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表情陰沉不定,平康坊中可沒有登記顧客姓名資料的說法,考慮到人口流動的因素,隔了這麼久,根本沒辦法追溯,因此也弄不清這項病確實是出現在一年半以前,還是更早的時間點。

是從外國流入,還是本國人去國外感染再回到虞國傳播。

光靠宣傳、靠社會風氣扭轉,是不可能封鎖消滅梅毒的。

梅毒潛伏期最長可達九十天,除了性關係傳播外,還能透過親吻、汙染的衣物等傳播,防不勝防。

可惡...李昂微抿嘴唇,此時,一連串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巡邏的人來了!”

小廝嚇了一跳,連忙擺手示意眾人去房間躲藏,然而樓下的人似乎聽見了響動,噔噔噔大踏步跳上臺階。

七名穿著青衣、帶著口罩,手上拿著短棍的漢子,出現在走廊盡頭。

為首的漢子看到李昂等人,挑起眉梢,語氣不善道:“你們是誰?”

“過來給人看病的大夫.”

李昂淡然回答道。

“大夫?”

漢子冷笑一聲,注意到了那個神色慌亂的小廝,冷然道:“小六,管事說過不允許任何外人出入。

你敢抗命?”

“我...我...”小廝站在原地,訥訥無言,青衣漢子見狀,也不廢話,拎著短棍走上前來,伸手就要去捏李昂的肩膀,“大夫,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還請跟我們走...”“吧”字尚未出口,李昂一個耳光甩出,正中對方左側臉頰。

砰!青衣漢子手中短棍飛了出去,整個人則在原地轉了兩圈,一聲沒吭暈倒在地。

其臉上戴著的布質口罩,因為巨力侵襲而被抽得破裂開來。

李昂從容不迫地撣去手背上的灰塵,而走廊鏡頭的剩餘六名青衣漢子,面面相覷了一陣,齊齊揮舞短棍衝了過來。

李昂踏步前行,腳尖在地上輕輕一勾,挑起掉在地上的短棍,伸手接住,一棍揮出,砸中一人頭頂,再一橫掃,敲中一人額側,將木棍砸裂,丟棍側身,差之毫釐避開自上而下揮來的短棍,一記肘擊打在第三人胸口,將其轟飛出去,撞在牆上,再順著肘擊之勢,以手臂為鞭,抽中第四人肋下,趁其遭受劇痛,面色陡變,身軀僵硬緩緩傾倒之際,伸手輕描淡寫地接過其手中短棍,隨意擲出,正中第五人的眉心。

砰!伴隨著一聲悶響,第五人向後仰倒,走廊裡只剩下最後一個青衣漢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拿著短棍茫然無措。

“叫你們管事的來.”

李昂淡淡道。

“...”最後一個青衣漢子嚥了下口水,飛也似的轉身逃離,噔噔噔跳下樓梯,來的時候有多快,去的時候就有多快。

“日升...”宋紹元猶豫道:“動靜會不會大了點?”

“無妨.”

李昂擺了擺手,無所謂道:“動靜大點正好.”

梅毒哪怕在醫學發達的異界,都是麻煩的全球性疾病,如果不是平康坊管事隱瞞不報,事情可能不會這麼糟糕,早幾個月甚至一年以前就能控制住疾病蔓延。

一行人下到一樓,在大廳靜靜等待,很快一連串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平康坊的新管事,表情陰鬱,帶著一群僕役走進樓閣,其身邊還跟著兩位看上去仙風道骨的的老者,顯然都是修士。

呵,出門隨身帶倆修士,真不愧是接替了焦成的人。

李昂隔著口罩,無聲地笑了一下,然而對面的平康坊管事,心情則很糟糕,低沉道:“不知閣下是...”“我記得,平康坊的僕役,號稱個個巧舌如簧、機敏上道,能記住幾個月以來的貴客.”

李昂隨意吩咐道:“把你們的僕役、門衛集中起來,抄寫出幾個月以來,與患病女子有過接觸的所有客人名單.”

平康坊管事面色微變,心底如沉了一塊石頭一般。

面前少年一副頤指氣使神態,顯然久居高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要知道繼焦成死後,他就是平康坊的新管事,哪怕他做不到像焦成那樣,與一眾大人物私底下達成協定,也靠著運作,掌握了一定能量。

長安、萬年縣,乃至大理寺、御史臺等,平日裡也要賣他幾分薄面。

能無視這些掣肘,一上來就發號施令,並且年紀尚小,自稱醫師大夫...原本氣勢洶洶的管事,如同扎破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輕聲道:“閣下難道就是那位小藥王神麼...”“知道了還不動起來.”

李昂掃了他一眼,隨手一撩衣角,露出腰側繫著的一塊塊令牌、信物。

學宮學子令牌。

朱雀門通行令牌。

隨意出入太極宮、大明宮令牌。

將作監的印章信物。

...“這...”管事看到一堆令牌,訥訥無言,徹底沒了話講——以他的眼界,也只能辨認出其中幾塊而已。

他一轉頭,看見手下的人還茫然無措地拿著短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忙伸手扒拉,讓他們把武器丟掉。

自己則彎著腰迎上前去,態度恭敬謙卑道:“李小郎君,這事...很難辦啊...”“有什麼難辦的.”

李昂冷漠道:“你能把這些得病女子關在樓閣中,任由她們死去,卻不能記錄下客人姓名?”

“唉,小藥王神在上.”

管事苦著臉道:“樓閣中的,並非只有醉芳樓這一處的得病姑娘。

整個平康坊中的所有患病姑娘,都被集中到了這裡。

原本按照之前焦成焦管事的做法,她們都是要被送進,咳,送進長安鬼市,自生自滅的.”

管事輕咳了一聲,在長安鬼市這四個字上放輕了聲音。

一旁的尤笑,臉上肌肉一顫。

她曾經是醉芳樓的清倌人,很清楚以前醉芳樓的做法。

確實如這位管事說的那樣,焦成會把得了花柳病的姑娘集中起來,能治的就治,治好了繼續丟回平康坊。

而如果治不好,或者毀了容、無法接客,就會悄悄拉走,運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處理掉。

相比之下,新管事讓這些姑娘繼續住在樓閣裡養病,請醫生給她們開藥,竟然還算是比較“人道”的做法了。

宋紹元注意到了妻子的神情變化,輕輕摟住尤笑肩膀,默默安慰著她。

“唉,”平康坊管事艱澀道:“平康坊漣花樓、醉芳樓、臨月樓,號稱三曲三樓,接待的都是最有權勢、最富貴的客人。

一些客人,都不屑於親自前來,而是讓手下的人請姑娘到府上.”

管事並沒有把話說全,但意思很明顯了。

如果要以治病名義徹查的話,牽扯到的人數恐怕會相當多,等級也很高。

那些達官顯貴,出於自身和家族的面子,也絕對不會配合行動——哪怕冒著染病風險。

見李昂沉默思索,管事繼續說道:“並且,據在下所知,不止是平康坊一處有類似疾病,一些坊外場所,也都有相似病症。

洛陽那邊也傳來了類似描述,人數恐怕難以估量,其時間,也要比長安這邊更早.”

已經,蔓延開來了麼。

李昂心中嘆了口氣,對於傳染性疾病,跟蹤、隔離、管控,永遠是最好辦法。

越早發現,越早隔離,越能約束住疾病。

但是,一旦錯過最佳的視窗期,再想控制,就不現實了——哪怕有電子化登記管理系統,和電子化行政管理體系的異界,也沒能徹底控制住梅毒、艾滋。

以至於會有“艾呀,梅事的,疣什麼大不了的,中獎的機率為淋”的說法。

“...”李昂思慮良久,緩緩說道:“封鎖這座樓,派人去長安病坊,請醫師過來,就說是我說的.”

“是.”

管事不敢反對,立刻派人去做,而李昂則靜默駐足,拼命思索,想著解決辦法。

————長安城西,懷遠坊,某處民宅。

懷遠坊的名字,取自“懷柔遠夷”之意,是長安城內胡人的聚集地,胡人信仰的襖教祠就在該坊內。

“屑屑水帝魂,謝謝無餘輝。

如何不肖子,尚奮瘧鬼威。

乘秋作寒熱,翁嫗所罵譏。

求食歐洩間,不知臭穢非.”

悠閒的吟詩聲,在庭院中響起,一個鬚髮斑白、慈眉善目的西國老者,正赤著上身,躺在庭院的木質浴桶中,邊洗著澡,邊吟著韓愈的《譴瘧鬼》一詩。

他的體表,覆蓋著一塊塊大小不一、斑駁的暗紅色皮囊,上面滿是孔洞,每當他用手去搓時,孔洞中就會掉落出密密麻麻、形狀不一的小蟲,浮在水面,拼命掙扎著,想要重新爬回到皮囊孔洞之中。

慈眉善目的西國老者,像是沒有注意到水面上滿滿一層蟲豸,自顧自地吟著詩,心情愉悅。

而庭院角落,則蹲著一個孩童,正雙目出神地盯著草叢中飛來飛去的蚊蟲。

其頭髮與膚色,呈現出病態的潔白感。

踏踏踏。

腳步聲從室內響起,一個面色僵硬的青年走了出來,正是鴉九。

或者說,鴉九的分身之一。

“司徒豸前輩.”

鴉九目光微冷,看著浴桶中神態自若的西國老者,同時也是昭冥組織中,和君遷子同一級別的燭霄境修士,緩緩說道:“鎮撫司,已經知道你到了長安附近.”

“所以?”

司徒豸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他們又不知道我在這裡,難道要大索全城不成?長安兩三百萬人呢.”

鴉九平靜道:“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和最近出現的疫病有關,他們真有可能會這麼做.”

司徒豸撇嘴道:“這不是還不知道嘛.”

“...”鴉九微抿嘴唇,司徒豸是昭冥組織的一員,燭霄境修士,傳聞熱衷於豢養不同種類的蠱毒,在故鄉的極西之國,犯下了傳播疫蠱之罪,被多方追殺,不得已四處流竄。

他每到一地,那個地方就會蔓延某種疾病。

昭冥很可能是看上了他的這一能力,將他吸收進來,為他提供庇護。

真論起因他產生的實際死亡人數,恐怕昭冥組織中,那幾位非人怪物,都趕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不過,他過於散漫隨性的行事風格,令鴉九頗為頭疼——鴉九自己更喜歡蟄伏起來,悄無聲息地行動。

司徒豸和他徒弟突然來到長安,很可能會破壞鴉九的計劃。

“學宮山長連玄霄,過段時間就要返回長安了.”

鴉九沉默了一下,決定用連玄霄來壓對方。

“我知道,你老師說過,連玄霄每年都要回老家祭拜家人嘛.”

司徒豸撇嘴說道:“放心,過幾天我就走,不會撞上他.”

“好.”

鴉九見對方執意如此,也不再多說,控制分身轉身就走。

“對了.”

司徒豸繼續洗著澡,突然開口問道:“關於那個學宮李昂,你知道多少?”

“...”鴉九停下腳步,稍側過頭,淡淡道:“學宮狀元,理學會員,傳聞中靈脈天賦糟糕,但還是透過了學宮考試.”

“你沒仔細調查過麼?”

司徒豸隨意問道:“聽說,他的老師,和你老師君遷子是知己關係哦.”

“學宮對他看得很緊,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何況他只是身藏境的小卒子而已,影響不了大局.”

鴉九淡淡道:“前輩為什麼會問到他?”

“這個嘛,他不是號稱小藥王神嗎,那個在西國名聲大噪的大蒜素就是他弄出來的。

我試驗過,確實對許多蠱蟲有殺傷力。

對於血癰之症,更是有著奇效.”

司徒豸微笑道:“不過這次的疫病,不是大蒜素能輕易解決的。

我倒想看看,是我的蠱毒厲害,還是他的藥劑厲害.”

“...”鴉九迴轉過頭,自顧自地走進黑暗之中,身形隱沒不見。

而司徒豸,則伸了個懶腰,躺進溫熱浴桶,用手掌撥動水面上的無數小蟲,觀察著小蟲在水中拼命掙扎的動作。

如同操控著,茫茫眾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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