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將遷都長安,另置新宮.”

建興二十年四月初三,一則訊息在宮殿內流傳開來,隨後又以極快的速度在成都內擴散。

遷都這個話題,在成都內流傳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現在幾乎實錘的訊息傳出,其討論聲變得更加熱烈情況。

畢竟成都城內擁有大量的官屬機構,此事關係到成千上萬的人。

武擔學宮內,譙周正為座位上計程車子講學,傳授其對《尚書》的理解感悟,說道:“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諮胥怨。

作《盤庚》三篇。

盤庚遷於殷,民不適有居,率籲眾戚出矢言……”“時商自商王仲丁以後,歷經九世之亂,盤庚繼位之時,商國衰微,歷經五次遷都,居無定所。

臣民慨嘆,抒發怨言,不欲搬遷。

故盤庚曉諭諸侯和大臣……,遷至殷地後,百姓安寧,臣屬悅服,殷道復興.”

沒錯,譙周在夾帶自己的私貨,在他講述中將遷都長安比作盤庚遷殷,讚揚大漢的未來,介紹殷地一帶土肥水美,良田沃野,阡陌發達,隱喻關中的地利優勢,引導士人心生嚮往。

為了大漢遷都長安成功,降低成都內官吏士人的不滿,譙周可是做了《興國論》,在他的文章裡虛化了‘因餘’和‘肇建’二國,因餘是小國,肇建是大國,兩國世為仇敵。

隨著智者伏愚子以及明君啟天的出現,率領因餘數次擊敗肇建,開疆拓土。

當明主啟天想要徹底擊敗肇建,欲遷國都到興地時,許多本地臣民不願遷,紛紛抱怨。

高賢卿頗得民心,國人推舉其見智者,希望他能說服伏愚子,從而讓明主啟天改變主意。

於是高賢卿與伏愚子展開辯論,其中伏愚子採用了秦孝公遷都咸陽、盤庚遷殷作為正面例子,以項羽遷都彭城、周平王東遷作為反例,講述了國家興旺與國都存在非常大的關係。

在最後譙周表達當今社會上愚者太多了,他只認得眼前的利益,卻不曉長遠的打算,想要富貴需要忍受一時的飢寒。

且還要跟隨明君、智者的腳步,不能自以為是。

此文一出,在巴蜀中瘋狂傳播,讚揚因餘國君的睿智,卻猛然發現當今國君不就是明主啟天嗎?轉而又開始吹捧劉禪,表示劉禪英明神武,當能比肩太祖、世祖二帝,帶領大漢走上正確的道路。

不過也不是所有士子認可,青年之中叛逆喜歡標新立異者不少。

就在譙周講課臨近結束之時,士人吳房出言提問道:“敢問譙夫子,盤庚遷殷及平王東遷之事,不過是我等後人觀之,彼時之人如何曉其對錯如何?譙夫子之言,恐有美后人,而毀前人之嫌.”

“且二國皆因天災而遷,又值國勢傾衰,一國興,一國衰,如何能別之.”

說著,吳房微微拱手,自報家門說道:“在下吳房,蜀郡臨邛人.”

吳房所說卻是不差,盤庚遷殷與平王東遷確實有相似之處。

當時商國經歷了九世之亂,國力衰微,貴族奢靡,加其國都常年飽受洪水災害,盤庚這才遷都殷地,勵精圖治,殷商興復。

平王東遷,當時國內王室矛盾,外敵入侵頻繁。

加之自然災害嚴重,周宣王末年,關中一帶連年乾旱,洛、涇、渭三川乾涸,農業生產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同時,岐山一帶又發生了地震和地崩災害,臣民人心惶惶。

多種因果下,周平王拒絕了大臣仍以關中為都城的建議,非要遷都洛陽,然而到了洛陽之後的周朝,因國力衰弱,難以管轄諸侯,不斷地被諸侯蠶食國土,逐漸衰微,直到滅亡。

吳房用這兩者例子作為對立面,來暗示如今遷都也不一定會變好,也有可能會變壞。

譙周也不生氣,沉吟少許,笑著答道:“你所說之意不過是當局稱迷,傍觀見審而已.”

頓了頓,譙周解釋說道:“昔盤庚遷殷時,其國有九世之亂,內政貪腐,國都飽受大水之害。

然盤庚為解決大水之害,又因殷地富饒,得以養民,遂遷至殷,得以復興.”

“平王東遷之時,周室有犬戎鎬京之亂,農業不振,國力傾衰,然其遷都洛陽不過是欲避難而已。

洛陽者雖居於天下之中,但四面受敵。

故其雖無犬戎之亂,卻有諸侯之害,且諸侯之害甚過犬戎之弊.”

“關中者,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里,有山川之險。

窺視周室者,不過犬戎一人。

遷至洛邑,周室衰微,難以制衡諸侯,且地狹民少,將何以養國乎?”

“是故遷都之興盛與否,不在於內因外情如何,在於可否制衡臣屬,滋養百姓,增強國力。

盤庚遷殷此三點皆有,故為之興盛,平王東遷此三點皆無,故為之衰敗.”

說著,譙周捋著鬍鬚,笑眯眯地瞧著吳房,看其是否心服口服。

出乎他意料的事,吳房不願服輸,繼續說道:“夫子所言遷都之論,房深以為然。

夫子飽讀經書、善解讖語,不知夫子可知代漢者,當塗高之語,此語又當為何解?”

譙周皺著眉頭打量了幾下吳房,這小子什麼話真的都敢問。

也就在這武擔學宮之內可以光明正大的說,畢竟陛下允許眾人在學宮內隨意發言,不以言行論罪,否則自己真想要好好教訓這傢伙。

譙周也不客氣了,嗤笑一聲,說道:“此讖語不過是前漢之時流傳於世上之語,昔孝武皇帝聞天下之事,感嘆所言:漢有六七之厄,法應再受命,宗室子孫誰當應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塗高也.”

“《春秋讖》亦有言:漢家九百二十歲後,以蒙孫亡,授以承相。

代漢者,當塗高也。

以此來看讖語流傳於世,眾說紛紜,然今之眾人得其語,而不得其意.”

“或如公孫述自以為得勢,國號‘成家’,與世祖辯此讖語,卻為世祖所敗。

亦或是袁術,袁公路,其自以為得乎其名。

公路為途,途者,塗也;遂割地稱帝,然依舊死於非命.”

“今時逆魏,自解塗高,像魏也;何為魏,兩觀闕是也;故當塗高者謂之為魏,不過又何以為信乎?其結果不過與公孫述、袁術相同,國滅人亡,被我大漢所敗.”

吳房咬著牙,繼續追問道:“敢問夫子此以為此讖語當如何解之?”

譙周撫須微思,說道:“此讖語眾人皆曉‘代漢者,當塗高’,卻未深知其本意也。

若按武帝所言,‘漢有六七之厄,法應再受命。

宗室子孫,誰當應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塗高也。

’其有六七四十二之語,因而大漢須傳四十二帝,方才被‘塗高’者所替,今大漢至今不過二十五帝,還有十七帝,故大漢應當再興.”

兩漢有二十九帝或有二十四帝之稱,其根本在於對兩漢少帝的劃分。

如漢惠帝以後呂后掌權,陸續立三歲的劉恭、劉弘為帝。

及呂后死,群臣誅殺呂氏,迎奉代王為帝。

按照禮法來說,此二位不在帝位當中,但若要硬算也能算入漢帝當中,故才有二十九帝以及二十四帝的區別。

譙周巴不得漢家多延壽幾年,因而把他此前所說的二十九帝改為二十四帝,重新解釋一番。

至於如何四十二位皇帝傳夠了,大漢還沒滅亡就不關他譙周的問題了,他只要負責當下的輿論進行反駁。

“若按《春秋讖》解之,漢家當有九百二十歲方才亡之,被‘塗高’者所替。

今漢家治世不過四百餘年,還當有五百歲之壽。

無論如何解之,我大漢必然再次中興,廣治天下。

而此次遷都,當乃我大漢盛世之始也.”

“何如?”

吳房紅著臉不敢應答,只得唯唯諾諾。

“哈哈!”

譙周將書籍收好,笑著走出學堂。

自他研究讖語開始,這個難題就常困擾著他。

是故他遍尋典籍,為得就是找出有利於大漢的解釋。

如今猛然發現,隨著國力的強盛,此語輕易便解,或許這就是大漢復興所帶來的buff。

當他拿此解釋給劉禪看時,本以為天子會不滿漢家無法永治天下。

卻不料天子見之內容,反而歡喜。

其感嘆言:“朕之天下能有三百歲便足矣,若能有五百歲,朕當喜之,屆時只恐大漢需再次中興方可。

亦或是十七帝之言,去朕一帝,當還有十六帝,朕亦足之.”

對於天子的豁達以及對世事看得透徹,譙周無疑是敬佩萬分的。

加之其與天子為友,譙周對天子的好感極高。

是故常年吹捧天子,將其比喻為在世武王,將諸葛亮比喻為姜子牙。

而劉禪對於譙周的吹捧或者說是輿論攻勢,頗是受用,常在暗地裡支援,讓他擔任上了武擔學宮的副祭酒。

如劉禪所願,武擔學宮漸漸地也成為了大漢向士人宣傳大漢政治思想的主要渠道。

不過的話,武擔學宮以學術為主導的討論性質仍是不變,諸經學之士,不僅可在朝中任職,也可以兼任講師,宮內所說言語不以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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