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三年,正月。

天漸小雪,長安城內外一片銀裝素裹。

在茫茫白原上,一眾騎手在獵場上賓士,相較於春季。

白雪映襯下的冬獵,雖更有氛圍,但狩獵程度也更為難些。

久尋無果下,領頭的年輕騎手心情煩躁地勒住戰馬,跟隨他出獵的一行人也紛紛停了下來。

鍾會脫下氈帽,露出被寒風凍紅的臉,問道:“殿下,近日似乎心情煩躁,不知是為何故?”

劉琥嘆了口氣,說道:“孤在林間狩獵,而太子卻下揚州建功,這讓孤又怎麼能安心呢?”

談話間,侍從散了出去,劉琥與其心腹要人下馬談話。

鍾會沉吟少許,說道:“殿下孤膽入洛陽,為大漢收復洛陽,其勇略為天下人熟知。

但試圖憑此與太子抗衡,恐有不足.”

“鍾君可有何策教孤?”

劉琥問道。

鍾會踱步一二,說道:“昔陛下登基之初,尊賢禮士,推崇杜微,收巴蜀士人之心。

殿下當可效陛下仿往昔之舉,推崇賢士,樹立文學,揚殿下之名.”

劉琥微微皺眉,說道:“可有詳細方略,若貿然行事,恐會適得其反.”

鍾會微微一笑,說道:“自姜驃騎出徵遼東以來,陛下對輿圖精準頗有不滿,山川地勢時常出入。

昔天下三分,輿圖多有零散,亦有偏差。

殿下若能上奏重繪天下輿圖,陛下必然心悅,當會委任殿下執掌此事.”

大漢在軍事上的優秀不僅是表現在將士的驍勇上,實際大漢對輿圖、軍備等軍事器械也十分看重。

但由於遼東在東北,又是征討高句麗地區,輿圖的細緻上肯定不如中原地區。

有時候前方軍事上報到中央,劉禪還找不到相應的地點。

頓了頓,鍾會說道:“至於太子度田之事,臣以為恐難全其功。

歷代以來政務之中,度田最難,太子雖有才幹,但要完成度田亦是難上青天。

且太子門下有揚州士人,其間兩難也!”

劉琥沒有草率決定,而是詢問羊祜的意見,說道:“叔子以為如何?”

羊祜拱手答道:“啟稟殿下,可從鍾君之言。

陛下建功於世,再造漢室,其武功赫赫,文治略遜。

殿下可從文事入手,以悅陛下之心,殿下亦能得名.”

劉琥握著馬鞭,思量說道:“從文事入手倒是良策,但重繪輿圖,首在製圖人才,然大漢少有此等俊傑.”

“啟稟殿下,我大漢已故光祿勳裴俊之侄,原魏國黃門侍郎,今郎中裴秀或可擔此重任.”

鍾會舉薦說道:“裴秀年少聰慧,博學強記,無文不該,孝友著於鄉黨,實乃高潔之大才。

對天下地理多有研究,可佐殿下重繪輿圖.”

“善!”

煩心事解決了,劉琥的嘴角也掛上笑容。

“前方何人!”

劉琥與眾人尋聲望去,只見散在周圍的侍從對前方出現的人呵斥警戒。

前方也來話應答,大聲回道:“我乃大漢北地王是也!眼前可是四哥?”

這片獵場屬於皇室專門的獵場,外人不得擅自入內。

當下能在此狩獵,不過就那幾名皇子。

劉琥按下侍從的弓箭,笑道:“原是五弟,今日狩獵效果如何?”

馬蹄聲響,眾人望去,來人身姿挺拔,高鼻濃眉,披著厚厚的白氅,不過其白氅上已經佈滿了血跡。

他棕色的頭髮,也告訴眾人他擁有些許鮮卑的血統。

劉諶很是熱情,上前摟住劉琥的手臂,笑道:“兄長,諶在獵場呆了四日,終於獵到猛虎.”

劉諶武力過人,極其喜歡狩獵,而且專門找那些猛獸搏鬥。

剛開始劉禪有告誡劉諶,劉諶微微收斂了些許。

但隨著劉禪放鬆管教,其母元氏為劉諶之能感到驕傲,其最近又放飛本性。

眾人跟著劉諶腳步走了過去,看到那頭劉諶口中的猛虎,瞠目結舌,這也太大了,一般人見到,恐是會被嚇傻。

劉琥看向躺在馬車上死透的大蟲,驚歎說道:“弟之武略,當遠勝為兄.”

“哈哈!”

劉諶大笑幾聲,很是驕傲,說道:“臣弟離宮多日,今獵得猛虎,心意已達,且些回宮了!”

“五弟慢走.”

“走!兒郎們!”

劉諶翻身上馬,揮了揮手,收隊回宮。

看到劉諶的成果,劉琥看了看自己的戰利品,失去了興趣,也帶隊回宮。

不過在路上,劉琥看見劉諶在路邊被一老者指著頭訓斥,而劉諶像個捱罵的乖小孩一樣,低著頭不敢有任何的反駁,最後還伸出手掌被老者用戒尺敲打。

“此人是誰?”

劉琥指著老者,好奇問道。

“啟稟殿下,此乃盧毓,盧子家是也。

剛被陛下委任為北地王傅,併兼任北地國相.”

有認識的人答道。

劉琥饒有趣味地笑了笑,便策馬走了。

盧毓拿著戒尺,責問道:“殿下知錯否?”

劉諶連連點頭,直道:“知錯!諶知錯也!”

“念殿下孝心,老臣也不追究了,望殿下知錯能改.”

“諾!”

劉諶恭敬地行了禮,答道。

……

劉禪端坐榻上,翻閱群臣上的表文。

在他的座位左右佈設暖爐,以驅寒氣。

畢竟年紀大了,劉禪也開始怕冷了。

“陛下,四皇子上疏,其以為自從《禹貢》一書以來,天下山川之名沿用久遠,然數百年間,戰亂紛飛,地名多有變更,常混淆不清。

且輿圖製作繁雜,匠工技藝不同,亦有偏差。

今我大漢一統華夏,收魏吳輿圖,其間常有缺疑之處.”

傅玄將劉琥的奏疏遞給劉禪,說道:“四皇子請命為大漢重繪輿圖,並新編民政圖書。

昔日民政舊書查漏補缺,又為河北、河南、江左新制民政之書.”

劉禪看著奏疏的內容,感嘆說道:“此乃大工程,非數年不可完成,亦要動用大量人力、財力.”

“陛下雖名為再造漢室,但其制多有變革。

及天下一統以來,陛下省並軍伍、修治律法、釋放奴婢、今又推廣田政,可見陛下之心。

重繪輿圖,新編民政,亦是大功之事,陛下或可深思一二.”

傅玄建議說道。

劉禪放下奏疏,笑道:“昔日《禹貢》之書言天下九州之事,然今大漢地有益、梁、寧、湘等二十州府,已然不同。

重繪地方輿圖,有利我大漢中央掌握天下,亦有利於邊境穩定,以讓後世有跡可循。

至於各地民政便於郡縣官吏治政,實乃良事,又有何可遲疑!”

沉吟少許,劉禪說道:“既然四皇子有志於此,朕豈能阻之。

今讓四皇子主持修繕輿圖、民政等圖書,其所缺人力、財政盡數上報.”

“告訴四皇子,此事若完成順利,當有燕、遼等王;若是不成,其便是中山王.”

劉禪笑道。

“諾!”

傅玄應道。

說話間,郤正領著侍從捧著一眾珍貴野味入殿,說道:“陛下,北地王奉上虎皮、虎鞭、鹿肉等其所狩獵之物,以為孝敬陛下.”

劉禪沒看見劉諶的身影,問道:“北地王呢?”

“回陛下,北地王言王傅佈置抄寫經文過多,難以脫身,今命侍從代為奉上.”

侍從答道。

“這小子!”

劉禪笑道:“朕看他是不敢來見朕!”

對於劉諶時常狩獵野獸的行為,劉禪是阻止的,畢竟太過危險。

在張溫去世前,接受他的教導的就只有前四子,等張溫去世,劉禪時常出征,對劉諶的管教少,加上其母元氏出身鮮卑,對漢人知識也並不熱衷,讓他著重武略。

這也導致了劉諶嚴重偏科,今劉禪安排盧毓當他的王傅,便是有替自己管教劉諶之意,同時讓他傳授劉諶經文史學等內容。

“告訴北地王不要再打獵,好生讀書。

朕過些時日要考其學問,若不合朕之意,其北地王封號便無了.”

劉禪叮囑說道。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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