、鄙夷他,慢慢對他心生敬佩,認可了他的貢獻。

不再直呼其名,而是稱他為先生。

張援是突厥的偉人,但他在虞國,僅僅只是連學宮都沒有考進去的棄徒而已。

仔細想想吧,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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